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時,伍封將伍傲、冉雍、吳舟、趙悅、蒙獵等人留在主城,一邊製興政事,一邊練

習士卒,自己和慶夫人帶著玄菟靈、列九同回臨淄,由一千身穿革甲的私卒和田盤所派的一千

多士卒陪同,浩浩蕩蕩向西出發。

公輸問平啟等人是軍中之將領,自然也隨大軍而行。

當晚眾人在大帳宴飲之時,平啟道:“隻道萊夷之民十分麻煩,一時間難以處置,誰知公子

這半月之間便將夷人收服,收軍整政,無不順隨。”

玄菟靈笑道:“夷人民風雖悍,卻比不得中原各國的人多詐,大多數人都直爽粗豪,封兒之

政對他們有好處,自然是甘心聽命了。”

妙公主笑道:“要是沒有法師的威望,封哥哥這一趟隻怕也沒有這麽順當。”

玄菟靈道:“我算不了什麽,隻是賣賣老臉而已。不過,冉兄是天下奇才,若不是他的妙製,

也難辦得很。最關鍵的是封兒一入萊夷,便先後施惠於數族,還滅了胡勝和許長蛇二盜,在夷

人心中立時建立了威望。若非如此,就算有我和冉兄在旁,恐怕也不會有這麽如意的結果。”

慶夫人點頭道:“法師言之有理,不過這一次還是以法師和冉爺之功居首。”

伍封卻皺眉道:“事情順利得出人意料,我反覺得有些不妥。”

眾人愕然不解。

伍封道:“眼下萊夷有三人大為可虞,一是徐乘,此人有董門之人相助,委實非同小可。他

想必也會知道我要對付他,春後水暖,恐怕他的水軍便會大舉出動了。第二是葉小蟲兒,聽說

此人原為燕國名將,是萊夷三盜之首,二千多眾又擅車戰,十分了得,按理說這些天應會動手,

但他不見任何動靜,多半是也想等春後水暖之時,與徐乘聯手,此人縱橫萊夷多年,竟無人能

知其巢穴所在,便可見此人的厲害之處。第三是夫餘貝,這人的複萊大計受阻,而萊夷的貨貿

之利又被我所受,定是懷恨在心。此人城府極深,若與徐乘和葉小蟲兒聯起手來,萊夷五百裏

地必難安寧。這三人都不是等閑之輩,竟會讓我如此順利地收了各族軍權,隻怕是暗中另有算

計,一但施展,恐怕絕難以防禦。”

玄菟靈讚道:“旁人遇到如意順心之事,多半會得意忘形,於是禍從福中生出。封兒卻能因

福而警禍,也怪不得你小小年紀竟能大有作為了。再過十日左右便是你大婚之期,婚禮後我先

回萊夷,以防不測,你在臨淄便多留些日子吧。”

宴飲散後,玄菟靈將伍封叫到一邊,道:“我們巫氏的這套養顏增力秘術,當從小習練,方

有大成。成年習之亦可,但一來難學,二來不及從小練習之效。近來我思之多日,想了套簡易

的法子,創了套新的巫氏秘術,可以成年學之,且容易習練,雖然此術仍有原來的各般功效,

但效用隻及原術的三成。此術我教給你,你的吐納術遠勝於它,自然不必練,但此術你可授於

親衛侍從,當可大為提升其武技劍術,日後便更能保全你與遲遲之安危。“

伍封大喜,尋思這位嶽丈對自己和遲遲,當真是極為愛護,竟將獨門的巫氏秘術拿出來,

許他授與他人。雖然是簡易之術,但能及原術的三成效果,那也是難得的絕藝。當下認真學習,

牢記在心。

一路無話,待眾人回到臨淄城時,離新春便隻有數日了。

伍封將一千私卒駐紮於封府之中,又讓列九將田盤帶來的一千士卒交割給田盤後,自己先

入宮見了齊平公,將萊夷的事稟告了他。

齊平公也想不到伍封這一趟如此順利成事,十分高興,不過他也是大婚在即,又要忙於漁

鹽大典,是以頗忙,談了一陣,伍封便將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都送入了後宮。

這是預先議好的事,公主出嫁,按禮最好有兩個陪嫁的滕妾,正好將楚月兒和遲遲放入宮

中,也好一趟迎娶。

伍封先後見過田恒父子、晏缺、鮑息夫婦後,便躲在了封府中。按照齊俗,新郎新娘在婚

前三日不能出門,伍封正好躲在府中休息。

渠公、鮑息和楚姬已將封府布置得十分熱鬧,如今再有慶夫人和玄菟靈,更是如魚得水,

將一切事打理得十分妥貼,也不用伍封費心。

鮑琴和鮑笛早以與那班衛女打得極是火熱,帶著眾女上下忙碌。伍封將二人教來,考較自

己教過他們的空手格擊之術,見二人此術練得還算不錯,日後再遇到田政恒善之流,必可以輕

易應付,讚了幾句,道:“天下練空手格擊的少,你們這本事在臨淄城中算是數一數二的了。”

鮑琴和鮑笛大喜,鮑琴得意洋洋道:“這麽說來,除了二叔之外,我們便可以所向無敵了?”

伍封笑叱道:“胡說,你們這空手本事才初入門徑,怎敢大言?再說別人都練劍的,若拔出

劍來,你們三兩招便傷了。你這空手格擊也不如小笛練得好,我再教你們劍術,以備防身之用。”

當下教了他們二十餘招董門的禦派劍術。

伍封習慣了將楚月兒帶在身邊,如今楚月兒、遲遲都隨妙公主入了宮,不免煩悶得緊,便

找葉柔練劍,每日與四燕女說說笑笑。

這天與四燕女調笑了一陣,自己走到了一邊,忽想起未見到葉柔,便到後院葉柔的房中去

找她。

才到房外,便聽房內有數聲插泣,伍封吃了一驚,在窗上敲了敲,然後走了進去,隻見房

中隻有葉柔一人正坐在床邊。

葉柔見伍封突然進來,慌忙站起身來。

伍封見她兩眼紅著,顯是適才哭過,臉色蒼白,麵頰上依然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便如雨

後梨花一般,惹人憐愛。

伍封問道:“柔兒,你是否哭過?”在他眼中,葉柔向來是沉穩而有涵養之人,萬料不到她

也會有哭的時候。

葉柔慌亂之下,頗有些不知所錯。

伍封歎了口氣,道:“是否在我府上,柔兒覺得受了委屈呢?”

葉柔搖了搖頭。伍封道:“若是真有人欺侮於你,或是你心中另有所想,不妨說給我聽。”

葉柔道:“柔兒隻是一時間感懷身世而已。”

伍封坐了下來,也讓葉柔坐下,道:“我從未聽你說過身世,每每想問,又怕唐突,曾問過

招兄,他也不大清楚。”

葉柔歎了口氣,道:“其實柔兒出生魯國,是已有夫家的人。”

伍封大奇,忙道:“你夫君在哪裏?為何從未聽人提過?”

葉柔道:“我夫君是楚國葉公的幼子,四年前赴魯迎親之時,途中染了風寒,還未到楚國便

死了,連拜堂之禮也還未行。”

伍封吃了一驚,瞠目道:“原來柔兒……”,葉柔幽幽道:“柔兒其實是個寡婦。”

伍封皺眉道:“既然未曾拜堂他便是了,也算不上真是夫妻,柔兒說不上是寡婦。”

葉柔道:“葉公也這麽說,但柔兒的父母是極為守禮的人。我自小受父母教誨,是以先夫死

時,迎親之眾還未入楚國之境,當時有人勸家父帶我回家,將婚事作罷。葉公向來仁厚,自不

會有何異議。家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伍封訝然道:“這有何拿不定主意的?便帶你回家便是,此事關係你一生的幸福,怎能不

慎?”

葉柔歎了口氣,道:“家父便是想到此點,才會拿不定主意。他是最為守禮之人,葉公家既

迎了親,我一出門便是葉公家的人了,若是半路回去,不合於禮。當下我便對先父說,仍入楚

國,自是將吉服改為孝服,便入了葉公之門。葉公感動之餘,後來還埋怨家父迂腐不知變通,

誤我一生。”

伍封歎道:“你和令尊大人的確是迂腐了些。”

葉柔道:“按照周禮,柔兒待先夫入葬後便除了喪服。葉公視我如親女,怕我不樂,將我送

返魯國,在途中我便送書家中,自行到了吳越兩國呆了些日子,後來才到齊國,入了子劍師父

門下。”

伍封道:“柔兒當真是很有學問,不僅劍術高明,還習射禦,是否習過兵法?”

葉柔道:“家父隻是略略教過,講過一些古今的戰事。”

伍封點頭道:“柔兒深藏不露,每次與你談過,都大有所獲,多半也是天生的將才,我有一

部兵法,一陣便拿給你仔細去讀一讀。”

葉柔問道:“是否《孫子兵法》?”

伍封奇道:“你怎知道是《孫子兵法》?”

葉柔道:“聽師父說公子是慶忌的外甥時,柔兒心中便有疑惑,那日聽夫人說建五龍水城之

法,便猜到了公子的真實身份。”

伍封讚道:“柔兒當真是與眾不同,大有見識,居然能夠猜出來。《孫子兵法》是我自幼熟

讀的,原本雖到了相國手上,我手上還有帛書的副本。”

這時,冬雪走了進來,道:“公子,越國大夫文種來拜訪公子。”

伍封微微吃驚,他知道文種與範蠡並列為越王勾踐的兩大輔臣,計謀非同小可,站起身來。

葉柔臉上若有所思,將伍封送出了門,又回房中。

伍封走到前院,將文種迎進堂上,分賓主坐下。向文種看去,隻見他滿臉皺紋,雖然隻是

四五十歲,早已須發花白,看起來極為樸素,毫無特別之處,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露出其

精明之色。

伍封笑道:“文大夫的大名在下早就聽過了,仰慕已久,隻恨未能一見,今日能見到文大夫,

委實極為高興。”

文種點了點頭,道:“聽範蠡大夫和陳音將軍說過大將軍的事,文某也十分好奇,想看看大

將軍是何等人物。今日在下是奉大王之令,賀貴君大婚之喜,適才已入宮拜見過貴君,趁暇來

見一見大將軍。”

伍封笑道:“如此盛情,真是不敢當。”

文種道:“文某頗忙,一陣間便要啟程回國,若非範大夫和陳將軍有托,隻怕也無暇前來。”

伍封在他的心目中並不如何重要,他也直言不諱,不加掩飾。

伍封毫無不悅,道:“陳兄到貴國後,情況如何?”

文種道:“陳將軍到了鄙國,範大夫薦給了大王,大王用之為中司馬。此人的確是天下罕見

的人才,製作了連發神弩三千。大將軍與陳音的才智令我們越人十分敬佩,如今我越國有三千

神弩之兵,矢之所至,鳥不及飛,獸不及走。”

伍封歎道:“陳兄果然得到貴國重用。”

文種笑道:“大王感大將軍薦人之德,命文某帶了上好精鐵十八斤來賀大將軍之婚禮。”

伍封忙謝道:“貴君如此厚意,在下怎當得起?”

文種道:“大王說天下間以人為至寶,大將軍不念越國小而偏僻,千裏迢迢將陳音薦於越國,

正是施大惠於我越國,這些許禮物不及其萬一。範大夫和陳將軍也有禮物,陳將軍送了支神弩

給你,還製了一條銅矛,叫作‘屈盧’,文某一並帶了來。”

伍封苦笑道:“陳兄自有赴越之念,在下隻不過做個順水人情,又算得了什麽?”感謝不已。

文種也無多話,起身告辭,道:“國中有事,文某一陣便回,貴君和大將軍的婚禮便恕文某

不能參加了。”

伍封與他口中客套,將文種送出了府。

文種上馬車時,回頭道:“文某來齊時過了吳境,聽說那顏不疑已經回吳國了,這人前些時

受傷,近來劍術技擊大近,我們在吳國的探子回報說,不知他練了什麽功夫,勁力倍增,變得

更是厲害無比。”

伍封心道:“看來他受傷之後,‘蛻龍術’終是蛻變了一次,才會變得使得劍術氣力倍增。”

文種走後,伍封想起顏不疑來,心想自己與顏不疑一戰後,劍術也頗有長進,但無論如何,

恐怕也及不上“蛻龍術”的氣力倍增之速,日後遇到這人,非得要十分小心不可。

伍封回到房中,取了《孫子兵法》的抄本出來,出找葉柔,恰見葉柔拿著神弩從後麵過來,

伍封將《孫子兵法》交給她,順手接過神弩,細看才知道與自己所設計的連弩略有不同。雖然

都可上三枝箭矢,但自己所設計的連弩是每一枝獨有一弦,可將三矢分先後一枝枝射出,但陳

音新造的這連弩卻是隻用一弦,機郭一發,三矢齊出。

伍封驚道:“這神弩另有講究,若是千人同射,便有三千矢齊出,威力大了三倍,用於戰陣

之上非同小可。”

葉柔道:“公子的連弩能連發,雖然不能三矢同出,用於短兵相接,威力驚人,在戰陣上也

卻較能持久,未必輸給了陳音的神弩。”

伍封道:“這也說得是。”又歎道:“越人有神弩之兵三千,吳國可是大大的不妙了。”他雖

然擔心吳事,但他一向欣賞陳音之才,視之為友,見他在越國果受重用,也十分為他高興。

葉柔道:“越國的範蠡和文種都是天下奇才,眼下又多了個陳音,莫非是天佑越國?”

伍封道:“以前越國還有個越女,劍術高明,最能訓練士卒,可惜不知去向,否則我非要到

越國去拜訪此女不可。範大夫我是見過的,這文種倒是第一次見到。”

葉柔道:“勾踐夫婦赴吳為奴,國中全靠文種打理,這人才智過人,為官清廉,極重名聲,

委實是個人物!”

伍封笑道:“柔兒對越國的事頗熟!陳音這種神弩一發驚人,但上弦費時。”

葉柔點了點頭,道:“若是我們選一千人,都用公子的連弩,對付徐乘和葉小蟲兒便容易多

了。”

伍封讚道:“此議甚好。這次我們帶來了一千人,就教他們用連弩。”當下將公輸問叫來,

讓他將上次府中仿製的近兩千支一直未曾用過的連弩取一千支,發給這一千士卒。他知道葉柔

也向楚月兒學過矛術,便將那條“屈盧”銅矛給了葉柔。

伍封對葉柔道:“柔兒還須辛苦,趁眼下無事,請你督教士卒練習弩藝。”

公輸問與葉柔自去辦事。

一連數日,伍封尋思顏不疑經過“蛻龍術”之變,勁力倍增,自己恐怕已非其敵手,非得

好好練劍不可。也不去找葉柔練劍,自己細心研究雙手劍術。平日有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在

旁,雖也能研習劍術,終是不如這些天一人獨處那麽靜心,數日下來,終於將雙手劍術融匯貫

通,練至大成。

終到了新春的大婚之日,這已經是公元前四百七十九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