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伍封入宮時,周元王笑道:“聽說師父昨日在城頭上與月公主一展神技,見
者逾萬,寡人卻未能見到,思之甚憾。”
伍封道:“微臣是一時胡鬧,想不到卻驚擾了百姓。”
周元王點頭道:“王妹昨晚入宮說過此事,還說師父喜得麟兒,怪不得今日師父
神采奕奕,不比往日。”
伍封道:“微臣這些日子的確是心有牽掛,眼下終可放下心中大石了。不過王姬
沒有往日的精神,頗見消沉,令人有些擔心。”
周元王歎道:“寡人也有同感,既然師父說起,寡人想請師父帶她四處走走,以
遣心懷。”
伍封皺眉道:“並非微臣不願意陪王姬,隻是怕讓人看見有些不好。”
周元王哈哈笑道:“又不是偷偷摸摸在一起,有什麽不好了?何況以龍伯的爵位,
與王妹在一起正是合適不過,師父怎麽反而迂腐起來?”
伍封笑道:“天子說得是,微臣這是過慮了。”
周元王道:“昨晚介兒來說,那座水軍大寨已經按師父的意思建好,是否將水師
遷進去?”
伍封點頭道:“微臣正有意去看看,今日我便將水師遷進去。”
周元王又道:“昨日衛國派了使來拜祭先王,不過並不是石圃。聽說那石圃回到
衛國後,將衛君起趕走了,他是衛君一族,有意自立為君。衛君起跑到了齊國,由田
氏養著。”
伍封愕然道:“想不到這石圃如此大膽,這不是謀逆麽?”
周元王笑道:“不過沒過數日,衛君輒又回衛國,將石圃逐走,這人劍術雖好,
畢竟是不得民心,眼下不知道躲往何處去了。”
伍封道:“想不到這衛政變來變去,最終還是由蒯憒的兒子衛君輒為君。”
他告辭出宮後,直接跑到夢王姬府上,到後院見夢王姬又在看那帛書。
伍封笑道:“王姬整日閱籍,恐怕是缺少運動,久必不好。”
夢王姬道:“夢夢又沒有龍伯的本事,也不知道該怎麽動。”
伍封脫口道:“在下想請王姬到府……到南郊一遊,王姬是否願意相陪?”本來
他想請夢王姬到府上去,但轉念一想,她是孀居之人,請她到府會有損其聲名,遂改
口到南郊。
夢王姬又驚又喜,旋又躊躇道:“這麽出去隻怕不像樣子。”
伍封笑道:“無妨,在下讓月兒來陪你,權當月兒請王姬出遊,在下隻是個護花
使者,便無妨了。”
他不管夢王姬是否同意,讓一個侍女去告訴鮑興,讓他將楚月兒等女請到王姬府
上來,一並到大營中去。
過了一會兒,伍封與夢王姬出府,見楚月兒、商壺等人已經到了府中,遂趕往大
營,對姬介道:“太子,今日我便將水師帶到水營中去,車步卒日後你多多看視,我
常往水軍裏麵走,未必日日會來。”
姬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夢王姬,笑道:“左右是無甚戰事,龍伯盡管去忙,閑
時也未必非要到水營之中,譬如去看看風景,與姑姑一起放放鳶兒,營中的粗重活兒
便交給小侄算了。”
伍封見他笑得有些古怪,回頭瞧了瞧夢王姬,嗬嗬笑道:“既然如此,我便放鬆
些了。”
他在營中點齊了水師,叫上水軍的將佐二人,一起向城南郊的龍門山進發。
到了水寨之中,隻見營寨十分整齊,果然一切按他的要求。水寨建在龍門山北側
的山壁之下,寨中依山壁建著上百座營房,兩道相距數裏的粗木柵欄和一條青石的甬
道透入水中二十餘丈,青石兩旁舶著大小戰船,全部包在木柵之內。中間一座大船甚
高,雖然比不上餘皇之堅硬高大,卻裝飾極精,正是中軍發令之船。
將佐將士卒安置在營房,立壘門、設鹿角、埋拒馬,伍封帶著楚月兒、夢王姬等
人上了大船,一上大船,立時想起在萊夷水營的光景。
河上風大,伍封見夢王姬的大袖如飛,隱約可見其豐姿焯約的體態,心中一動,
對鮑興道:“小興兒,你讓匠人在營中水淺處設一個大水帳。”
鮑興匆匆跑下船去,眾女想起在萊夷時的遊水之樂,登時興趣昂然。伍封與眾人
坐在船頭,看著滿河水光,心懷為之一寬。
夢王姬與楚月兒等女說了一會兒話,起身站在船頭,看著渾黃的河水,若有所思。
伍封問道:“王姬在想什麽?”
夢王姬道:“當日孔子在水上曾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人說光陰似電,
如同白駒過隙,歲月如此,人亦將老。”
伍封歎了口氣,走到她身邊道:“王姬怎麽老想著些不如意的事?這樣下去,人
的麵容雖然不老,心誌也老了。”
夢王姬道:“見了這水,龍伯又能想什麽呢?”
伍封笑道:“在下所想的事情便多了,譬如我在想,這河中大鯉正肥,正好捉幾
條上來製魚羹;又如在水中嘻遊,看看河水之中有何靈物等等。”
夢王姬道:“河中自有靈物,當年伏羲氏觀象於天,觀法於地,一日有龍馬由河
中躍出,伏羲氏畫下龍馬身上的旋毛條紋,後來便研成了八卦,此稱河圖。”
楚月兒愕然道:“月兒幼時曾聽過河圖洛書的事,原來如此。那洛書又是怎麽回
事?”
夢王姬道:“大禹治水時,洛水中有靈龜現身,大禹將龜身上的裂紋畫下來,由
此將伏羲氏傳下的八卦演變成了六十四卦。這便是洛書的故事了。這六十四卦在夏時
稱為‘連山’,商時稱為‘歸藏’或‘乾坤’。後來到了文王之時,文王被商紂王困於
羑裏七年,其間推演六十四卦,重理卦辭,人稱‘周易’。”
伍封看著河水,道:“若是這河水中再躍出一靈物,不知道又會演出什麽學問。
是了,王姬可會遊水?”
夢王姬搖頭道:“夢夢可不會遊,小時候曾想遊水,但又覓不到僻靜之處。”
伍封笑道:“何用僻靜之處?在下立這水帳,便是給你們遊水之用,等水帳立好,
便由月兒教王姬遊水。”
夢王姬問道:“為何非要學會遊水呢?”
伍封搔頭道:“這中間的理由可不好說。”
夢王姬愕然道:“有什麽不好說的?”
伍封支支吾吾好一陣,尋思:“我總不能告訴你,是想看看你的身材如何。”道:
“學會了遊水有很多好處的,既健身,又有趣。”
夢王姬道:“是麽?”
伍封顧左右而言它道:“月兒,你們帶了水靠來沒有?”
楚月兒道:“我們的水靠總放在銅車之上,便不用帶,未知小雨兒她們帶了沒有?”
春雨道:“我們可沒有帶來。”
小紅道:“無妨,我到府中去拿來。”
伍封問道:“你看看有沒有適合王姬和老商用的,也拿幾件來。老商,你會不會
遊水?”
商壺笑道:“老商的水性可好哩,還能在水中叉些魚兒起來。姑丈、姑姑、你們
忙著,老商去練叉了。”他新學的叉法,自然是興趣昂然,覓了個空曠人少的地方,
自行苦練不提。
小紅去後,伍封在舟上不住催促鮑興,在鮑興的喝斥聲中,那水帳飛快立好,這
時候小紅也拿了眾人的水靠來。她拿出一件道:“這件雪鹿皮的水靠應該較符合王姬
的身材。”
這些水靠就像眾人隨身的兵器一樣,離開齊國時便一並帶來。雪鹿皮的水靠隻有
數件,夢王姬身材高挑,與她身材相仿的便隻有葉柔了,當日將葉柔的劍、矛和甲胄
一起放入棺內時,這水靠卻忘了放進去。小紅不提葉柔,是怕伍封想起了傷心。
不過伍封心裏卻明白,他心中微微一酸,點了點頭,道:“月兒,你們帶王姬到
水帳去玩吧。”
楚月兒、夢王姬和春夏秋冬四女、小紅一起下了大舟,到水帳中間去,鮑興自告
奮勇守住水帳之門,伍封在船頭靜坐了一會兒,不禁想起葉柔來。忽想:“其實柔兒
與王姬的經曆有些相仿,雖然柔兒沒有王姬這樣身世,但心上都是一樣的淒苦。”夢
王姬和葉柔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時而是兩人,時而又像是一人。
伍封搖了搖頭,走下了大舟,先看商壺練了一會兒叉,又到水寨各處去看視,見
眾士卒新換的營房,正忙著收拾擋掃,庖室中已經開始準備飯肴。
那水軍將領來問道:“龍伯、王姬和各位夫人是否在營中用膳?”
伍封抬頭看了看天色,點頭道:“便在營中用膳。”
將領道:“可惜未一早準備,營中無甚佳肴。”
伍封問道:“若有幾條河鯉,庖人能否製好?”
將領點頭道:“自是可以,可小將一時間隻怕買不來河鯉。”
伍封笑道:“聽說這河中鯉多,我自有辦法覓幾條來。”
他讓鮑興將水靠拿來,在舟上換了水靠,帶著“天照”寶劍躍下水去。隻覺這河
水與萊夷海中大不相同,海中清澈,而河中渾黃,視物不遠。
伍封在河底緩緩遊著,隻覺得比臍息之時,在水中更加悠然自如,遊了一陣,連
自己也有些懷疑自己變成了大魚。他怕驚了水中的魚,在水中拔出了劍,隻是緩緩遊
動,周圍細看,猛見一尾大魚由眼前遊過,眼明手疾,一劍刺出,將那大魚穿在劍上。
又遊了一陣,依前法再刺了兩尾大魚,這才升出水麵,寶劍揮處,三尾大魚飛落在岸
上。
那將領正帶著十餘士卒在岸上等著,見他潛入水中甚久,正暗暗耽心,忽見他冒
出身,果然得了幾尾大鯉,無不佩服,又驚又喜,心忖這種捕魚之法從未見過。
伍封又潛入水中,過了好一陣又刺了三尾魚上來,在水中揮手,讓士卒拿去製肴,
自己卻入水嘻遊。
在水中遊了好一陣,伍封潛到水底最深處,目力隻能看出三四尺遠,覺得甚不暢
快,此刻他又順手刺了兩尾大鯉,忽覺身側有魚影遊動,忙扭身去看,隻見一條大魚
的身影一閃而逝,忙追遊過去。
那魚遊得甚快,本來以伍封的遊速並不會慢過它,但水中渾黃莫辨,魚稍遊得遠
些便瞧不見。伍封心想:“先前刺了數尾魚都十分容易,為何這一尾速度要快得多?”
一直追過去,眼看那魚離自己隻有四尺,卻不知死活地打了個圈兒,伍封大喜,一劍
刺過去,將那大魚刺在劍刃上。
伍封暗歎:“若是在萊夷的海中,哪裏會讓你逃出這麽遠?”舉著劍從水中緩緩
潛上來,剛從水中冒出頭,便聽前麵一聲驚呼,看時隻見夢王姬正氽著水在眼前一丈
多遠處,楚月兒在她身旁,也麵帶驚色。
伍封吃了一驚,周圍看看,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遊入了水帳,忙道:“對不住!”
心想:“在河水中難以視物,用劍可有些凶險,幸好離王姬還有一丈多遠,萬一不小
心從她身下冒上來,豈非會刺到她?”
他正這麽想時,夢王姬緩緩向水中沉下去。她新學遊水,剛剛才知道如何浮在水
上不沉,不料眼前突然冒出一個人來,手上還血淋淋刺著幾尾大魚,雖然認出是伍封,
但驚駭之下,忘了擊水,遂不自主沉下去。
伍封連忙在水中竄過去,一把將她攬住,往上泛起,再冒出水麵時,見楚月兒也
握著夢王姬的手臂,正怔怔看著他。
伍封連忙在水中竄過去,一把將她攬住,往上泛起,再冒出水麵時,見楚月兒也
握著夢王姬的手臂,正怔怔看著他。
夢王姬輕咳了數聲,吐了幾口水,伍封忙道:“月兒,快將王姬送上船去。”
楚月兒拍著水,雖然她托著夢王姬,卻如一條魚般輕盈地在水中劃過,片刻間便
到了水帳的小船邊上,將夢王姬推了上舟,自己在舟板上輕撐,也躍上了舟。冬雪忙
取淨水來,給夢王姬嗽口。
伍封急道:“王姬是否嗆著了?”
夢王姬坐在船上,嗔道:“龍伯這麽失驚沒神從水中冒出來,好生嚇人!”
伍封見她無事,這才放心,歉然道:“這真是對不住了,先前我在水中追魚,一
時未曾留心,想不到撞入了水帳。”
楚月兒格格笑道:“連月兒也被夫君嚇了一跳。”
冬雪在一旁服侍夢王姬嗽口,道:“龍伯這劍上血淋淋的,還真是嚇人,也怪不
得王姬受驚。”
伍封看了看劍,陪笑道:“是我不好。”遊到船邊,將劍上的大鯉抖落,隻見最後
刺到了那一尾甚大,隻怕有四五十斤重,也怪不得此魚遊速甚快。
小紅過來將魚拎走,扔出了帳外,又在帳門口大聲將鮑興叫來,讓他將魚拿走。
伍封將劍插入鞘中,竄上了小船,夢王姬又驚呼了一聲,縮身到了楚月兒背後。
伍封一瞥之間,隻見她身材甚是惹火,胸挺腰細,曲體玲瓏,極為誘人。
伍封心中一蕩,忍不住讚道:“王姬這……”,說了幾個字,忙住了嘴,暗罵自己
是個好色之徒,在眾女的嘻笑聲中,急忙出了水帳,回到大舟上換下水靠,將衣裳穿
好,心忖今日可是得罪了夢王姬,尋思一陣間如何向她陪罪。
日中之時,軍中庖人將飯肴拿上了大舟,伍封將商壺叫來,又命鮑興將眾女請來
用飯。
眾女換下了水靠,嘻嘻哈哈由帳中跑出來,上了大船,隻聞魚香四溢,登覺胃口
大開,一起用飯。她們一邊用飯,一邊斜著眼睛向伍封瞧,笑容甚是古怪。唯有夢王
姬似乎麵帶慍色,若有所思。
商壺練叉正有癮頭,三兩口吃完,又跑下舟去練叉。
伍封起身向夢王姬深深一揖,道:“王姬,先前在下不小心冒犯了,有得罪之處,
王姬請勿見怪。”
夢王姬點了點頭,歎道:“龍伯勿需在意。”
伍封見她仍然有些鬱鬱不樂,不知道她是何緣故,向楚月兒瞧了過去,楚月兒微
微搖頭,伍封又道:“先前在下是一時魯莽,王姬……”,夢王姬皺眉道:“龍伯還真
是有些羅嗦呢!”
伍封笑道:“在下就怕王姬怪我是‘假道滅虢’。”
夢王姬忍不住笑,向楚月兒道:“月兒,你們這夫君真是有些無賴!”
楚月兒笑眯眯地點頭道:“正是。”
伍封愕然道:“月兒居然不幫為夫之口,這真是奇哉怪也。”
楚月兒笑道:“誰讓你冒冒失失地在水中亂跑?月兒當時在王姬身邊,還真被你
嚇了一跳。”
伍封點頭道:“不過說起來,這河水委實渾黃了些,我總是記掛萊夷的海水,清
澈之極,海底的景致極佳,不像這河水之中,伸了手去,還搞不清楚自己有幾根手指。”
楚月兒道:“先前我在水中時想起個主意,等我們回到萊夷,在海中起一座小屋
子,你說好不好?”
伍封喜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夢王姬聽得大感好奇,道:“你們在水中不懼被水淹了麽?”
伍封蹲在她身邊笑道:“我不用鼻吸,而用毛孔呼吸,是以並不怕水。王姬不信,
大可以探指在我鼻下試試。”
夢王姬大為錯愕,伸出手指來,但又縮回去,縮了伸,伸了縮,終是忍不住好奇,
將手指伸在伍封鼻下良久,果然毫無氣息。
伍封鼻中聞著夢王姬身上發出的幽香,垂眼看著她潔白渾圓的小臂,又見她的兩
根手指如同新剝的鮮蔥一般白嫩晶瑩,大為神迷。
楚月兒在一旁忍不住格格嬌笑,指著他道:“夫君何時變成了鬥雞眼了?”原來
伍封垂眼下瞧鼻端,兩顆眼珠子便靠在一起去。
夢王姬抬頭看了看伍封,覺得他挺大個身軀蹲在這裏,兩眼作鬥雞之狀,委實滑
稽之極,也忍不住嫣然失笑,將手指收了回去。
伍封哈哈大笑,站起身來,自走回席坐下。
夢王姬奇道:“若不用鼻吸,豈非嗅不到這魚香?”
伍封笑道:“這‘龍蜇之息’不損口鼻之能,若有氣息,自能入鼻嗅到。”他正色
道:“不過先前在下隻嗅到王姬身上的異香,的確不聞魚香。”
夢王姬滿臉緋紅,嗔道:“龍伯又在胡說了。”
楚月兒笑道:“夫君可不是胡說,月兒也能聞到。”
伍封大讚道:“還是月兒心裏向著我。”
四燕女四雙眼睛一齊向他看了來,大有嗔怪之意,伍封忙道:“當然,雨兒四人
也是偏幫我的,不過離王姬遠了些,隻怕未嗅到。”
夢王姬笑道:“這人還真是個怪物!”
伍封笑道:“其實月兒也不用鼻息,與我一樣,世上有她這麽美麗的怪物麽?”
夢王姬格格笑道:“月兒是靈物,但你的的確確是……”,眾女齊聲笑道:“怪物!”
鮑興兩顆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向伍封上下打量,奇道:“原來龍伯和小夫人用
毛孔呼吸!不過無論小人怎麽看,也看不出龍伯何處怪了。”
小紅在一旁叱道:“又關你甚事了?吃魚!”她從俎上撈了大塊魚,塞到鮑興口中。
鮑興笑道:“還是小紅……,哇!”他忽地大叫一聲,從口中扯了條大魚刺出來,
哼哼唧唧地道:“小紅,你是否想謀殺親夫?”被小紅拿眼珠子一瞪,便不敢說話了。
用完飯後,夢王姬與眾人笑鬧了好一陣,然後與楚月兒站在船頭小聲說話。她自
小生長在王室,性子又怡靜,周圍從來沒有人說笑打鬧,早已經習慣了。她嫁給晉世
子以後,晉人敬她的天子之女,更為敬重,回周後孀居,人們見了她越發地不敢輕侮。
誰知道碰得伍封這麽個放肆的家夥,時時口不擇言讚她,雖然常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
思,但聽到心裏總是受用。隻道天下間的卿大夫家裏都是規矩多多,不料與伍封一家
人在一起,卻是十分的輕鬆自在,說話行事沒什麽拘束,讓她覺得大有親近之意。
伍封遠遠瞧著夢王姬與楚月兒說話,心中甚喜,注意力始終放在夢王姬身上。忽
想:“若能將王姬娶回去,可謂平生願足!”這麽想著,忽然一驚,才知道到成周半年
之間,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喜歡上了這位文采風流的夢王姬。
伍封旋又想:“天子似乎也有這意思,他說我的身份已經夠了,眼下我這伯爵類
似諸侯,娶王姬自然可以,隻是天子是否願意將嫁給我當妾呢?”又想:“王姬眼界
甚高,她常與月兒在一起,隻問齊國、楚國、吳國的風物,可見並不怎麽將我放在心
上。以她眼下的態度看來,她對我隻是比對其他人多些好感而已,未必看得上我。如
何想個法子先讓她垂青?隻要她願意了,我便向天子相求,萬一天子不允,我是否索
性來個偷香竊玉,將她擄回齊國去?”
他正這麽亂七八糟想著,便沒有在意楚月兒與夢王姬向他走過來,夢王姬見他正
在出神,問道:“龍伯在想什麽?”
伍封心中正打著鬼主意,猛被她這麽一問,吃了一驚,仿佛自己的心思被人捅破
一樣,覺得頗有些尷尬,眼光不禁向夢王姬身上瞧去,支支吾吾道:“這個……,可
說不得。”
楚月兒好奇道:“有什麽事說不得?”她心思純淨,怎猜得出伍封的齷齪念頭?
夢王姬見伍封兩眼色迷迷地盯著自己,猜出他定是在打自己的主意,滿臉通紅,
扯著楚月兒往水帳去了。
伍封見眾女都去遊水,自己坐在船頭好生沒趣,心癢癢地想混到水帳中去,又怕
夢王姬見怪,萬一唐突佳人,她真的怒了不再隨來,便得不償失了。他沒精打彩地將
水軍集合起來,教他們如何練習水性和水戰,將展如教的水軍經驗用於水軍之中,聽
得水軍士卒將佐甚為佩服。
一連在水營中忙了一個多月,眼見已經是五月盛夏天氣。
商壺的叉法日見精熟,便不再整日練叉,時時與伍封、鮑興著水靠到河中遊水,
果然如他所說,這人的水性甚佳。
夢王姬每日與眾女在水帳中嘻戲,此女水性已經練得極佳了,能與四燕女水性相
比,她新學的水性,不免興致勃勃,每日由楚月兒用銅管帶她潛入河底,時不常翻出
些數十年、數百年前沉於水中的兵甲故物來,晚間拿回府中研究。這一個多月中伍封
甚是老實,不敢踏入水帳半步,規規矩矩訓練水軍,才知道展如所教的水戰本事的確
非同小可,自己在實用之中也大有啟發。
這日午飯之後,夢王姬正對著早間由楚月兒在水底覓到的一麵青銅圓盾發愣。伍
封好奇道:“王姬,這盾有什麽古怪麽?”
夢王姬點頭道:“步卒所用的盾名曰幹,作長方之形,上有凹口;車卒所的用的
盾雖是圓形,但比這種盾要大,且並非純圓。這種圓盾是胡人騎兵才用,可夢夢見盾
上的紋絲卻是中原人的魚紋,中原人何曾有過騎兵呢?況且這是五六百年前的故物,
甚是怪異。”
伍封順口道:“或者以前的盾是這樣子,要不就是胡人曾到過此地,總之是事出
有因。”
夢王姬沉吟道:“莫非這是馭象所用?夢夢見籍上常提到象,似乎這中原之地,
古時候有不少象群,前些天月兒在水底覓了許多象牙飾物,理應是如此。”
伍封見她隻是醉心於學問,暗暗歎氣,心知自己的學問遠不及她,若要蒙她垂青,
隻怕用學問是不行的了,唯有想些其它的法子才行。
正想著,那水軍佐領跑來稟報:“龍伯,王姬,天子派人相召,說有急事。”
伍封不敢怠慢,讓眾女自在水帳去玩,自己與夢王姬急趕入王宮。
到了王宮大殿,見姬厚、姬介、劉卷、單驕等一眾周臣都在殿上,那秦世子贏利
也在殿上,一個個滿麵憂色。
周元王見伍封到來,忙道:“龍伯,秦人聯合巴蜀,大軍逼到澠池城下了!”
1王旅嘽嘽,如飛如翰:出自《詩經·大雅·蕩之什·常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