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封閑來無事,便去後院看楚姬,見列九在院中守著,問了問,原來華神醫已經來過了,
給楚姬切脈之後,又開了藥方,楚姬服過湯劑之後,沉沉睡去。
伍封道:“我去看看。”躡步走近室內。
此屋分外室內室,楚姬因是病人,住在內室,楚月兒便住在外室。
伍封剛進門,便見楚月兒盤著腿,雙手合抱,十指雙對,如同抱著一球,正閉目而坐。伍
封一見楚月兒這坐姿,大吃一驚。時人都是屈膝跪坐,從無此坐法。
他才進門,楚月兒便睜開了眼,道:“公子!”便要起身施禮。她既然跟著到了伍封府,便
隨其他人的叫法,稱呼伍封為“公子”,而不再叫“封大夫”那麽見外了。
伍封擺手道:“既是在家中,月兒無須多禮,禮太多了,便顯得生分,你仍坐著吧。”
楚月兒點頭道:“是。”又坐了下來。
伍封道:“月兒,你這坐姿甚奇,可是在調息?”
楚月兒奇道:“是啊?公子怎知道?”
伍封也盤腿在席上坐下,道:“我從小曾練過一術,名曰‘吐納’,便是這般坐姿。”
楚月兒愕然,道:“月兒所練也是‘吐納’。”
伍封道:“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
楚月兒道:“專氣致柔,能嬰兒乎?原來公子也會。”
伍封道:“這吐納之術,若是能複歸於母腹中狀態,以臍代鼻呼吸,甚或以毛孔呼吸,這功
夫便練至大成。是否如此?”
楚月兒道:“接輿師父是這麽說過。”
伍封道:“我練了十年,始終不能練成這入門之術。月兒,這入門之術是否五呼一吸,也就
是說,呼五口氣,才吸一口氣?”
楚月兒大吃一驚,道:“咦,這就有些奇怪了,月兒所練是七呼一吸。”
伍封心頭一震,恍然道:“怪不得,怪不得。我這吐納之術,是先舅父所有,先舅父的絕藝
大多口傳了娘親,娘親又傳給了我。其中最要緊的便是這種‘五呼一吸’的吐納功夫,還說此術
是天下絕藝,因人而成,能練之者萬中無一。隻是娘親得傳時年少,疑是聽錯,也練之未成,
我總覺得這五呼一吸的法兒古怪,曾不斷相試,可每試一會兒,便覺頭暈,又不知道其用,因
此不敢強練,至今每日行之,已經十年。今日聞月兒之言,才知道‘因人而成’之意。”
楚月兒愕然不解。
伍封道:“這吐納之術,既有五呼一吸,又有七呼一吸,想必還有四呼一吸,八呼一吸,每
人體格有異,多半呼吸也有不同。”
楚月兒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接輿師父最初叫我練吐納時,一時讓我三呼一吸,一時讓我
四呼一吸,不斷相試,至到七呼一吸才不會頭暈目眩,如今練了七年。三月之前忽然練成,再
也不用調息,平素呼吸自然而然變成了七呼一吸。適才打坐,隻是習慣而已,並非定要如此打
坐調息。”
伍封心中躍躍欲試,道:“我且試一試。”勉強以五呼一吸相試,片刻後便如他以前相試時
一樣,覺得頭暈目眩,氣息不加,然後由二呼一吸開始,不成又改三呼一吸,如此慢慢試來試
去,到八呼一吸仍然不成,心中頗有些沮喪,待改成九呼一吸,便覺口鼻堅澀,卻比其它呼吸
法有異。他性子甚是堅毅,堅持用這九呼一吸之法,也不知過了多久,正覺得呼吸不暢,極為
難受之際,霍然間耳中便如一陣雷鳴,渾身劇震了數次,頓時精神大振,忽地發覺這九呼一吸
的法子,便如他平時的呼吸方法一樣,仿佛他自生下來便是如此呼吸一樣,比以前一呼一吸更
覺自然。若要改回以前的一呼一吸,反而無法做到了。
本來此時是午間,伍封稍有倦意,此刻卻像飽睡了整日,再泡了熱水浴一般,渾身活潑潑
精力彌漫。
伍封歎道:“這吐納果然妙用無窮,眼下想改回原來的呼吸也不可得了。”
楚月兒又驚又喜,道:“公子果然與眾不同,一下子便由入門到了‘龜息’之境。接輿師父
說,打坐調息,隻是入門,自然而吐納,便是‘龜息’。入門之時,需得打坐調息,平時行走坐
臥,時時提醒自己用這吐納法子呼吸,那是刻意為之。‘龜息’之後,此術變成天然而生的本事。
根本無須打坐調息,用心去行,每時每刻都在自行修煉。月兒可是練了七年,才至‘龜息’。”
伍封笑道:“或是我這十年來,不斷的打坐相試,有十年的基礎,今日才能一練而成。如此
算來,我可是練了十年呢!”
他吐納一成,伍封和楚月兒便覺得兩人之間,一種息息相連的感覺極為明顯。
伍封向楚月兒深深一揖,道:“月兒來我府不到半日,便解我十年之困惑,使我練成了先舅
父所傳絕技。如此看來,月兒必是我平生之至寶。”
楚月兒又驚又羞,道:“公子何必多禮,月兒……”,正在此時,便聽妙公主的聲音從院中
傳來,伍封道:“公主晝寢向來要一個時辰,怎麽此就睡醒了?”
楚月兒格格笑道:“公子適才調息,可有近兩個時辰了。”
伍封帶著眾侍衛要將妙公主送回宮中,妙公主意猶未盡,忽想起一事,道:“你還未帶我去
看陶器!”
伍封皺眉道:“下次再說吧,你再不回去,國君定以為我將你拐走了!”
妙公主格格嬌笑,帶著楚月兒上了車,在眾人簇擁下回宮。
回宮後妙公主先向齊平公說了楚月兒的來曆,並說要她當陪嫁滕妾。齊平公正為此事煩惱,
聞言大喜,先按足禮儀,收了楚月兒為女。下午召眾齊臣入宮,議了些國事,然後告訴負責公
主婚嫁的閭邱明,說新收了楚莊王後人、楚國王族之女楚月兒為女,並將楚月兒作為妙公主的
陪嫁滕妾。
田恒事先毫不知情,自然是目瞪口呆。
妙公主在宮中安排之際,伍封從宮中出來,鮑興與鮑寧早駕著車等著,他們一早與伍封來
到公宮,伍封與妙公主步行出去,他們便一直在此等著。
伍封上了馬車,去館驛見魯國使者柳下惠。
由於有魯國的貴人入住,館驛中的其他人都被遷走了,整個館驛便如柳下惠的府第一樣,
裏裏外外除了齊國行人官所派的仆傭之外,多是柳下惠帶來的魯人。
通報姓名後,一個柳下府的家人帶著伍封去見柳下惠,一路上道:“柳下大夫正在後院撫琴,
聽說封大夫來訪時,十分高興。”
伍封誠心道:“久聞柳下大夫風雅,在下一向仰慕不已。”
說著話,便到了一間廂房前,未進門便聞道一縷清香撲鼻,也不知是什麽香,格外地與眾
不同。
家人還未及通報,柳下惠已從房中迎了出來,笑道:“難得封大夫辱足,實令在下大有榮感。”
他身高近九尺,修長挺拔,頦下美須飄動,飄然有神仙之概,站在伍封麵前,僅比伍封矮
了半個頭,風采懾人,令伍封大為歎服。最與眾不同的是,這人在言語之間,充滿誠意,從不
會令人對他的話有疑慮的念頭。
伍封笑道:“在下不過是後生小輩,柳下大夫不嫌棄在下粗鄙,在下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柳下惠朗聲大笑,上前攜住伍封的手臂,往裏便走,道:“來來來,先飲一些果酒,再聽在
下撫琴一曲,正好請封大夫指點一二。”
伍封奇道:“什麽是果酒?”
柳下惠笑道:“這是在下的一大發現,封大夫一陣飲過後,便知其妙。”
兩人分賓主對坐,各憑一案,伍封見西牆窗下的一張書案上堆著十幾束竹簡,其中一筒簡
書還打開著,一端卷落地上,一端放在幾上。另一窗下的方案上放著一過古香古色的琴,整個
房中鋪著一整張綠筵,邀上是一張淡黃色席子,使這間廂房更具古色。表麵看來,房中諸物並
未刻意修飾鋪設,卻絲毫不覺淩亂,其實處處透著一種不經意的雅量高致。
柳下惠親手遞來一個竹筒,笑道:“這就是果酒,封大夫不妨一飲,看看與尋常飲酒有何不
同之處。”
伍封見那筒中黃澄澄的酒水中飄著三五個小果子,也辨不出是什麽果品,酒帶果香,令人
心怡,細細品了一口,隻覺入口微有苦味,但苦而不澀,閉目回味,便覺口中生津,滿口餘味
中透出一縷極淡的甜香,清香不絕,令人有步入花叢之感,睜目讚道:“好酒!這酒雖非極好,
但有果品之味在內,苦中有甜,雖無花草相加,卻隱有花香。”
柳下惠走到那古琴邊,笑道:“果是果,酒是酒,味難相融,但在下發現將果品放在酒中煮
過,多種果味相融於酒中,苦中自有甘甜,常飲則清神寧心。飲此果酒,不可不聽琴曲,封大
夫少年英雄,在下便為你撫一曲《聽風》。”
他坐在幾旁,微微調合了七弦,便奏了起來。
琴聲先是悠揚閑散,便如閑步林間,細細微風撲麵而來,令人心動;琴聲漸響處,便如風
拂花木,百花爭妍,聽到此處,仿佛鼻端之間能聞百花之香,隻不知是香爐的青煙使然,還是
真的隨曲步入了花間,令人心為之醉;忽地琴聲變處,便如天空突變,狂風大作,一時間,風
聲、雨聲、雷聲紛致,洶湧迭蕩,隻覺天地亦為之色變;忽然聲音止住,片刻之後,柔柔的風
聲入耳,仿佛雨寂雲收,天地重現生機,聲音漸漸遠去,給人感覺便如隨一葉扁舟,渺然入水,
漸入那水天一色處。
一曲奏完,柳下惠看著伍封,伍封睜開眼,道:“奇怪!”
柳下惠問道:“有什麽奇怪?”
伍封歎道:“聞柳下大夫的琴聲,當真是心潮隨聲,收斂勃發處,半點也由不得人。尤其是
最後,仿佛已飄然逝於天際,偏又曆曆在目,就好象自己看著自己遠去一樣,如此感覺,在下
平生從未有過。”
柳下惠大笑道:“好,好!若非性情中人,絕聽不出其中真味,封大夫是在下的第二個知音
人。”
伍封心道:“那第一個知音人又是誰?”果聽柳下惠道:“第一個知音人是當世大賢孔子。”
伍封見柳下惠竟將自己與聞名天下的孔子扯在一起,忙道:“在下何德何能,怎敢名附孔子
之後?”
柳下惠笑道:“封大夫也不必過謙,你是少年英雄,智勇足備,天下間能人不少,但如封大
夫者恐怕再無第二個了。在下雖不懂相人之術,單憑一曲,便可知封大夫天賦異秉,非常人可
比。”
伍封心道:“原來你叫我品酒聽琴,其實是為了考較我。”
柳下惠又道:“憑封大夫的情性,理應是精通音律之人,不知封大夫可會撫琴?”
伍封麵露慚色,道:“在下不會撫琴,不過,幼時曾學過吹簫,先父故世後,雖偶有吹奏,
卻未曾受過明師指點,是以從不敢在人前吹奏。”
柳下惠大喜,道:“封大夫可否為在下吹奏一曲呢?”
伍封苦笑道:“在下未曾帶簫來,就算帶了簫,隻怕會有辱清聽,被柳下大夫轟出門去。”
柳下惠道:“不妨,不妨,在下有一支簫,名叫‘龍吟’,這便命人取來。”走到門口,低聲吩
咐侍立門外的家人。
伍封見柳下惠興趣昂然,心道:“原來這柳下惠是個樂迷。我到了這麽久,連一句‘有何貴
幹’之類的話也未曾問過,這人雅量高致,不是俗人,理應隱居山林,寄情於天地之間。”
柳下惠見伍封若有所思,問道:“封大夫在想什麽?”
伍封老老實實將剛才心中所想說了出來,柳下惠歎道:“封大夫果然知我心思!其實在下早
有隱世的念頭,隻是世間之事,便如剛才那一曲《聽風》,半點也由不得人!在下縱想退隱,也
不可得。”說完長歎了一聲。
伍封知道魯國的軍政,多年來由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三家把持,魯君隻是個擺設,事
事要看三家的臉色,比起齊君還糟糕。這三家都是魯桓公之後,故稱三桓。這三桓之間的關係
時好時壞,政事全靠柳下惠和孔子的弟子端木賜、冉有等人,端木賜等人威望暫還不足,若是
無柳下惠居中把持,後果難料。
這時,家人取了簫來,柳下惠伸手接過,命家將退了出去,將簫遞給伍封。
伍封見這簫乃赤玉所製,堅硬無比,入手甚輕,通體玉色溫潤,赤紅耀目,尾處用黃金鑲
著篆文“龍吟”二字,一看便知是希世之寶。
柳下惠道:“封大夫既會吹簫,可知簫之來曆?”
伍封苦笑道:“在下隻不過幼時學過一點點,至於簫之來曆,卻是一點也不知道,望柳下大
夫教我。”
柳下惠道:“簫是伏羲氏所造,編竹為簫,其狀參差,大者叫‘雅簫’,編二十四管,底下有
四寸之長尺;小者叫‘頌簫’,編一十六管,底下有二寸長尺;還有一種無底的,叫‘洞簫’。這三
種簫都是形如鳳尾,聲如鳳鳴,總稱簫管,這是古時之簫。後來黃帝嫌簫管之煩,加以改造,
改為隻用一管,橫吹者曰‘笛’,豎吹的長者為‘簫’,短者為‘管’,如今短管已無人吹了,隻有簫
笛二種。封大夫手上的這種簫是秦穆公的愛婿簫史所製,昔日簫史用它吹一曲《有鳳來儀》,引
來百鳥和鳴,可見此簫之妙。”
伍封聽他侃侃而談,如數指掌,心中歎服不已,苦笑道:“百鳥和鳴,那固然是簫好,恐怕
主要是簫史技藝通天的緣故。如今此簫於在下手中,萬一吹出來,百鳥和鳴當然是沒有的,犬
豕哀嚎恐怕還有些可能。”
柳下惠大笑道:“封大夫過謙了。”
伍封道:“既然柳下大夫對在下的簫聲毫無懼意,在下隻好勉力一使。記得先父最愛吹奏一
曲《破軍》,在下便獻醜了。”當下便吹了起來。
笛聲清越、簫聲沉蕩,這一曲《破軍》吹出來,便如萬馬齊喑,風雷交鳴,簫聲如長河巨
浪,蕩滌天下萬物,唯此一聲慨然,卓然於天地之間。
一曲吹完,柳下惠擊了一下掌,滿臉喜色,道:“妙極!妙極!封大夫雖然技藝未臻化境,
大有改善之處,但天生的胸襟坦蕩、氣勢恢弘,在曲中盡數顯出,在下耳中所現,盡是傲然於
天地之間的英雄本色。”
伍封年少時隨伍子胥學過吹簫,到齊國後極少吹過,也不甚在意,聽柳下惠大聲稱讚,頗
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於簫上從未投入多少心思,竟得柳下大夫如此美譽,莫非在下的簫聲
真有可聽之處?”
柳下惠道:“音樂一道,不在乎費時多少,全在乎天賦。若是費時日久,將他人妙曲唯妙唯
肖地再演出來,那隻是樂匠而已。封大夫雖技藝未善,但有天生的感觸,能別出心裁,自有一
番意向,這便是最難得的天賦了。若是封大夫精研技藝,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至百鳥和鳴之境
界。”
這一下伍封大感興趣起來,虛心求教,柳下惠便以《破軍》為例,詳細指點他的技法不足,
又同他細談音律,直到家人送來了晚飯方止。
兩人一起用過了飯,柳下惠歎道:“封大夫天資聰穎,若是能得明師指點,簫技劍術,必成
大器。”
伍封笑道:“柳下大夫人稱琴劍雙絕,正是明師。”
柳下惠歎了口氣,道:“在下算得了什麽,鄙邑的大賢孔子,精擅六藝,學問十倍於我。封
大夫若能得他的指點,必能遠勝在下這一點微末技藝。”
伍封雖然久聞孔子大名,卻並未見過這名滿天下的大賢,聽柳下惠這麽一說,心中神往,
歎道:“閑時定要到貴國去向孔子求教。”
柳下惠道:“在下與孔子相交四十年……”
伍封吃了一驚,心道:“看你不過三十餘歲,怎能與孔子相交四十年?”
柳下惠看了他一眼,笑道:“實不相瞞,在下今年六十有三,二十三歲上便識得了孔子。”
伍封駭然道:“不會吧?無論怎麽看,柳下大夫也隻是三四十歲的模樣。”
柳下惠笑道:“在下隻不過會一點養顏的功夫,是以瞞過了封大夫。”
伍封奇道:“有什麽養顏的功夫,竟如此神奇?”
柳下惠道:“在下二十九歲便習此功夫,二十多年來習之不掇,衰老極慢。”
伍封歎道:“天下間竟有這樣的功夫,倒真是意想不到。”
柳下惠笑道:“在下這功夫,是二十九歲遊衛國艾城,偶爾遇見了吳王僚之子王子慶忌。早
一年公子光弑吳王僚即為,為吳王闔閭,王子慶忌便逃到了艾城練兵。蒙王子慶忌不棄,教了
在下這套功夫。”
伍封心中一驚,想不到這養顏之術竟是舅父所傳,心忖舅父遺下的秘傳功夫母親大多知曉,
為何不知道有這套養顏奇術?
柳下惠道:“此術也非王子慶忌所創,而是他少年時偶遇老子,得老子所授。其實這功夫能
否練成,全在天賦,若非胸襟博大、坦然無私之人,練一百年也是無用。”他看著伍封,奇道:
“在下看封大夫氣色,也是此道中人,應是練過此術。封大夫難道自己不知?”
伍封愕然,尋思:“莫非柳下大夫所說的養顏奇術,竟是吐納?”笑道:“柳下大夫所說的
可是吐納之術?早知如此,不如不練。人之生老病死,乃是造化必然,在下並不怕老,練不練
也罷。何況日後在下到了七八十歲,容貌如同中年,子孫卻不少,到時候有須發斑白的兒子走
上前叫我一聲‘爹’,豈不將周圍的人都嚇殺?”
柳下惠聽他說得有趣,笑道:“單是這‘造化必然’四字,便知封大夫心境之高。封大夫休要
小看了這套功夫,練這功夫並非隻能養顏,還能修身養神、大增氣力,用之與劍術,可使威力
倍增。眼下齊國正是多事之秋,封大夫身懷此奇術,必有大用。”
伍封一聽能使劍術威力倍增,大喜道:“原來還有這般妙用!”
柳下惠笑道:“日後如有機緣,封大夫能見到老子,拜他為師才是道理。在下曾往成周向老
子求教,幸好老子不棄,教了在下許多學問。”又道:“你我雖然是今日才交往,但以音知人,
大是投緣,何必大夫來大夫去這麽見外?不如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伍封心中極是願意,但相對而言,柳下惠是與孔子一輩的前輩人物,結為兄弟,似乎不甚
合適。
柳下惠笑道:“怎麽?莫非你嫌我老麽?”
伍封是個豁達之人,笑道:“小弟隻怕別人說我高攀!”
柳下惠吩咐家人備好三牲禮器,挽著伍封到了院中,兩人並肩跪下,對月盟誓,結為了兄
弟。
兩人回到房子,柳下惠道:“兄弟,老子傳下來的吐納之術,師法自然,唯有洞悉天運才能
依天道而行,是以天下間能練之者寥寥無幾。老子傳藝,視其人之天賦,天下間隻有王子慶忌
得到傳授,王子慶忌又隻傳了大哥一人。你這吐納之術,從何處學來?”
伍封心忖與柳下惠結成了兄弟,這人是有名的正直,當不會泄人之秘,道:“不瞞大哥說,
王子慶忌是兄弟的嫡親舅父,家母是吳國慶公主,先父卻是吳相國伍子胥。不過這事隱密之極,
兄弟不敢輕泄於人。”
柳下惠雖然是高明之士,也不禁張口結舌,愕然半晌,道:“原來如此。”心中卻想:“慶公
主是王子慶忌的嫡妹,其父當然是吳王僚。伍子胥助闔閭殺了吳王僚,慶公主怎會嫁給仇人?
這事情有些古怪。”他是個光明正大的人,別人的私事自然不好打聽。
伍封道:“這吐納之術是先舅父口傳給家母,家母再轉授給在下。家母隻知其練法,卻不知
其理,在下因無人指點,練十年而不得。今日偶能練成,乃成‘龜息’。”
柳下惠猛地站起身來,又驚又喜,道:“大哥可比不上你,平時是一呼一吸,唯有打坐時有
意調整,才能夠五呼一吸。兄弟卻根本無須打坐調息,行走坐臥也在吐納。大哥自今還未入‘龜
息’之境,可兄弟能一練而成,真是天賦之才,委實罕見!”
伍封道:“或隻是碰巧而已。”
柳下惠搖頭道:“那日在貴國梧宮,大哥初見兄弟時,便覺與兄弟有息息相連之感,知道兄
弟是萬中無一的可習吐納之人,今日見到兄弟,這種息息相連之感尤盛!”他見伍封有些不解,
道:“此吐納之術,要是天下第一神術,看天賦之體格,不是人人皆可練之。兄弟日後若碰到能
息息相連之人,方可授之此術。大哥曾親向老子求教,老子謂此術是神術,即便在劍中聖人支
離益,因天賦不同,也不能練。”
伍封心忖:“怪不得初見月兒時,她裝得怪模怪樣,我一見她卻甚是喜歡,想是也與吐納有
關。”喜道:“如此說來,是否吐納練之數十年,可強過支離益?”
柳下惠搖頭道:“這卻未必。老子說,支離益雖未能練吐納,卻能自創絕藝,其藝未必在吐
納之下。”
兩人精神極好,又是趣味相投,相見恨晚,柳下惠索性命人備好酒菜,兩人坐在院中,對
月把酒,作徹夜之談。
柳下惠這才問起伍封來找他的目的,伍封詳細談了來意,道:“吳魯聯盟對齊,對吳魯二國
來說,弊大於利,一是助吳逞強,自取滅國之途,二是令齊魯兩個唇齒相依、世代姻親之國交
惡,後患無窮。若是齊魯重新結盟,吳國自不敢小視齊魯,若能專心於國內,令國民富足,豈
不是好?如今之勢,齊吳每每交兵,都以魯地為戰場,擾民之甚,莫過於此。”
柳下惠點頭道:“其實大哥這次來齊國,便是想看看齊國的態度,隻要齊國願意,大哥便可
結盟後回國,完成出使的重任。若是齊魯兩國重訂盟約,於齊、魯、吳三國都有好處。”
伍封大喜道:“如此最好不過,兄弟今日已向國君作過此議,國君深以為然,隻要相國田恒
不加反對,此事便成了。兄弟天明之後,便去找相國商議。”
柳下惠道:“大哥在貴國先君的祭禮上,曾試探過田恒。田恒城府在胸、深謀遠慮,不會不
明白其中的道理,我料他不會反對。”
兩人談了一夜,暢談天下大勢,直至雞鳴日出,伍封才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