時隔多年再看到這幅畫, 任平生平靜得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虞嶺南從旁取出一本手劄,上麵是眾人已經非常熟悉的明燭的字跡,密密麻麻寫了很多的構想, 關於學府的傳承和發展,關於這個世界無數的奇思妙想。

手劄看上去有些舊了,似乎經常被人翻閱。

虞嶺南將這本手劄遞到眾人麵前:“她所有未竟之願,全都在這本手劄之中,你們有兩百年時間去完成它們。”

眾人還沉浸在這震撼人心的壁畫之中沒能回過神來。

橫舟接過手劄, 太史寧忙不迭地湊上去看, 剛看到第二頁就高呼:“重建通達五州四域的傳送陣?我們現在連這種技術都沒能掌握?!”

楚青魚也好奇地湊上去,念道:“仙網虛擬資料板塊擴建…仙網?”

她念完才意識到這個重要的問題:“原來仙網也是明燭前輩建的?一千年前她究竟做了多少東西!”

手劄之中不隻有構想,每頁後麵都附有精密的圖紙, 甚至還貼心地附上了拆分圖解。

橫舟按了按眉心:“開設學府分院、普及修行教育,打通全境航行軌道,構建大荒全境多維立體防護網、建設空間裂縫觀測站點, 離界單向通道……修補界域, 令天道歸位?!”

橫舟捧著這本燙手山芋, 認真問道:“前麵幾項就算了,最後這個……您是真的覺得我們辦得到嗎?”

他們還隻進入複蘇時代三百年而已啊!

雲近月適時打斷道:“前麵幾項也不能算了吧, 航行軌道、多維立體防護網、空間裂縫觀測站,這都是什麽?這都是一個人想出來的?”

虞嶺南十分冷靜:“技術層麵你們不用太過擔心,你們做不到,但學府做得到, 如今洞府再度回到大荒,我們這群人總會離開這裏去往大荒。”

“若你們之中有人能通過測驗, 拿到山主的傳承, 學府上下所有學子, 會盡全力輔佐你。”

眾人靜了片刻,不知該說什麽好。

盡全力輔佐,已經是最為鄭重的承諾。

“就算有你們幫忙,這些目標也太過不可思議了……”

虞嶺南沉默了半晌,轉而道:“其實,這其中有很多東西,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經在建設中了,隻是後來因為和上界交戰,還有隕世之劫的到來,很多事情都被迫中止,為了讓那些東西不落到上界手中,甚至全都拆除了。”

“若非如此,你們剛才看到的那些東西,本該在百年內完工。”

虞嶺南語氣輕飄飄的,神情沒太大變化,卻總讓眾人感覺無端地被嘲諷了。

千年前在靈氣枯竭的環境之下,他們都能在百年內將這些東西建成。

如今你們有這麽好的條件,給兩百年還做不到?

虞嶺南依舊是那副溫柔的語氣:“你們有三天時間考慮,願意接受這個條件的,三天內隨時可以來找我簽契書。”

“簽下契書後才有資格參與測驗,若是測驗沒有通過,契書不會生效,各位可以放心。”

她掃了衛晉源一眼,補充道:“忘了說,雲中宮殿裏的寶物,需要打開雲梯,唯一的辦法便是參加我先前說的那個小測驗。”

學府之中空置的講堂和校舍有不少,進遺跡這麽久,眾人難得有個稍微好些的地方可以休息,但想到白天的那個問題,大部分人還是一夜無眠。

要不要接受,若是接受,他們能不能做到,一切都是未知數。

整個校舍之中,或許隻有任平生一人舒舒服服睡了一覺。

翌日一早,任平生看著身旁一群眼圈發青的同行者們,不由得在心裏搖頭。

這群人真的在認認真真考慮能不能完成兩百年的任務。

就好像他們一定能完成那個測驗一樣。

三天過去的很快,任平生原以為不會有人答應這麽荒謬的條件,第三日的清晨,竟還是有好幾個人找到了虞嶺南。

橫舟皺眉看著自己身旁一群人,頭疼道:“怎麽又是你們,你們天衍連這種事都要紮堆來湊熱鬧?連金丹境的都來?”

在場唯一一個金丹境的太史寧無辜中槍,不樂意道:“金丹境怎麽了?你們修為倒是都比我高,但你覺得在場還有誰比我更了解明燭前輩的嗎?沒有我這測驗你們過得去嗎!”

幾個天衍同門在一旁幫腔地點頭。

虞嶺南興味地看著一群小輩在自己麵前鬥嘴,半是欣慰,半是感慨:“來的竟都是小輩。”

她輕笑一聲,問道:“都考慮好了?那個測驗可並不輕鬆。”

雲近月十分肯定道:“若此行能夠真正將明燭前輩的傳承帶回去,我太華峰一脈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如今的修真界,就屬他們師門上下同明燭最有緣分。

她原本想留下楚青魚,此行不知風險,他們師門總要留一個在外麵,可楚青魚一句“還有小師妹在宗門呢”就把她給打發了,執意要跟過來。

傅離軻、謝蓮生不知為何也跟著一道來了,到最後,天衍紮堆似的來了一串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場考核是天衍專場。

任平生遠遠地在外看著一群少年人一邊鬥嘴一邊進了測驗的場地,門合上時,她聽見帝休不解地問道:“你不打算去嗎?”

任平生一攤手:“都是我自己出的題,我去玩嗎?”

再說了,她來這的目的,又不是為了那些東西。

誰也沒想到,虞嶺南口中一個輕鬆的小測驗,七天後仍未結束。

天南學府向他們開放了包括藏書閣在內的很多地方,讓他們可以自由出入、學習,倒是真的做到了從始至終的禮遇。

任平生每日藏在人群之中,努力讓自己不要太過起眼,看上去和其他所有人都沒有區別。

就在她自己都等到不耐煩的時候,她終於等到了那個人的消息。

在天南學府的第八日深夜,任平生接到了一則傳音入密。

“今晚寅時,穿過學府東向的雲中廊道,徑直去最東麵有瀑布的後山。

瀑布下的湖心之中會有一朵優曇盛放,待花謝後會留下一粒種子,將那粒種子取出來,帶給我。”

是樓北川的聲音。

任平生剛躺下不久,聽到聲音後又重新坐起來,舒了一口氣,心道:

終於來了。

她沒有回答,隻是露出了有些驚慌,但又努力保持鎮定的表情。

樓北川似乎在某個地方看著她,見她如此,低笑道:“不要害怕,路線我已經給你了,沿著這條路走就可以到。”

他話音剛落,任平生感覺到手臂刺痛了一陣。

她心下了然,撩開衣袖一看,手臂上竟浮現出了仿佛被線條極細的烙鐵烙燙過的痕跡,就像有人憑空在她手臂上刻上了一條血淋淋的路線。

任平生冷靜地問道:“若我不去,會怎麽樣?”

樓北川淡笑道:“我最討厭出爾反爾的人,你答應了我的條件,若是不遵守,我自會讓你知道,這地圖除了出現在你手臂上,還會出現在哪。”

任平生果斷地掐斷了傳音入密。

她微笑起來,在心裏又給樓北川記了一筆。

她教的符,竟然被這麽用。

小樓,你很好。

寅時,學府之中已經沒什麽人。

其實她知道為什麽樓北川選今日。

學府有最為嚴密的防護陣法,平日不設巡查隊,今日是本月十九,虞嶺南通常都會去城中講學,不在學府,他最忌憚的人不在。

任平生根本不需要烙燙在手臂上的地圖也知道那一粒種子會出現在什麽地方。

她熟門熟路地走了學府之中最偏僻的一條路,平日哪怕是白天都不怎麽會有人經過這裏,她完美地避開了所有的防禦陣法和空中的監測陣,穿過雲中廊道,一路走到了後山瀑布前。

在稍遠些的地方,就能聽到瀑布那頭傳來的水聲。

夜色靜謐,時間無聲無息靠近寅時三刻。

任平生沒有靠近,選了個不遠不近地距離,靜待優曇盛開。

她眉心倏然一動,緊接著,身後傳來了極其輕微的靈壓波動,能感受到靈壓的主人刻意壓製過。

這靈壓她十分熟悉。

少頃,身後便又聲音傳來。

“我記得,現在應該是後山封閉的時間,不知這位客人夤夜前來,所為何事?”

出聲的人,正是此刻本應該在相距甚遠的另外一座城中講學的虞嶺南。

不知是因為夜色,還是因為氛圍。

此刻的虞嶺南一改先前的溫和,目光銳利如刀,看著任平生,肅殺之意橫生。

任平生僵了一瞬,無奈轉身,和虞嶺南正麵相對。

隱藏了這些天,還是不可避免地完全暴露在了虞嶺南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