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灣其實隻是個避風的水灣,住了不少天鄙族人,天鄙虎略作安排,眾人等了一個多時辰,

便見那艘運兵大舟入灣而來。

鮑興先上船去,說大將軍正在此地。那押船的帶兵尉吃了一驚,匆匆帶了士卒下船,施禮

不迭。那帶兵尉年紀才十八九許,身高七尺,身材十分勻稱,臉色雖然略顯蒼白,卻是麵若童

子,十分俊俏。

眾人咋一見之下,還以為是何處跑來的一個侍童。

伍封笑道:“帶兵尉無須吃驚,本大將軍是遊視各地,偶到此處,聽說有巨舟經過,索性沿

水路回主城。”

葉柔忽然驚道:“你是小鹿兒?”

那帶兵尉吃了一驚,抬頭向葉柔看去,駭然道:“姑姑?”

伍封等人愕然,葉柔解釋道:“公子,這人名叫鹿郢,人習慣叫他小鹿,是柔兒在越國認識

的一個軍中小卒,他尊我為姑姑,我便代先兄收他為義子。當年我從越國到齊國來,也是小鹿

兒棄職護送而來。”

楚月兒見這鹿郢是葉柔之義侄,立感親近,笑道:“原來這小鹿兒是柔姊姊的侄子,看起來

他的年紀其實與柔姊姊相若。”

眾人一邊上船,葉柔一邊道:“小鹿兒的確與我年歲相若,比我隻小了數月,本來我想與他

姊弟相稱,他卻說會引人閑話,遂以姑侄相稱。”

伍封等人上了運兵大舟,鮑興將眾人的戰馬也盡數牽到了船上,待補給完畢,這才出海向

西駛去。眾人怕走露了消息,將一幹押船士卒和漿手舵手庖人盡數留在船上,由索家魚等四將

與眾遁者和女兒營一起在艙下看守。隻有伍封、楚月兒、田燕兒、葉柔和春夏秋冬四女一起在

船頭與小鹿說話,那鮑興和田力早就混到了舟上士卒之中,打探這一路水上的路線島嶼去了。

葉柔和小鹿說了好半天,眾人便知其中的始末。

原來,這鹿郢原是越國的一個小卒,在軍中被葉柔看重,細加指點,其刀法頗為高明,後

被範蠡派來給葉柔當侍從。後來葉柔從越國逃往齊國,小鹿雖已經升為行軍司馬,但他怕葉柔

途中有難,棄職離國,親自將葉柔送到了昌國。他自己本想回越國去,正趕上徐乘帶海盜侵掠

萊夷,便投身入軍,後來被調到了琅琊司馬的手下為水軍小將,這一次奉命押送運兵大舟。但

他所押送的是先前被搶走的那一艘,被他逃脫,才到這艘運兵大舟上來。

葉柔道:“小鹿兒,以你的本事,連越王也用你為行軍司馬,為何現在還隻是個帶兵尉?是

否又將功勞讓了他人?”

小鹿微微苦笑道:“是。”

葉柔又問:“你的刀術有無長進?”

小鹿道:“有吧。”

眾人見他看來文秀,理應是善辨之人,誰知他惜言如金,每每說話隻有數字,十分有趣。

伍封見小鹿文秀之極,既不謙遜也無傲氣,說話又簡潔,對他頗有好感,說道:“小鹿兒,

想來你的刀法是從柔兒學來,明師出高徒,定是十分厲害啦?”

葉柔笑道:“柔兒教他本事前曾經問過他,這個小鹿兒從小在山中時喜同黑熊角力,力大過

人,隻是不愛說話。小鹿兒,刀劍各有相通之處,公子是天下少見的劍術高手,你使一路刀法

讓公子瞧瞧。”

小鹿點了點頭,站在船頭,從腰間拔出刀來,雙手握在刀柄之上,立時氣勢淩人。

伍封暗驚道:“這小鹿兒也懂得孔子的造勢之法,定是柔兒所教。”

小鹿使了一路刀法,隻見他的刀術與他人不同,旁人都是單手執刀,小鹿卻是雙手握著刀

柄。他本就力大,用雙手使刀便使刀中的威力畢露,每一刀都如開山巨斧,威猛過人,與葉柔

輕盈飄忽的刀法不同。雙手使動法刀,最易影響身法的靈動,不過小鹿的身法卻是與葉柔一路,

雖然不如葉柔多矣,但其縱橫往來、神出鬼沒之處仍在,兼有葉柔和平啟二人劍法之長,隻不

過所用的是刀而已。

除了葉柔之外,眾人無不愕然。這小鹿生得秀氣,也不象個大力之人,誰知他的刀法卻是

走的迅猛一路,這真是人不可以貌像了。

伍封與楚月兒都是劍術行家,看了幾招,都不禁讚好,待小鹿使完了刀術,伍封道:“小鹿

兒的刀術別具一格,以此刀法幾乎可以與平兄一較短長。”

楚月兒看得心癢,笑道:“夫君,月兒與小鹿兒試一試劍好不好?”

伍封見她滿臉興奮之色,便如一個小孩兒見到一件新奇的物什一樣,既好奇又喜歡,伍封

笑道:“月兒去試一試,別傷了他。”

楚月兒高高興興站在小鹿麵前,笑道:“小鹿兒,我們來比一比。”

小鹿愕然道:“小夫人?”

葉柔在一旁道:“小鹿兒,這位小夫人也是天下高手,你要小心。”

小鹿立時正色凝神,看來他對這位隻大了自己數月的姑姑甚是敬服,雖然楚月兒怎麽看起

來也隻是個美麗的小女孩兒,不象什麽高手,但姑姑這麽說了,自然是沒有錯的。

楚月兒笑嘻嘻道:“小鹿兒,我出劍了。”說完。“嗤”的一聲,一劍刺了過去。

小鹿見這一劍,立知眼前這位小夫人非同小可,喝了一聲,雙手握刀,劈空斬落,聲勢比

自行練劍時更為驚人。

田燕兒等人在一旁看得十分擔心,小鹿的刀法如此淩厲,楚月兒恐怕難以對敵,隻見楚月

兒劍尖在刀鍔處輕輕一點,便將小鹿手中的刀蕩到了一邊。

小鹿的刀法自是不如楚月兒,不過他身手之高明處,大出楚月兒意外,這人遇強愈強,被

楚月兒的劍法所迫,刀法更是猛惡數倍,看得連伍封也有些擔心。

葉柔看了一陣,道:“柔兒本來教小鹿兒劍法,但他喜歡大斬大劈,嫌劍上力弱,便改為用

刀了。聽說他自幼練刀之時,用的是成人的兵器,既長又重,便用雙手握刀練習,誰知他練得

習慣了,自成這一種雙手刀術。柔兒見他威猛有餘,靈動不足,便教了他劍法中的獨特身法。

他的刀法力量速度都還不錯,不過柔兒對刀術不很熟悉,也教不出精妙淩厲的招式出來。”

伍封看著小鹿滿臉的陰沉,雖然明知他隻是比試,也暗覺心驚,道:“看小鹿兒的模樣秀氣,

誰料到他力氣驚人,刀法竟然如此可怕!”

葉柔歎了口氣,道:“小鹿兒是越王的宮女所生,也不知道其父親是誰。因其上臂有鹿形的

胎記,故而叫小鹿。幼時被棄出宮外,範大夫撿來撫養長大,身世十分可憐。”

伍封道:“範大夫真是個好人!小鹿兒也了不起,就算月兒不讓他,以小鹿兒的刀術足能敵

得過月兒一百招,不枉了範大夫和柔兒對他的栽培。”

二人交手了一百餘招,楚月兒忽地收劍罷鬥,道:“小鹿兒,你有如此刀法,怎麽還被徐乘

奪了大舟去,莫非那日奪舟的人中還有市南宜僚?”

小鹿臉上閃過一縷殺機,點頭道:“是。”

楚月兒讚道:“你的刀法雖好,卻還不是市南宜僚的對手,想不到你能由市南宜僚等人手上

逃走,很了不起。”

小鹿道:“跳水、騎豚。”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葉柔道:“小鹿兒水性最好,常常能與水中各種怪魚混得熟,海上有一

種魚聰明之極,與人友善,在海上遊動如箭,叫作海豚,小鹿兒是說他見勢不妙跳水,又在水

中騎著海豚,才趕來此乘大舟之上。”

伍封驚道:“原來還能有人與海中的魚交好?如今天下人騎馬的都少,小鹿兒居然能騎豚在

海上而行,這真是天下奇人了!”

楚月兒走回來道:“夫君若教小鹿兒‘蕩敵十三刀’,恐怕隻有他才能將這十三招刀法練到最

高境界。”

葉柔點頭道:“柔兒也是這麽想,雖然公子用的是劍,但強攻硬擊的路數與小鹿兒相似,若

能得公子的指點,必定可成大器。公子,你收了小鹿兒當徒兒好不好?”

伍封見她說得甚是認真,小聲道:“小鹿兒的年紀比我還大一點,我怎好收他為徒,他也未

必會願意。”葉柔的年紀比伍封大了三四歲,小鹿隻比葉柔小了數月,自要要比伍封年長了。

葉柔招手讓小鹿過來,道:“小鹿兒,大將軍的劍法比小夫人和姑姑還要高得多了,你若能

拜他為師,正是你的福氣。”

伍封如今名震齊境,被稱為齊國的第一劍手,小鹿自是早就聽說過他的本事,適才與楚月

兒一較本事,便知這位小夫人厲害之極,連楚月兒都這麽厲害,更不要說伍封了。

小鹿麵露喜色,道:“好極,不過怕丟大將軍臉。”

伍封見人材難得,雖然不大喜歡小鹿的滿臉陰摯,卻礙不過葉柔的麵子,說道:“我本無收

徒之念,不過小鹿兒確是奇材,便收了這徒弟吧。”

小鹿大喜叩拜,葉柔等人見伍封收徒,便要準備收徒禮儀,伍封將小鹿扶起來,搖手道:“無

需那麽多俗禮。小鹿兒,你那口刀有些名堂,讓我瞧瞧。”

小鹿將刀撥出來,伍封接在手中細看,見這口刀與倭人武士所用的直脊彎刀大致相若,不

過寬了一倍,長了一尺,與“映月”寶劍長度相仿。刀柄也有近一尺長,怪不得能以雙手使動,

整柄刀以精銅打造,足有三十斤重,打造得甚是精致。

小鹿道:“刀名‘大夢’,範大夫給的。”

伍封看了一陣,笑道:“吳越的刀劍的確冠絕天下。小鹿兒,為師今日便教你一套刀法,名

曰‘大夢刀法’,作為見麵禮罷。”

楚月兒和葉柔愕然,不知伍封何時又研出了一套刀法,以小鹿的刀名來命名。

其實伍封先授四燕女刀法,後授士卒“蕩敵十三刀”,對刀法研習漸深,時時啄磨如何將“蕩

敵十三刀”完善。他將刀法中稍弱之招式去掉,以“刑天劍法”的淩厲招術補入,甚至還將戟術之

中的幾著妙招融入,重新研出了十三招刀法,比原來的“蕩敵十三刀”更為威猛。

隻是這套刀法雖然威猛之極,膂力不足者難以施展,正尋思哪天找平啟試一試刀術,如今

見小鹿的膂力比平啟差不了多少,正適合練習此刀術,便用小鹿的刀名,隨便起了個“大夢刀法”

之名。

當下伍封拿著這口刀,在船頭*這一套驚人的“大夢刀法”施展出來,隻見他刀勢淩厲,

每一刀展開都發出“嗡”的一聲,似乎風雷相隨一般,勁力循環相濟,刀氣縱橫之處,連楚月兒

和葉柔臉上也現出懼意。

伍封每使出一招,小鹿的心便跳一下,刀法使完,他早以心中狂跳,看了這套刀法,便覺

自己以前得意的刀法不值一哂。

伍封使完了刀,將刀交給小鹿,道:“小鹿兒若以雙手使這刀法,威力必定非同小可。”他

撥出了“天照”重劍,以劍代刀,慢慢將這套刀法教給小鹿。

教了兩遍後,小鹿便練會,自行練習,練了多遍,漸漸體會出刀法之的奧妙,臉上顯出如

癡如狂之色。這套刀法伍封使時用的是單手,他卻是用雙手使出,勁力格外地超凡脫俗。

伍封見他練得頗熟,笑道:“小鹿兒,我們來拆幾招。”

他拔出了劍,走對小鹿麵前,小鹿抱刀拱手,道:“師父,請賜招!”

伍封笑了笑,一劍劈下,小鹿見他劍勢雄渾,暗暗吃驚,小心應戰。

這時,葉柔將守船的兵士叫來,問道:“船上有多少人護舟,多少人執漿掌舵?”

那兵士道:“護舟隻有二十人,執漿有三十人,分三班輪流,掌舵者九人,也分成三班。”

葉柔道:“為何不見押舟之將呢?”:

那兵士搖頭道:“這人原來是海盜的奸細。先前不久,小人們忽見小鹿將軍騎豚而至,便接

了上舟,誰知將官見了便逃,被小鹿將軍拿住,承認是海盜的奸細,將兩艘船的行程都告訴了

海盜,以便於海盜劫船,眼下這人已被捆在艙中。”

田燕兒在一旁怒道:“好好的官兒不做,偏要去做海盜,這人當真是豈有此理。”

那兵士忙道:“我們尋常水卒月禾二石,每年二十四石,這人是帶兵尉,每年也才二百五十

石,海盜卻給他每年相當於三千石之金,他自然是當海盜了。這是他親口說的,非是小人故意

編造。譬如小鹿將軍立功無數,在齊國水軍中人稱第一勇將,到現在仍隻是個帶兵尉,還時時

受些窩囊氣,也怪不得這人要當海盜了。”

葉柔歎了口氣,命兵士下艙去,道:“你們監督漿手,不可出艙,海盜必會來奪舟,我們自

會打發他們,到時你們靜待艙中,不可出來。那奸細暫不要殺他,留待大將軍處置。”

這時伍封與小鹿鬥得甚是緊湊,伍封劍氣往來,使小鹿將刀法的精要逐漸發揮出來,如有

不當之處便加以糾正。一連拆了數百招,小鹿依然未顯疲態,伍封暗暗稱奇,這小鹿的膂力雖

還不及平啟和鮑興,但他有如此長力,倒是大出於伍封意料之外。

小鹿施展渾身解數,但無論他勁力招式如何凶猛,見伍封隻是隨手揮劍,可見伍封的本事

深不可測,心中早對這位少年師父已佩服得五體投地。

伍封見小鹿漸漸將葉柔的身法融入了這套刀法之中,覺得小鹿的刀法漸漸熟絡了,這才跳

出圈外,收劍笑道:“小鹿兒,這套刀法你大致已融匯貫通,日後多加練習,必可與天下高手一

較短長。”

小鹿收刀而立,恭恭敬敬道:“多謝師父!”

伍封又將巫氏秘術傳給了小鹿。

葉柔笑道:“公子,小鹿兒在琅琊水軍之中無甚前程,是否將他留在府中?”

伍封點頭道:“如此人材,我怎能放過?先讓他到府中任一個佐領,至少比帶兵尉要高一些。”

小鹿大喜謝過。

田燕兒在一旁問道:“小鹿兒,你胸前晃晃悠悠地掛了個什麽?”原來小鹿頸上掛著一條金

鏈,鏈頭上有一個亮晃晃的小墜物,似金非金,本來是藏在衣裏,先前練劍動得急了,由衣裏

滑出來。

小鹿低頭看了看,長歎一聲。

葉柔道:“這是他自小掛在頸上的,範大夫收養他時便有,或是其父母的遺物。”

伍封看了看,見這飾物是一頭小鹿,十分精致,道:“這鹿甚是細膩,隻是非金非鐵,不知

道是何物所鑄。”

葉柔道:“範大夫說過,這是東海底的金英,其實也是一種鐵,隻是質地與一般的鐵不同,

格外的有韌性。”

田燕兒笑道:“恭喜大將軍收了個好徒兒。”

伍封微笑道:“小鹿兒當真是難得的高手,柔兒的眼光甚是不錯。”

田燕兒歎道:“燕兒本想覓個機會與大將軍比試劍術,如今卻不敢了,不說是月兒,單是你

這徒兒出來我便會一敗塗地。”

楚月兒笑道:“夫君最愛研習技擊劍術,以至府中上下人人都不敢怠慢,燕兒若是常在我們

府中,劍術定會大有精進。”

田燕兒眼中一亮,忽又黯然道:“燕兒真想長留萊夷,可惜……,唉!”

伍封和楚月兒知道她必是想起了再過年餘便要遠嫁晉國,勾起了心事,但這種事情就算自

己本事再大也無法挽回,對望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舟行三日,伍封怕海盜隨時會來,讓遁者和女兒營都藏身在艙下,自己隻是與楚月兒、田

燕兒、葉柔、小鹿和春夏秋冬四女在船頭閑談,等候海盜前來。

春夏秋冬四燕女見小鹿說話甚是簡短有趣,每日與他打趣,她們所練的都是刀法,是以免

不了與小鹿對練,這小鹿也甚是了得,將一套“大夢刀法”練得出神入化,竟能以一對四,與四

女的“四方刀陣”幾乎打成平手,短短三日,得了伍封的指點,刀術與原來相比已提升了一倍以

上。

這日伍封坐在船頭,見小鹿與四燕女正在試刀,對葉柔道:“再過些時日,小鹿兒的巫門秘

術練得有成,這四個丫頭就不必讓他了。”

楚月兒笑道:“夫君的刀法的確厲害,若是那個支離益與夫君比試刀法,未必能勝過夫君。”

伍封搖頭道:“那也未必。不過我正尋思,如果想個法兒將支離益騙到水中,我與他來個水

中比劍,這個劍中聖人說不定便會嚐嚐失敗的滋味了。”

葉柔曾細問過小鹿上次丟船的經過,原來,小鹿押著運兵大舟到離五龍水城三十餘裏的礁

石附近時,徐乘和市南宜僚親自乘了餘皇大船和八艘三翼戰船從礁後轉出來,運兵大舟速度頗

慢,舟上又隻有二十守兵和二十漿手,敵不過海盜大舉圍攻,小鹿被市南宜僚帶了二十多人捉

住,捆於艙中,連船押往海盜巢穴。

途經五龍水城附近時,徐乘與市南宜僚帶著眾盜在船頭察看五龍水城,小鹿趁機掙斷了繩

索,從艙中殺出來,將自己的大夢刀搶到了手中,結果市南宜僚帶人上前,本來小鹿非市南宜

僚的對手,再加上周圍有不少海盜幫手,隻好殺開血路,跳入了大海。他水性極佳,潛出了三

十餘丈,避開了海盜的箭矢,才從海中冒出頭來。

海盜們雖見逃走一人,但船已奪到手中,也不在意,自行走了,幸好有一豚遊過,正好被

小鹿拿來為海中坐騎,輕輕鬆鬆趕回,迎上了第二艘船。他在軍中官職雖小,威望卻高,被水

軍救上了大舟。

曆下的運兵大舟由海邊繞來,要途經琅琊補給,預先已經派人向琅琊報過路程時日,因此,

這兩艘運兵大舟的行程隻有琅琊司馬和他們兩個押船的帶兵尉知道,小鹿自然疑心是那帶兵尉

向海盜泄露,質問之下,那帶兵尉本就怕他,隻好承認是海盜的奸細,被小鹿拿下,正想將大

舟先押到五龍水城,再隨伍封將另一艘船奪回來,不料伍封先上了船來。

伍封既知運兵大舟被劫詳情,便與葉柔等人商議,待海盜來時如何應付。

田燕兒正在船頭看海,道:“前麵有些島嶼,是否快到了五龍城?”

鮑興早已向舟上漿手打探清楚,笑道:“這不算是島,隻是些大的礁石,叫作珊瑚礁。聽他

們說,這上麵住不了人,隻有些飛鳥拉屎。”

伍封皺眉道:“這個小興兒,說話就不會斯文一些?”

正說著話,楚月兒忽道:“夫君,前麵島後有幾艘船轉了出來,是否海盜呢?”

小鹿與四燕女立時停止了比試,眾人向楚月兒所指處望去,果見五裏外礁石後果然有一些

船轉了出來,細數共十五艘,其速如飛,舟尾上的白浪連成了一線。

小鹿哼了一聲,道:“三翼!”

葉柔點頭道:“這必是徐乘的盜船,其中大翼、中翼、小翼各有五艘,天下間除了吳國的水

軍,再無這種快捷的戰船了。”

伍封有些失望道:“為何那艘餘皇沒有見著?”

小鹿道:“奸細。”

葉柔道:“小鹿兒多半猜得不錯,徐乘見這艘運兵大舟上有其奸細,以為手到擒來,是以未

親自來。”

伍封道:“既然如此,我們先奪些三翼來,也是不錯。隻是敵船不會近靠船側,我們讓將近

處船上的甲士幹掉後,停在一邊的那些戰船必會抄漿劃船而逃,我們剛奪的船恐怕無法追趕,

大舟又慢,必會被他們逃脫。”

小鹿道:“殺舵手!”

葉柔笑道:“小鹿兒久在水軍之中,熟知水戰,是否說隻要我們潛入水中,尋機將舵手殺了,

這些戰船一時間便控製不了方向,不能逃走?”

小鹿點頭道:“大翼五人,中翼四人,小翼三人。”他說的是舵手人數。

伍封點頭道:“我們這運兵大舟雖大,但海盜不會將十五艘戰船盡數靠攏,我與月兒各對付

遠停在外的大翼,小鹿兒也對付一艘,成不成?”

小鹿點頭。

伍封將眾遁者和女兒營從艙下叫出來,讓他們伏身艙板之後,以連弩射殺甲士,問巫水道:

“水兄,你們這九位水遁者能對付幾艘船上的舵手?”

巫水想了想,道:“小人可對付四人,他們八人每人可對付二人。”

伍封點頭道:“那五艘中翼便交給你們了。這樣便可對付八艘戰船,也應夠了。”

田燕兒道:“這些海盜怎及得上大將軍的精兵?何不等他們停船在側時,將他們一舉殺了?”

伍封道:“因要搶船,便要留下漿手,我們隻能用這笨法子了。否則一陣箭將他們射掉一半,

再跳上去大殺一陣,便可將他們盡數殺了。隻是這麽一來,這些戰船上的漿手多半會從下艙出

來逃命,不是被誤殺,便會跳水而逃,缺了漿手,隻怕三日也到不了五龍水城。到時候徐乘來

搶奪時,便會來得及趕上我們。”

田燕兒點了點頭。

伍封吩咐眾人:“一陣間我們先下水去,海盜來時,定要將船停在運兵大舟之側,我們藏身

於船側箭矢射不到處,你們射箭之時數人對付一艘,須要小心,不可傷了自己人,等你們一陣

箭後,我們便上船殺敵,你們跳到戰船*剩下的甲士殺了,然後接應我們,對付靠在遠處的

戰船。”

樂浪乘道:“大將軍,這三翼之上的人分為甲士和漿手,甲士和舵手是海盜,但漿手多是我

們樂浪族人,還有一些是索家人,被海盜逼迫為力役,到時候小人和魚哥在船頭招喚,或者還

有些用。”

伍封大喜道:“這樣最好,到時候便看你們二人的了。”

當下將剩下的人分配,由葉柔、鮑興、巫金、巫木、巫土、巫火、滿飾基、天鄙虎各自帶

人上一船,將剩餘的甲士殺了奪船,田燕兒由四燕女和田力保護著,留守在大舟之上,伍封道:

“徐乘以為十拿九穩,派來的海盜之中多半無甚高手,應該可以對付。將那奸細帶上船頭,免海

盜疑心。大翼有甲士四十,中翼有三十,小翼有二十,這十五艘戰船上有海盜四百五十人,人

數不少。水戰比不得陸上,舟上微晃不定,這些海盜慣在船上廝殺,你們須要多加小心。”

眾人都點頭答應。

伍封又道:“若是敵人難以對付,你們便防守為主,等待援手,休要受傷,就算奪下一艘戰

船,在我心中也比不上你們一條性命珍貴!”

眾人都甚是感動。也怪不得伍封一再叮囑,隻因這水戰除了小鹿外,便隻有樂浪乘、索家

魚和水遁者較懂,餘者都是陸上好手,連伍封自己也無水戰經驗,是以格外的小心。

安置妥當後,海盜的戰船已在半裏之內,這三翼戰船之快委實駭人。

伍封等人脫掉了外衣,他們怕海盜隨時而至,是以身上一直穿著水靠,從船尾悄然下水,

引著眾人小心藏在大舟之側,靜等三翼駛來,那小鹿是水戰宿將,找了一條葦杆含在口中,在

水中甚是自如,水性比得上楚月兒。

過了一陣,海盜戰船上有人大聲呼哨,十五艘戰船分開成一線,一路駛來,田力用劍頂在

那奸細背上,那奸細苦著臉向海盜招手。

中間戰船減慢了速度,兩端的戰船飛快饒了過來,片刻間十五艘戰船將大舟圍住,漸漸合

攏,大舟隻好停了下來。

大舟比三翼要高出五六尺,舟上眾人都伏在舷下,是以海盜也發現不了。隻能看見鮑興和

那奸細站著,海盜們自以為鮑興是那奸細的同黨,未曾在意。這時海盜戰船之中有八艘駛到了

大舟之側,剩下了七艘卻在五六丈外停下來。

這時伍封等人已各看好目標,向停靠遠處的戰船潛遊而去,眾海盜隻顧抬頭看著運兵大舟,

怎會想到水裏有古怪?伍封等人未費多少功夫,便各自躲在戰船另一側靠著船尾處,以免被自

己的箭矢誤傷。

鮑興見水麵上飄著的葦頭管尾移到了各戰船之後,知道伍封等人已藏身好了。他大喝一聲:

“放箭!”順手一拳將那奸細砸暈過去。

眾人倏地從舷後冒出身來,隻聽“嗖嗖”聲響,箭矢如雨般射出,眾遁者和女兒營隨伍封久

曆戰陣,都是弩射高手,經驗又足,九十餘人對付十五艘戰船,六七人射殺一艘船上了甲士,

一陣箭射下來,將海盜戰船上的甲士射倒了一半。

立時間中箭者紛紛跌落入海,伍封等人便從船側竄到了戰船尾上。

伍封一竄上那艘大翼,手起劍落,將五名舵手斬落海中,立時飛身上了另一舟,雖有海盜

上前阻擋,又怎當得上他的重劍,又被他將舵手殺了,順手向那些甲士殺去,片刻間將甲士殺

敗,或死或傷,無力反抗。戰船上的甲士都是海盜,但那些漿手卻是樂浪族或索家族的夷人,

既然海盜死了,漿手自然是不敢抵抗,乖乖地停下了船。

這時大舟上眾人紛紛跳上了戰船,那些海盜甲士怎敵得過這些如狼似虎的男男女女,片刻

之間,已將大舟周圍的八艘戰船盡數奪了下來。

剩餘七艘戰船有三艘被伍封、楚月兒和小鹿殺了舵手和甲士,將船奪了過來。還有四艘上

的殘存海盜正與眾水遁者鬥著,見勢不妙,一邊對付逼著漿手劃船離開,但上麵舵手已亡,四

艘船在水中打著轉兒,一時間駛不出去。

這時樂浪乘和索家魚在大舟上分別呼喚那些漿手,無非是大將軍剿滅海盜,令族人相助殺

敵之類。那些漿手果然大都是樂浪族人,少量是索家人,樂浪乘是樂浪族長的兄弟,索家魚是

索家族長的兒子,這些漿手從望孔見到自然認識,立時停下了手,衝出下艙執漿向那些甲士打

去。他們被海盜馭用已久,積怨極深,眾漿砸去,那些海盜紛紛落水。

伍封與楚月兒各奪一舟後,正想命漿手將船靠近那四艘船,相助巫水等人,不料還未過去,

漿手已助巫水等人將海盜擊落了水,將戰船奪了下來。

此刻十五艘戰船盡被伍封奪下,順利得連伍封也為之愕然。

各船上漿手中自有人權充舵手,將戰船集於大舟之側。眾人清理戰船,海上浮屍上百,還

有些海盜、漿手落入水中,伍封命人將他們盡數救起,擒住的海盜有二百多人,暫被趕到了大

舟艙中,捆成了一團,交由押運大舟的兵士看管。那些樂浪族和索家族的漿手脫離的海盜之手,

自是歡天喜地。

眾人換衣治傷,忙了好一陣,這才將十五艘戰船重新整編。

伍封將眾遁者和女兒營分派在十六艘戰船之上,又將那些海盜分編到各舟為漿手,每舟上

才十餘人,與兩族漿手夾雜在一起,便不怕他們搗鬼,有一些漿手被派著暫時的士卒,各拿武

器助眾人守船。

此處離五龍水城隻有半日水程,十五艘戰船護著大舟,緩緩向五龍水城駛去。

伍封坐在大舟之上,看著這十五艘戰船,甚是高興,道:“有了這十五艘戰船,馬馬虎虎便

可與徐乘一鬥了。”

楚月兒笑道:“倒沒有想到會如此順利。”

葉柔道:“這就是海盜的弱處了,他們人數雖眾,但真正厲害的慣盜卻不多,其餘的人是他

們擄掠所至,被迫為其馭使,一旦有變,便會如今日般倒戈相向。”

伍封讓小鹿將留在大舟上的幾個海盜小頭目帶上來細問盜眾的詳情,道:“本大將軍到萊夷

好幾個月,徐乘為何會乖乖地躲在賊巢呢?”

一人道:“回大將軍的話,前些時因是隆冬水寒,水軍不好出動,如今天氣見暖,但大王……,

不,徐乘忙於將金貝運往燕國,戰船大多要護航,是以暫不能出動水軍,隻是派了市南宜僚到

葉小蟲兒處去援手。”

伍封道:“你們的金貝是否由燕國運往代國?”

那人道:“大將軍說得是,我們隻將金貝運到燕國,任公子便會派人在海沿接下,改為陸行,

由無終、漁陽、上穀送入代國。如此每年三次,每次一船。”

伍封奇道:“如此而行,難到不怕燕國劫奪?”

那人道:“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說燕君之弟與代人甚好,是以任公子的輜車過燕境

之時,有燕兵相送。”

伍封點頭道:“想來也是如此了,徐乘除了了騷擾齊境,有時也到燕境搶掠,燕國若無內應,

任公子怎敢取道於燕國?賊眾之中,有哪些高手?”

那人道:“除了市南宜僚外,便是徐乘自己了,噢,還有一個新逃去的田新,都是劍術高手。”

伍封道:“顏不疑和任公子是否在賊眾之中?”

那人道:“任公子不在島上,顏不疑自從與市南宜僚一起到鎮城之後,便未回去過,聽說被

大將軍傷了。”

伍封問道:“顏不疑是否真的回了吳國?”

那人道:“顏不疑被大將軍斬了一手,要覓地養傷,便去了吳國。”

葉柔道:“柔兒曾聽外公說過,市南宜僚文武兼資,劍術出眾,那日他雖然敗了,但仍要小

心此人。”

楚月兒道:“柔姊姊,月兒幾番聽你說過令外公,令外公究竟是誰呢?”

葉柔歎了口氣,道:“柔兒其實姓公冶,後來因嫁往楚公葉公族子,索性以葉為氏。”

伍封驚道:“柔兒和小鹿兒都熟悉鳥獸之性,倒讓我想起了人稱識得鳥語的公冶長來,莫

非……?”

葉柔點頭道:“柔兒家父正是公冶長,家母是孔子之女,是以柔兒口中的外公便是孔子。”

伍封訝然良久,歎道:“柔兒當真是神秘莫測了。先是子劍的女弟子,後來又知道是葉公之

媳,然後忽地變成了天下三大奇女子之一的越女,眼下又知道是孔子的外孫女,不知日後還有

何身份可變呢?”

楚月兒笑道:“無怪乎柔姊姊是天下三大奇女子之一,僅此一項便奇之又奇了。月兒看柔姊

姊再也無甚身份可變,最多不過是變成大將軍夫人吧。”

葉柔臉色微紅,伍封搔頭道:“隻要柔兒不棄,我便派人向夫子和令尊求親,未知他們是否

會答應呢?”

他與葉柔相處日久,情愫暗生,這麽當眾說出來,葉柔雖然落落大方,也大有羞色,小鹿

在一旁哈哈笑道:“妙極!妙極!妙極!”

楚月兒格格嬌笑:“小鹿兒一向惜言如金,居然破例說了三個妙極,想來此事的確是妙極了!”

田燕兒看了看葉柔,又看了看楚月兒,奇道:“月兒倒是與眾不同,自己的夫君想娶新夫人,

他人常常免不了會有妒忌之心,月兒卻反而大樂,毫無妒念,這真是天下少見了。”

伍封大感得意,笑道:“這就是月兒的好處!我看月兒也算得上天下奇人吧!”

鮑興在一旁笑道:“公子若不嫌小人粗魯,這禮聘之事便交給小人好了,小人無非是去一趟

魯國,順便找公冶先生學一學鳥語,說不好還有馬語可學,日後每早起身,與馬兒眉來眼去談

上一陣,必會讓小紅佩服得五體投地,說小興兒也是天下奇人了!”

伍封笑道:“我看你是天下第一怪人呢!這種禮聘之事我要另行安排,你若在夫子和公冶老

爺麵前大出粗口,必會壞了我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