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周道如砥,其直如矢1
41.1八卦劍陣
姬厚笑道:“不過在下總覺得龍伯的運氣之佳,天下少有,昨日誤打誤撞覓到了
九鼎,今日誤打誤撞又救了世子利。”
伍封笑道:“這也說得是。”
夢王姬搖頭道:“厚哥哥這話可說得不對。運氣看起來是偶然的,其實有其必然
之理。譬如說,若非龍伯劍術高明,今日隻怕也要招禍。今日之事,對龍伯來說是好
運,對其他人恐怕就是噩運了。是以一個人的運氣好壞,常常與其自身的本領有關,
本領越強,運氣就顯得越好,而自身之本領便是命了。”
伍封心道:“孔子說命可改運,運也可以改命,王姬的說法大致也是這意思。”
眾人不住地點頭,姬仁道:“師父的行事方法的確與眾不同,未知有何獨到之秘
呢?”
伍封搔頭道:“這事情可不大好說,真要說的話,大概隻有一個字。”
眾人的眼光都盯著他,不知道這是個什麽字。
伍封道:“這個字就是‘做’。在下覺得,什麽事情想到了便去做,做了未必會成
功,不做則肯定不成。”
夢王姬輕輕擊了一下掌,讚道:“龍伯大有道理,怪不得龍伯這些年名彰列國,
每到一處便風起雲湧,想來就與這個‘做’字有關。”
智瑤點頭道:“龍伯不僅有拔山扛鼎之力,劍術通神,更厲害的是兵法,用兵自
然是百戰百勝。”
伍封搖頭道:“百戰百勝可是謬讚了,其實在下雖然有勝,但從兵法上說,常有
錯漏,其中有兩敗十分凶險。”
眾人的眼光立時向他瞧來,須知道人人都愛自誇本事,這人居然當眾自述其敗,
當真是天下僅見,夢王姬微微一驚,星眸閃動。
姬厚問道:“龍伯還有敗時?”
伍封道:“第一次慘敗是在鄙邑魚口,在下與田相中伏,幾乎被射死,雖然敵眾
我寡,人數相差懸殊,但在兵法上說,在下便沒有料到最後還有一隊弓箭手,這是料
敵有失。雖然在下靠蠻力救得田相逃脫了性命,在兵法上卻算敗了。”
夢王姬道:“此戰夢夢也聽說過,不過龍伯以百人對三千死士,又是被人埋伏,
卻能成功逃脫。”
伍封道:“第二敗是在吳國時,吳越二王議和,卻中了越王勾踐和範蠡文種之謀,
那一戰是從頭到尾都出錯,凶險之極。幸好僥幸擒了越王勾踐為質,才算逃過大難。”
智瑤歎道:“智某也曾聽說此事,越王勾踐的五萬精兵設伏,不過你們隻有五百
餘人,若非龍伯隨機應變,隻怕吳國也被滅了。龍伯不僅救了吳王夫差,自身也毫無
傷損,越王勾踐之謀盡敗,其實是龍伯得勝才是真的。”
伍封搖頭道:“非是在下過謙,越王勾踐、範蠡文種都是極為多謀之人,一人尚
且難敵,何況其三人聯手?在下寧願與劍術高手決戰,也不願意與這三人用兵。”
眾人不住的點頭,雖然伍封自認其敗,但眾人反對他更為心服,這人用兵敗了還
能硬生生扳成勝局,手段自然是非同小可。
梁嬰父道:“說起劍術來,在下不得不佩服龍伯。王子仁隨龍伯學劍了多日,想
來劍術大有長進吧?”
姬仁點頭道:“略有些長進,不過在下未與人試過劍,也不知道如何。”
梁嬰父笑道:“王子仁要試劍那還不容易?在下的劍室中有不少弟子,大可以陪
王子試劍。”
姬仁皺眉道:“這個以後再說吧。”
姬厚笑道:“梁師父親自為在下訓練出八名侍衛,名曰八虎,劍術甚好,今日舍
妹壽誕,我想讓他們試一套劍術,為諸位解悶。”
智瑤笑道:“說了這許久,看看劍手使劍也好。”
夢王姬見堂上眾人都十分興奮,點頭道:“既然如此,厚哥哥便請他們上來吧。”
姬厚招來了一個侍女,向她吩咐了幾句,那侍女出了大堂,一會兒帶了八個精壯
侍衛上來。
侍衛向眾人施禮之後,站在場中,劍光霍霍試起劍來。一時間這堂上劍氣縱橫,
電光爍爍,大增緊張之意。
伍封暗暗吃驚,因為這八虎劍法之中暗含陣法,所用的陣法與八卦陣相似,隻不
過大有不同。看了一會兒,覺得這些侍衛的劍術還算不錯,難得是是他們配合頗好,
配合這似是而非的八卦陣法,八人當得上尋常的二三十士卒之用。不過他見慣了四女
攻守相兼的四方刀陣,覺得這八人之陣比四燕女要差得太遠,無甚可為。不過他轉念
又想:“以數人之力布陣本是柔兒之長,天下再未見過,這梁嬰父也能將陣法用於劍
術之中,怪不得他能在成周自樹一成幟,混身於卿大夫之間。”
智瑤等人卻從未見過如此高明的配合之法,無不大聲叫好。梁嬰父麵有得色,不
住地點頭。
姬厚笑吟吟看了一陣,道:“仁哥,你隨龍伯練劍也有些時日了,想來大有進境,
是否走下場去,我找一虎與你試試劍術。”
姬仁搖頭道:“上月我與你這八虎之一比過劍術,隻十餘招就敗了,眼下再比,
未必能好多少,畢竟我隨師父練劍不久,再過些日子還差不多。”
伍封皺起了眉頭,心道:“王子仁眼下的劍術隻當得上一個倭人勇士,體力卻大
有不及,更不用說鐵勇了,但足以勝過八虎。不過他毫無真實格擊經驗,缺乏膽氣,
長此以往,劍術便難以升進。”遂道:“王子如果想比劍,大可以下場去與這八虎試試,
單是一虎便無趣了。”
姬仁大吃一驚,堂上眾人無不愕然。智瑤心想:“這八虎若無陣法,隻是八人齊
上,我最多八招便可將他們擊敗。眼下他們暗合陣法,彼此照應,我要對付這八虎隻
怕也要費好些力氣,王子仁怎可能應付他們?隻怕數招便敗了。”
姬厚、梁嬰父、劉卷、單驕以前都見識過姬仁的劍術,知道他根基不錯,但劍術
古板尋常,連其中一虎也難勝過,就算他隨伍封練劍有所長進,畢竟隻有一二十餘天
功夫,要以一敵八,簡直是毫無可能。
梁嬰父一直嫉恨伍封,但又不敢與伍封動手,此刻正合心意,笑道:“也好,就
讓我們瞧瞧龍伯授徒的本事。”
堂上那八虎停了下來,靜等姬仁上場。
夢王姬耽心道:“龍伯,是否會有些凶險呢?”
伍封笑道:“王子的劍術足夠了,所缺唯膽氣耳!若不覓些機會與人真的動手,
再難有成。王姬放心,在下說他能勝,他必能勝!”
姬仁親眼見過伍封大敗董梧,隨伍封練劍多日,對他佩服之極,既聽伍封這麽說,
立時信心大振,拔出劍來便要下場。
伍封小聲道:“王子,這八人暗合陣法,不可大意。你瞧見那八人中有一臉上有
疤痕的沒有?一陣你上去後,隻須向這人搶攻,便能闖入八人之中間去。隻要你一進
去,這陣必破。然後你依照練劍拆招的辦法,誰離你最近你便向他相攻,這場比劍你
就贏了。”他對五行陣極為熟練,又與趙飛羽專研過陣法,這“八卦陣”早已經爛熟
於胸,這八卦劍陣被他一眼便看出了破綻。
姬仁打量了八人一眼,點了點頭,走下場去。
八虎抱劍向姬仁施禮,道:“請王子賜教!”
姬仁點了點頭,道:“請!”
話音剛落,這八虎劍光閃爍,縱橫交錯處,聲威不凡。姬仁見八劍飛來飛去,青
光刺目,暗暗有些心怯,想起伍封的話,手起一劍向那臉上有疤痕的侍衛刺過去。
他一劍刺出,梁嬰父“咦”了一聲。他久在成周,姬仁的劍術十分熟識,此刻見
姬仁劍招仍然與以前相仿,但速度力道大異,威力大了數倍。
姬仁無甚格擊經驗,隻是盡展所長,全力向那疤麵人搶攻。說來也怪,他一攻這
疤麵人,其餘七人的劍法便受製,劍刺來時,每每被疤麵人身子擋住,雖然也有劍能
攻到他身邊,卻盡數被他擋住。八虎隻覺得束手術腳,劍術難展,更兼姬仁劍術中那
種堂皇的王者之勢,使他們心中生寒,甚是不耐。
姬仁使了二十餘招時,忽覺八虎的劍術好像慢了許多,才發現自己早已經站在了
八人中間。
他與八人交手交手這一陣,信心大振,早已經忘了怯意,此刻依伍封的吩咐,隻
要有誰離他近了,銅劍便指向那人。隻聽劍鳴之聲不絕,姬仁的劍術也越來越快。八
虎圍著他的圈子越來越大,此刻八虎隻有被動招架的份兒了。
堂上眾人看得眼花燎亂,想不到姬仁的劍術竟能以一敵八,而且還大有裕餘。智
瑤見姬仁劍術雖然還大有生澀之處,但劍中的王者意象卻十分難得,有一代高手的風
範,暗暗稱讚。
梁嬰父見姬仁的劍術比以前高出了十餘倍,心下駭然,不知道伍封用了什麽方法,
竟將姬仁這難以再造的劍術提升了這麽多。
忽聽“當”的一聲,一虎腕上流血,銅劍墜地,被迫退了下去,眾人吃了一驚,
又隨著銅劍墜地的數聲,堂上隻剩了四虎仍在苦苦支撐。
姬厚越看臉色越是陰沉,此刻喝道:“沒用的東西,滾下去吧!”
四虎收劍而退,姬仁收回了劍,緩緩插入鞘中。堂上的人不住喝采,智瑤讚道:
“王子好劍法!”
姬仁恍如夢中一般,他對自己的劍術向來沒有什麽信心,此刻雖然獲勝,還有些
不相信。待見到八虎收拾銅劍灰溜溜退走的狼狽之態,才醒悟自己以一敵八大獲全勝,
心中狂喜。
伍封知道姬仁這一勝,心結已解,日後練劍便會信心倍增,更有進境,含笑點頭。
姬仁走上台來,向伍封深深一揖,歎道:“若非師父指點,弟子隻怕一輩子也不
敢與人比劍。”
伍封正色道:“王子的劍術還算不上十分高明,自保有餘,與高手比劍卻大有不
足,王子千萬不可因今日之勝而生好勇鬥狠之心!”以姬仁的劍術來看,再練下去。
最多隻及得上他的鐵勇,但他的體力比鐵勇差得太遠,不足以入高手之列。不過以他
王子的身份,又是數十年未得高手指點,能將劍術練成這個樣子也算相當不容易了。
姬仁心中凜然,點頭稱是。
夢王姬也是意想不到,又驚又喜,道:“原來龍伯教徒弟的本事也十分高明,這
真是意想不到。”
粱嬰父歎道:“王子的劍術在下熟知在胸,原以為是屬於無法造就,想不到一二
十日下來,龍伯便能化腐朽為神奇,王子竟將在下苦心訓練的八虎打敗!”
伍封道:“王子練劍三十餘年,雖然無高明之士指點,卻好在根基紮實,勝過他
人。單以劍術而論,今日便要他以一敵八殊不容易。幸好八虎見他是王子,不敢有傷,
再加上他們的陣法布得有所欠缺,隻要覓到弱處相攻,八虎的劍術反而難以盡展,王
子才能獲勝。若八虎不用陣法,單是上上下下強攻,王子經驗未足,膽氣有缺,恐怕
反而會敗。”
梁嬰父皺眉道:“此陣是在下依兵陣而設,未知何處有缺?”
伍封笑道:“這陣法便是梁師父依八卦陣推演而成,雖然八虎依八卦之位,變化
無窮,但中間缺乏主持,以致威力鬆散不凝。王子的劍術勝過其中任何一人,先前主
攻一虎,便打亂了主持,陣勢立破。陣破之後,八虎互相受製,自然落敗。”
眾人暗暗點頭,夢王姬笑道:“原來龍伯對陣法也有研究。”
伍封道:“梁師父以為八卦之陣乃用八人,其實是有所誤解。凡布八卦之陣,必
要九方之人,是謂九宮八卦。劍陣如此,兵陣亦然。梁師父若在八人之中再設一人,
位守九宮,此陣威力方能顯示出來。”他將這陣法奧妙說出來,倒不耽心有人會學了
去,因為這八卦陣是田穰苴所創,守衛極強,他是從田豹布得並不十分高明的八卦大
營中偷學而來,隻告訴了趙飛羽一人,二人研之甚深,更勝過田豹所學。因此,就算
有田豹在此,也未必能懂得他所說的布陣奧妙。
智瑤愕然道:“原來如此。這八卦陣圖是智某給梁師父的,陣圖上並無九宮,隻
有八方,莫非這陣圖有假?”
伍封心忖:“這八卦陣的陣圖是我和飛羽推演出來,智瑤那不全的陣圖又從何而
來?莫非是從田豹處得到?”笑道:“智伯手上的陣圖假卻未必,不過不全。若非遺
失了部分,便是有人故意用不全的陣圖來誤人。”
智瑤臉色微變,點了點頭。
贏利讚道:“今日在下見識過龍伯的劍術,當真是勢若天神,委實了不起。”
姬厚道:“龍伯可否一演劍術,讓我們瞧一瞧,也算為舍妹助興?”
伍封愕然道:“王子想與在下比劍麽?”
姬厚忙搖頭道:“不敢不敢,隻是想請龍伯單獨演一兩招,相信舍妹也想瞧瞧龍
伯的神技。”
夢王姬道:“聽說龍伯在吳國時一劍使出才一半,便將伯嚭手下的一個劍術高手
活生生嚇死,夢夢府上這些侍女都不習劍,別嚇壞了她們。龍伯的劍術出神入化,夢
夢其實已經看過,佩服之極。”她對劍術並不擅長,是以耽心有人見了伍封使劍,又
會生出比試之心,其實她不知道,伍封如真的使幾招劍術出來,包管沒有人敢興動手
比試之念。
伍封大感愕然,心道:“你何時見過我使劍?”見堂中許多人眼光熱切,忽地有
了主意,道:“在下有兩個從人身懷神技,不如讓他們一展所長,權當為王姬祝壽。”
將圉公陽和庖丁刀叫上來,吩咐了幾句。
圉公陽和庖丁刀點頭下去,圉公陽在自己所坐之處的俎上用手指挑了些肉漬,隨
手抹在鼻尖上,站在場中。庖丁刀手執鐵鉞,站在圉公陽之旁。
堂上眾人都不解其意,姬仁問道:“師父,這是在幹什麽?”
伍封笑道:“執鉞者叫小刀,另一人叫小陽。小刀要將小陽鼻尖上的肉漬抹去,
隻不過不用巾,而用他手中的鐵鉞。”
眾人大吃一驚,七嘴八舌道:“用鉞去漬?這太過凶險了吧?”
卻見圉公陽站在場中,容色自若,庖丁刀手執鐵鉞,上下打量著圉公陽,忽聽他
大喝一聲,寒影閃動,一片青光從圉公陽麵前掃落。
智瑤、姬仁、姬厚等人忍不住好奇,都湧上前去瞧,連劉卷這老頭兒也忍不住跑
了上去,果見圉公陽鼻上幹幹淨淨,也無一絲傷痕,庖丁刀平伸鐵鉞,鉞刃上那一點
肉漬清晰可見。眾人又驚又喜,滿堂喝了一聲大采。
伍封揮了揮手,圉公陽和庖丁刀向眾人施了個禮,自回席中。
智瑤坐回席上,讚歎道:“這使鉞的小刀鉞法精奇,運力甚妙,以此決戰殺人,
隻怕是無聲無息。”
眾人都點頭稱是,心忖要用鐵鉞在別人鼻尖上批去肉漬,對方皮肉卻絲毫無傷,
這種舉重若輕的運鉞之法,自己是絕對做不到的。
夢王姬道:“我覺得小陽也很了不起,鐵鉞從他的鼻尖上擦過,居然毫無懼怕之
意,若換了他人,稍稍避身,便不能劈去肉漬,萬一不小心顫了顫,隻怕鼻尖就被一
鉞劈下,不免受傷。”
眾人不住點頭,智瑤舉爵道:“如此絕技,委實難見,正當飲酒三爵。”
堂中人一起舉爵對飲,宴飲更歡,直到初更時分,這才罷宴,各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