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封在伍堡練劍,鮑興和鮑寧二人每日往來城中,第八天,鮑寧和鮑興從渠公處帶回臨淄
城中的消息:
齊魯的盟約已經達成,柳下惠答應正式向吳國遞交了放棄抗齊的國書。
各國的使者已陸續回國,衛使陳音被齊平公留在宮中還未走,吳使王孫雄走了,但他的副
使顏不疑卻還留在驛館,魯使柳下惠和晉使趙鞅也還留在臨淄城中。趙鞅因與田恒商議婚娶之
事,暫未離去,而柳下惠之所以留下來,伍封知道那是義兄擔心自己與朱泙漫之戰,要看過這
一場比劍後才會放心離去。至於那顏不疑,自從到臨淄後便日日躲在驛館中不出,也不知有何
圖謀。
田逆則稱病在家,不敢出門,連兒子田武的喪事也是在家匆匆舉行,葬於田氏一族的墳地。
朱泙漫以與伍封比劍為由,靜待館中,一步不出。
田恒卻是一如既往,他對田武之死有何想法,從表麵上誰也看不出來。
伍封的那座封府已經修葺好了,府中所需全部購置完畢,齊平公還賜了無數珍玩衣被,田
恒等一幹朝臣都送了不少東西,隻有田逆沒有任何表示。經過渠公的挑選,慶夫人從民間購了
三百名婢女仆傭,令封府充滿人氣。
楚姬的病勢大為好轉,已能下床走動,與列九一起打理渠公府上事宜。
鮑興將諸事說完,歎道:“公主這些天大發脾氣,弄得國君寢食難安,幾番誤了朝議。”
伍封大笑道:“我就知這小丫頭甚是難纏,國君在她麵前,隻會頭大如鬥。小興兒,你去告
訴渠公,讓他在城中大排請柬,千萬別忘了朱泙漫、子劍和田逆三人,並告訴朱泙漫,他那裏
我便不去了,請他到我府上來,就說後日是我喬遷之喜,大宴賓客,順便與朱泙漫切磋劍技,
以助酒興。”
次日,伍封帶著楚月兒進了城,先回封府,果見府中安置妥當,眾人問起他練劍的進境,
伍封笑道:“有月兒助我,你們大可放心,明日包管讓朱泙漫喚爹叫娘。”
眾人見他數日不見,神采飛揚,信心十足,都大為詫異。
將楚月兒安置妥當之後,伍封便進宮見齊平公。
齊平公朝議剛罷,一見伍封,便如久旱甘霖,忙不迭道:“封兒,你總算來了。先去哄一哄
妙兒,有什麽話回來再說。”
伍封暗笑,心道:“真不知這麽多年來,國君是怎麽對付這寶貝女兒的。”直奔公主寢宮,
還遠在門外,便聽裏麵砰嘭亂響,寺人宮女正麵色張惶,一見到伍封,心知救星來了,個個臉
上露出笑意,大大地鬆了口氣。
伍封向他們搖了搖手,命他們不要出聲,探頭向宮內看去,正見妙公主正撅著小嘴站在滿
地的碎破陶片之中。伍封暗吐了一下舌頭,溜了進去,恰見妙公主又拿起一個細紋陶瓶要砸下
去,忙叫道:“公主!”
妙公主忙抬起頭,見伍封笑嘻嘻地看著他,怒道:“你為何偷偷溜回伍堡,這麽多天不來見
我?”
伍封道:“我明日要與人比劍,隻好溜回去好好練一練劍術,沒時間來見公主。”
妙公主嗔道:“你回去練劍,我就不能陪你麽?難道我就不會使劍麽?”
伍封歎道:“公主劍術高明,可誰叫公主是齊國第一美女呢?如此美色在旁,便是土雕木偶,
也沒有心思練劍哩!”
妙公主哼了一聲,怒氣大減。
伍封陪笑道:“隻怪我忘了向柳大哥學那坐懷不亂的本事。不過我想,當日坐在柳大哥懷中
的,多半是個醜女。若是那女子有我的乖乖公主一半美色,柳大哥恐怕早以魂飛天外了罷!”
妙公主忍不住“噗嗤”一笑,嗔道:“呸,滿嘴胡說八道。既然你怕我分了心神,那你又為何
帶了月兒去?”
伍封心中叫娘,又不能說公主的劍術不如楚月兒,陪不了自己練劍,再說去伍堡之前,也
不知道楚月兒的劍術會那麽高明。伍封心中暗罵誰人多口,連帶月兒去伍堡的事也讓公主知道
了,支支吾吾道:“這個……,月兒不是會飛麽?我這幾天便學這功夫,好融進劍法之中。”
幸好妙公主不是善妒之人,釋然道:“你練得怎樣了?飛一個我瞧瞧行不行?”
伍封歎道:“這功夫難練得緊,想是月兒身輕,方能飛起。像我這麽沉重,不要說飛,地上
站久了我還怕會壓出坑來哩!”見妙公主臉色平和了,順手將公主手中的花瓶接過,放在一旁。
妙公主格格嬌笑,忽道:“我餓了,讓人拿飯來罷。”
伍封奇道:“現在好像不是吃飯的時候吧?”
妙公主嗔道:“人家肚餓嘛,這幾日都沒怎麽吃飯。”
伍封心中大為感動,歎道:“也好,我見了公主,也有些食指大動,一同吃飯好了,反正公
主這裏的白食我是吃慣了的。”
妙公主媚笑著橫了他一眼,道:“這幾天父君被我鬧得手忙腳亂,衛國那個叫陳音的使臣,
父君聽說他善製兵器衣甲,強留他在宮裏,讓他陪我說話解悶。你說他一個善鑄之人,能陪我
說什麽話?”
伍封啞然失笑,道:“看來國君也是病急了亂投醫。那陳音既是衛使,你沒有慢待他吧?”
妙公主道:“這倒沒有。我見他張口閉口,總是兵器衣甲的,便讓幾個宮女陪他到武庫中看
看,他得其所哉,天天在武庫中研看不已,眼下還在武庫呢。”
本來公宮武庫是公宮重地,不要說其它國人,就是卿大夫要進去也難。晏缺是負責公宮侍
衛的郎中令,管公宮武庫,妙公主要讓人進去,晏缺自然是不會阻攔,還專門派士卒跟著,指
引介紹。
幾個寺人上來收拾幹淨地上的碎片,又有宮女送上了精美的菜肴飯食,兩人眉來眼去地吃
完了這頓飯。
伍封拍了拍肚皮,道:“公主,你先等一等,我到國君那裏打個轉便來。”
妙公主大聲道:“不成。一眼看不到,說不定你又溜了,我陪你一起去。”
伍封隻得苦笑,帶著公主出了後宮,去見齊平公。
齊平公正與晏缺對弈,見二人進來,大是高興,妙公主使出了又嬌又嗲的看家本事,將齊
平公和晏缺哄得心懷大暢,笑得合不攏嘴。
齊平公悄悄將伍封拉在一旁問道:“封兒,你與妙兒說了些什麽來,哄得她這麽高興?”
伍封心道:“那種話怎能說給你聽呢?”
晏缺笑道:“封兒的本事真是層出不窮,就這麽往後宮打個轉,便使妙兒變得乖乖的了。”
伍封道:“其實公主並非蠻不講理之人,隻是她在萊邑的公子府長大,自由自在慣了,如今
突然成了公主,宮中的規矩又多,周圍的人又都換了,不要說出宮甚難,就是找個人說話,也
不如以前那麽隨便。微臣來宮中時,可以陪公主說說話,公主還可以借機出去走走,微臣幾日
不在,公主自然就悶了。”
他這番言語,正說在妙公主心上,妙公主眼圈立時紅了,顯是心中也大有委屈。
齊平公和晏缺為之愣住,晏缺歎道:“老夫倒沒想過這事,還是封兒細心。”
齊平公道:“看來封兒這女婿,寡人絕對沒有找錯。眼下還沒成親,便能如此體察妙兒的心
思,日後決不會讓妙兒受委屈。”
晏缺問道:“是了,封兒,那朱泙漫這些天果然未再糾纏,明日你與他比劍,應該無妨吧?”
伍封笑道:“無妨,明日是我的喬遷之喜,晚間宴請賓客,順便將朱泙漫略略教訓一下,免
得他小視了我們齊國上下。”
齊平公點頭道:“明晚寡人與老大夫一起去你府上,看看他如何丟臉。我看封兒幾天不見,
臉色越來越好,定是劍術大有進境。”
晏缺埋怨道:“封兒,你殺了田逆的兒子,為何不早說?”
伍封奇道:“怎麽?田逆有何舉動?”
晏缺道:“你走的那天,朝議時田逆向國君哭訴,說你殺了他的獨生兒子,要國君為他做主。
國君不知其原因,嚇了一跳。幸好公子高當即出來,將那晚的事情說出來,國君又問過了閭邱
明,都道田武卑鄙無恥,暗算在先,你出於自衛才殺了他。連田恒也將田逆罵了幾句,說他教
子不嚴,乃至有禍。”
齊平公歎道:“是啊,自那日開始,田逆就稱病告假在家,閉門不出,或是心中記恨吧。”
伍封笑道:“他不敢出門,倒不是記恨,而是怕朱泙漫上門找他。”他將渠公之計說了,又
道:“現在最要緊的,是看相國的態度。若他與田逆沆瀣一氣,倒是十分麻煩。”
晏缺搖頭道:“我看不會。不知為什麽,近日來田恒對田逆的態度大不如從前,聽說為了田
武這件事,兩人爭執得很厲害,田逆稱病告假,連國君也到他府上看視,隻有田恒未去。”
妙公主有些奇怪,問道:“外公,相國與田逆爭執,你又怎知道?”
晏缺笑道:“外公久不出門,但也不能束手待斃,是以在田氏府中,多多少少也有幾個我的
人。”
伍封心想,田恒對田逆始見不滿,多半是由楚姬之事引發,道:“此事須得看清楚相國的態
度,日後再慢慢地想辦法。”
封府在慶夫人和渠公的主持下,這喬遷之喜弄得熱鬧非凡。
前院大堂兩旁,左右各自排著四排食案,每排均有數十張席,此刻,臨淄城中的大小貴族
大都已來赴宴,坐在席上,後排的席當然是供這些官兒所攜陪乘從人所用。
伍封是國君寵臣和未來女婿,又與鮑晏兩家是至親,兼且人才出眾、年少多金,一眾大夫
貴族哪有不盡力巴結的?是以早早前來,此刻正互打招呼,看著堂中輕衣羅衫、嫋娜婷婷的歌
姬跳舞。
伍封今日換了一套大紅衣裳,腰係五指寬的鹿皮革帶,頭上束著尺高的金冠,站在門前迎
接賓客。這身裝束,令身高一丈的他越發顯得瀟灑不羈、雄壯異常。
這時,義兄柳下惠的馬車到了門前。柳下惠跳下馬車,笑道:“兄弟今日喬遷之喜,為兄特
來祝賀。”探過頭來小聲道:“朱泙漫劍術十分厲害,兄弟閉門練劍多日,是否有必勝把握?”
伍封深喜義兄為人真誠,在如今列國中罕見,握住柳下惠的手道:“大哥放心,小弟絕輸不
了。”
柳下惠雖然心中暗有些擔心,見伍封信心十足,知道他不是妄自尊大之徒,放下心來,由
封府家人帶進府中入席。
便聽笑聲連連,田恒引著數十從人,昂然而來。
田恒從車上下來,笑吟吟道:“封大夫,本相是否來晚了呢?”
伍封道:“相國來得正是時候。”小聲道:“相國,在下正自煩惱,頗有些無顏相見之感。”
田恒愕然道:“封大夫何出此言?”
伍封道:“在下不小心殺了小武,今日方知是相國令侄,後悔不已,怎能不大為煩惱、羞見
相國呢?”
田恒心中確有不滿,伍封一見麵便直言相告,倒是大出意外,歎道:“田武為人傲慢,得罪
封大夫在先。何況比試劍法,死傷難免,封大夫不必太過介懷。此事以後再作打算吧。”
伍封知道他仍有不滿,卻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對付他,是以心中矛盾,溢於言表,便道:“雖
是情非得意,終是有損相國顏麵,以致四下有些傳言,道是在下與相國不和,不知相國是否知
道?”
田恒怔了怔,歎道:“坊間傳聞,不足為信。本相今日前來,便是為了堵塞城中愚夫蠢婦之
口。”
伍封歎了口氣,道:“以相國之見,在下是否應該到左司馬府上請罪?就怕左司馬喪子之痛,
不肯見諒。”
田恒哼了一聲,道:“田逆教子不嚴,終至生禍,本相早已對他說過,若是封大夫出了什麽
岔子,本相唯他是問。”岔開話頭道:“聽說封大夫今日要與朱泙漫比劍,是否確有此事?”
伍封道:“此人處處相逼,無禮糾纏,竟敢向國君索要殺了董梧兒子的凶手,這不是視我齊
國無人麽?在下隻好直接攬了過來,免得他到處生事。”
田恒知道臨淄上下,人人都說董梧的兒子死於田逆之手,心道:“連城中百姓都知道此事,
朱泙漫哪有不知的?”歎道:“若非封大夫的挑戰,恐怕朱泙漫早已找上了田逆吧?”
伍封慨然道:“相國放心,在下今日便為左司馬絕此大患。”
田恒盯著他良久,歎了口氣,進府去了。
伍封暗暗歎了口氣,知道殺田武一事,在田恒心中大生芥蒂,一時之間,也不可能化解。
正自發愣,數乘馬車風一般闖上山丘,車未停穩,一人從車中躍下,正是那彪悍之極的“大
漠之狼”朱泙漫,後麵幾乘馬車,卻是子劍、招來、葉柔等人。葉柔見伍封神采飛揚的樣子,眼
中一亮。
伍封笑著對朱泙漫道:“閣下數日不見,平安無恙吧?”
朱泙漫哼了聲,獰笑道:“封大夫苦練劍法,想必是大有進境。”他故意將個“苦”字說得極
響,引得子劍那一眾門人嗤嗤作笑。
伍封道:“在下原想到閣下處去受教,尋思又要請子劍等諸多人等旁觀,頗有煩瑣之處,是
以改請閣下到府上來。今日賓客盈門,閣下名滿天下,想必是盛名無虛,一陣間向閣下請教之
時,閣下萬萬不可藏私,徒令在下失望。”那是說,你有什麽本事,盡管使出來吧。
子劍走了上來,笑道:“封大夫膽色過人,子劍大為佩服。”他那日見過伍封與田武之鬥,
伍封未用劍,是以不知道伍封的劍法深淺。但伍封這齊國第三大劍手之名,是田恒所評的,田
恒是他的弟子,既然伍封連田恒也不如,比自己的劍術自是遠遠不及。這些天他也陪朱泙漫試
過劍術,知道朱泙漫的劍術遠勝於自己,便知道伍封絕非朱泙漫的敵手。心道:“朱泙漫人稱‘大
漠之狼’,天性凶殘,與他交手的人,向來無一人生還,一陣間你知道厲害時,連皇天也救不了
你。”
眾人話不投機,自入府中去了。
緊接著趙鞅帶著趙無恤前來,伍封心中對這晉國名臣極是尊敬,恭恭敬敬上前施禮,將趙
鞅攙下馬車。
趙鞅笑道:“封大夫名震臨淄,老夫今日還是第一次同封大夫麵對麵相談。”
趙無恤走上來道:“無恤對封大夫仰慕已久,可惜封大夫是個大忙人,否則,無恤定要厚著
臉皮到府上來,向封大夫求教。”他這裏說的“求教”,那是虛心請教的意思。
伍封早聽說過趙鞅立嗣之事,見這趙無恤衣著簡樸,眼蘊神光,年紀比自己隻大了幾歲,
臉上卻多著一種說不出的滄桑落寞之色,令人大生好感。他本來就對趙鞅十分尊敬,笑道:“在
下過了今日,恐怕也不怎麽忙了。無恤兄英華內蘊,胸有甲兵,令在下大有一見如故之感。無
勞無恤兄貴步,明日晚間,在下便攜美酒到貴處,把酒暢談,豈不是好?”
趙無恤大喜道:“如此最好。”
趙氏諸人見他即要與名滿天下的朱泙漫比劍,卻毫不在意,訂下明日之約,顯是胸有成竹,
根本沒有失敗之虞,這番信心氣度,的是一派高手風範。
趙鞅小聲道:“朱泙漫縱橫天下,未遇敵手,雖外表粗豪,劍法卻有細膩詭秘之處,封大夫
千萬不要為其外表所誤,太過輕敵。”
伍封對他的真誠關懷大是感動,躬身一揖,道:“多謝老將軍關懷,在下受教了。”
趙鞅拍了拍伍封的肩頭,便如長輩看著自己的子侄一樣,又道:“朱泙漫凶殘無比,封大夫
若能一劍殺之,是為天下人除一大害。若是情非得已,千萬不可留他性命,否則,以他的性格,
必會攜董門刺客大舉報複,不動則已,一旦動起來,定是雷霆萬鈞之手段。遺虎為患,誠為兵
法之大忌!”
伍封眼中神光閃動,慨然道:“在下本想隻將他趕回大漠算了,此刻聽老將軍這麽一說,冷
汗暗沁。既是如此,今日就讓這‘大漠之狼’命喪於此吧!”
趙鞅嗬嗬一笑,帶著趙無恤入府。
又過了一陣,眼見再無人來,伍封小聲問鮑興道:“田逆和顏不疑處,都送了請柬吧?”
鮑興道:“早送了去,田逆那裏是我去送的,隻是田逆雖收了請柬,卻將我趕了出來,甚是
無禮。”
伍封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小興兒不必生氣,他剛死了兒子,心情怎麽也不會好。若他知
道是自己兒子的不是,不與我們作對,我們便念他老來喪子,放過了他。若是他執意要與我們
拚個你死我活,我們便放開手來,與他大幹一場,想想也是件新鮮好玩的事。”
正說著田逆,田逆果然就來了。
伍封迎上前去,道:“左司馬……”,田逆擺手道:“在下身有微恙,不耐久站,封大夫見諒。”
徑入府去,連話也不願同伍封說。
鮑興怒道:“這人太過無禮,若是不願意來,不來就是,這麽死氣活樣的,令人好生氣惱。”
伍封笑道:“我料他今日必定會來。隻不過,他並非想來飲宴,而是想看我如何命喪在朱泙
漫的劍下。”
過了片刻,便見十餘車駕緩緩上了山丘,一看這陣仗,便知來者是齊平公。
齊平公帶著妙公主,與晏缺由侍衛攙扶著下了車,齊平公問道:“封兒,人都來了吧?”
伍封笑道:“除了那個顏不疑,都已經來了。”
晏缺搖手道:“那顏不疑陰陽怪氣的,不來最好。”
伍封問妙公主道:“公主也來了?”
妙公主笑道:“我來看你今日如何大展神威哩!”她身後的宮女抱琴捧劍,十足的排場。
伍封與眾人一同進府。
堂上眾人見國君駕臨,一同跪拜施禮,齊平公擺了擺手,笑道:“罷了,不必多禮。”又對
趙鞅和柳下惠道:“老將軍,柳下大夫,務要盡興痛飲才是。”說罷,走上了正中的高台中間坐
定,指著左手緊挨的一席道,對慶夫人道:“夫人,請坐此席。”
正中大石台上共有七席,中間那席自然是齊平公坐著,右手邊依此是趙鞅、柳下惠和晏缺,
左手邊是慶夫人、渠公和伍封。妙公主拉著楚月兒坐在伍封身旁的席上。
伍封左有楚月兒,右有妙公主,二美在旁,免不了心懷大暢,向堂下看去。
右手前排的主賓席上,依次坐著田恒、公子高、田逆、閭邱明等一眾大夫貴卿,左手前排
的主客席上,依次坐著子劍、朱泙漫、趙無恤、列九、鮑琴、鮑笛以及臨淄城在出名的富豪名
士。每席之後又有三席,坐著各人帶來的陪乘從人。
眾人都已知道妙公主和楚月兒將嫁給伍封,見他身邊二美如花,美豔不可方物,無不心動,
不免感歎羨慕不已。又見慶夫人雍容華貴,風致懾人,更知她妙手商營,富甲天下,心中大生
敬意。唯有田逆見妙公主小鳥依人般倚在伍封身邊,心中自然是恨意沛然。
齊平公舉起酒爵,說了幾句客套話,無非是祝賀伍封喬遷之喜之類,眾人自然是舉杯同飲。
酒過三巡之後,伍封笑道:“在下今日遷入新居,幸得各位相賀,以致闔府上下,喜慶之極。
如此飲酒,不免無趣,在下今日安排了府中歌姬來作劍舞,為諸君助興,以表在下心中謝意。”
拍了拍手掌,堂外簷下的絲竹之聲響起,三十六名年輕美姬如蝴蝶一般從堂後飄然出來,
全部穿著如雪的白衣,手執細長明亮的薄劍,隨樂起舞。
其時之劍法,分為兩種,一種是決敵致勝、臨戰兵陣的“相擊”劍術,又稱劍道;另一種是
寓兵於樂舞之間以助娛興的“舞象”劍術,稱為“劍舞”,此刻眾姬所表演的正是這種劍舞。
大凡士族大夫、富豪名士在家中宴客,必用姬人歌舞助興,不過,眾姬所舞多是歌舞,這
種劍舞是頗為罕見的,主要是難覓高手來訓導歌姬。
封府的這一班歌姬是渠公精心從舞坊中買來,由列九訓導劍舞,再由楚姬授以歌舞媚人之
術,日夜舞練不休,是以雖然日短,仍然藝色驚人。
眾人見這班歌姬身材嬌好,最難得的是肥瘦高矮如一,劍光閃爍處,一個個如燕穿林內、
蝶舞花間,細腰宛轉,媚眼飛送,兼有剛柔之美,複以嫵媚之態,無不心曠神怡,如墜仙境。
既使是包括葉柔在內的女人,臉上也露出驚訝之色。
隻有齊平公麵對自己案上特意擺著的“慶夫人酒”,酒蟲大動,狂飲不絕,對眾姬的劍舞便
不怎麽在意。
良久曲盡,眾姬歸入後堂。
伍封見眾人一幅意欲未盡的模樣,笑道:“此班歌姬初練劍舞,尚大有改進之處,是在下府
中珍藏,甄選不易。諸位日後萬不可向在下索要,若是不給吧,恐諸位見怪,若是送了出去,
在下又不免肉痛,寢食難安。”
眾人聞言大笑,複有憾焉。其實連田恒這種不大好女色的人都見獵心喜,尋思宴後向伍封
索要一兩個回去,更不論其餘眾人了。但伍封這麽說了,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人人都知道伍封
的母親慶夫人是商營聖手,有敵國之富,這些錢財不就是伍封的?他富甲天下,舍不得送出歌
姬,自然也並非小氣。
眾人列鼎而食,酒宴的氣氛大佳,連田逆一時間也忘了喪子之痛,腦中閃動不休的仍是那
班歌姬香豔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