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時,連慶夫人也親自迎了出來。

伍封先看過了遲遲,見她日見懶慵,不免拿她打趣。

遲遲笑道:“夫君大人滿麵春風,定是身有喜事了。”

伍封輕撫著她微隆之腹,笑道:“那是自然,不過這喜事是拜你所賜,遠勝過剿滅徐乘之喜。”

妙公主道:“遲遲,夫君這次將海上諸島搶來,風景美得緊,日後那是我們的別院,若是每

年能住上數月,真是哪裏都不想去了。”

遲遲立時大生興趣,讓楚月兒將島上的風景細說了一遍,聽得目瞪口呆,道:“夫君,下次

帶遲遲去瞧瞧,好不好?”

伍封笑道:“你這個樣子,怎好四處亂跑?還是等我們將島上收拾好後,再用餘皇將你接去

不遲。”

遲遲笑道:“夫君,爹回來了。”

伍封大喜,道:“嶽丈大人回來了,頭先我怎未見著?”旋又擔心道:“不知嶽丈大人為我求

婚一事如何了?”

妙公主格格笑道:“你連嶽丈大人都搬了出來,孔子和公冶老爺怎會不答應?”

遲遲點頭道:“公主猜對了,夫子和公冶老爺真是答應了婚事。”

伍封立時大樂,嗬嗬笑道:“這回我便放心了。”

妙公主笑道:“夫君又有什麽不放心的?就算夫子和公冶老爺未曾答應,夫君不是還有木已

成舟的法子麽?”

伍封笑道:“夫子是最為守禮的人,公冶老爺想來也是如此,若真是這麽做,日後還不知該

如何陪罪了。”

遲遲道:“夫子因為病重,未能親來,不過公冶老爺已經到了,爹這幾天正陪他哩。”

伍封驚道:“夫子的病怎樣了?”

遲遲道:“這就不知道了。”

伍封歎了口氣,道:“未來丈人也來了,我得去登門見禮。”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道:“這人當真是色迷心竅,什麽都不顧了,你才進府來,渾身灰撲撲

的,總該洗洗換身衣吧?”

伍封點頭道:“公主教訓得是,為夫這便去了。”

伍封洗過之後,換了身新衣,便趕到公冶長所居的驛館之中,玄菟靈正陪公冶長說話,聽

說他來,笑道:“公冶兄,你的未來賢婿到了。”

公冶長迎出了門,見伍封氣宇軒昂地過來,向他施禮,忙攙住嗬嗬笑道:“封兒無須多禮,

我這一路之上,聽過封兒的事情多了。封兒以二百四十步大畝之製,夫子聞說高興之極,還說

想移居萊夷這九夷之地呢!”

伍封曾與公冶長見過一麵,當時未能與他細談,此刻見這位未來嶽丈氣度質樸,眉目之間

凜然生威,滿臉正氣,又知道他是當世奇人,心生敬意,竟然有些囁嚅起來。

玄菟靈大笑道:“封兒一向能言善辯,今日見了未來嶽丈,為何反說不出話來?”

公冶長拍了拍伍封的肩頭,笑道:“封兒,當日我見外父之時,也是如此,你比我要好多了。

其實我們也見過麵,不會這麽生疏吧?”

三人才進了房,葉柔和小鹿便趕了來,葉柔見伍封居然還趕在她的前麵,大有急色的嫌疑,

臉上一紅,白了他一眼。

公冶長父女多年未見,此時重聚,那一份感慨涕淚之情自不必說。

公冶長命小鹿將葉柔帶到房中休息,葉柔知道他們要談婚禮之事,紅著臉躲開。

隻因葉柔是寡居再嫁,又是納妾,婚禮自是極為簡單,三人商議了吉時,定在三月之後,

即日派人到孔子處送訊。

公冶長歎道:“外父病勢沉重,法師去提親之後,外父心情大好,病體稍減,若是早定婚期,

外父心事已了,說不定更有除病之效,這叫作‘衝喜’,雖未必有效,但總是盡人子之孝,柔兒

的母親去世得早,我便得加倍盡孝。”

伍封點頭道:“就依外父所言,但願外公能因此而大愈。”

當晚在府前對麵的議事大堂中大宴,軍中的大小將官都入席同飲。

伍封將大頭請來,恭恭敬敬地道:“大頭兄,這次能剿滅徐乘,閣下功居首位,請受在下一

禮。”

大頭損折一臂,一直在大將軍府養傷,本來他傷勢甚重,不過有公輸問這醫士在,自不會

讓他就此一命嗚呼,硬生生將他從鬼門關上扯了出來,如今傷勢已愈,隻是身體較弱而已。他

見伍封以大將軍之尊,居然躬身大揖,忙跪下道:“小人隻是大將軍轄下的隸臣,怎當得如此大

禮?”

伍封將他攙起來,笑道:“大頭兄功勞最大,自今日開始,便是我府中之將,若不嫌棄,在

下想委大頭兄為軍中佐領。”

隸臣是奴仆一類,脫籍為庶民便升了一格,庶民遂進為士,又升一格,這大頭從隸臣直升

為士,左領之職與招來相同,那是一日之內飛升了,眾人見伍封對他如此器重,無不愕然。

大頭忙道:“小人是個粗蠢之輩,何況又隻有一隻手,隻擔當得起大將軍的重任,非是小人

故意謙遜,委實不堪其職。”

伍封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請大頭兄為我餘皇大舟之守護,職名為餘皇令,大頭兄在水

軍日久,又熟悉修理戰船,此職必能勝任,請勿推搪。”

大頭見伍封真心真意要用他,便恭恭敬敬拜領了職司。

伍封扶他坐於席上,道:“大頭兄回來多日,為何未見家屬來看視?”

大頭歎了口氣,道:“小人本是樂浪族人,父母已亡,也無兄弟姐妹。因為家中甚窮,也娶

不起妻室,隻是孤身一人。”

遲遲在一旁道:“夫君,娘親為大頭起了個名字,叫鮑義。”伍封點頭道:“這名字好。”庶

人臣妾無姓無氏,伍封對外稱鮑氏,慶夫人賜大頭“鮑”氏,與鮑興相似,那是視為自己族人之

意,“義”這個名自然是嘉獎他的忠義。

遲遲又道:“遲遲已為鮑義安排了一頭親事,隻等夫君與柔姊姊的婚禮過後,便為他辦喜事。”

伍封讚道:“遲遲當真是持家有道。”遲遲嫣然一笑。

田燕兒道:“燕兒在這一路之上,見大將軍大顯神威,真是天下間少見的猛將,委實佩服之

極。”

伍封道:“這次剿滅徐乘,其實最是為難,與陸上三盜大不相同,幸好還能順利,傷亡較小。”

妙公主在一旁笑道:“夫君最會‘騙人’的兵法,徐乘怎會不大上其當?”

眾人都笑起來,伍封微笑道:“公主,那日我教了你二字兵法,今日再教你四個字,便是‘攻

心為上’,其實這是柔兒所教。當日柔兒就說過,要盡數剿滅萊夷群盜,全在‘攻心為上’上個

字上麵。”

公冶長在一旁讚道:“封兒說的不錯,攻心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那是兵法之在最高明之

處。”

伍封笑道:“我對這四個字,若無柔兒相助,一時還未必能真正領悟。此番從臨淄回來,先

是鎮城,其次是徐乘的水寨,全靠了‘攻心為上’四字。其實徐乘水軍之強,天下無雙,就算集

我齊國全部水軍,也勝不了他。不過這人擄各族之人為力役,戰船之上,漿手至為要緊。徐乘

驅人如使牛馬,漿手們都有怨恨之意。再說那些盜賊多是吳軍出身,背井離鄉與家人失散,在

海上為盜,自然也不回真心歸附。柔兒巧施妙計,我隻用了‘龍伯’二字,便能將賊人嚇得心驚

膽戰。”

公冶長道:“從軍為政,都是如此,民心是最為要緊之事。”

幾日來各族之長、各城之宰都來道回來,一是為徹底剿滅了諸盜,二是為了伍封納妾之喜。

萊夷的夷人本就深信神仙之說,如今各族之人見了伍封,臉上都有恍然大悟之色,當他是龍伯

化身,是以才有如此的本事。

齊平公特派了使臣來,嘉獎伍封平定萊夷諸盜,並將那兩艘餘皇大舟賜給了伍封。

伍封在堂上略飲數爵,便入了葉柔房中,見葉柔麵色紅潤,豔麗無雙,乖乖地坐在案邊畫

妝,知道她平日不施粉黛,近日因婚期已定,居然敷粉畫眉起來,心中大樂。

伍封細細看了葉柔良久,笑道:“柔兒平日不施粉黛就已美得緊了,今日略略妝施更是另有

一番美處。”

葉柔羞道:“公子專會說話哄人,柔兒怎比得上月兒和公主的美麗?”

伍封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美法,倒也不好說誰更美一些,隻要為夫喜歡,即便是醜女也無

所謂。柔兒連越王夫人也不做,巴巴地跑到齊國來,誰知竟被我手到拿來,當真是便宜了我,

嘿嘿,我這是否可叫作豔福無邊呢?”

忽聽床後有人嘻嘻笑道:“這人不知羞恥,居然早就以夫君自居了,否則說話怎麽越來越象

個色鬼呢?”一聽聲音,即使不看也知道是妙公主頑皮胡鬧了。

伍封與葉柔正心迷神醉,怎料到這丫頭居然躲在房中?

伍封笑喝道:“公主,你何時來的,怎可胡鬧呢?”

葉柔笑道:“公主一早便來胡纏,正琢磨房中的鋪陳。”

妙公主笑嘻嘻從幃後轉了出來,道:“我本想多停一陣,聽聽你們說些什麽,誰知忍不住,

隻好放過你們二人了。”笑吟吟跑出了門。

伍封與葉柔失聲大笑。

次日一早,慶夫人派人來叫伍封,伍封帶著妙公主、楚月兒、葉柔和小鹿到了前院側室。

側室中除了慶夫人、玄菟靈、公冶長、列九、楚姬、伍傲外,連妙公主和遲遲也叫了來。

眾人坐定之後,伍封將各島之事向眾人細說了一遍,慶夫人道:“今日所在都是自己家人,

所談也是家事。封兒可還記得國君所托?”

伍封點頭道:“國君隻所以讓我鎮撫萊夷,探海上諸島,正是為了怕日後情勢有變,須為子

孫後代留一條後路。”

慶夫人道:“真的若有變故,這萊夷地方也不足為恃,是以海上十八島無論如何也要善加營

造,以備不測。”

公冶長點頭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十八島不屬齊燕,是無主之地,徐乘又營建數年,

今日被封兒所得,可謂天予厚賜,不可不善而惜之。”

玄菟靈道:“我與公冶兄一路前來,途中談起封兒,齊國上下無不敬重,尤其是在萊夷之民

心中,封兒便如天神一般。不過世事難測,封兒今日能威震齊境,日後不知會有何變故。齊國

之政事,與魯國其實大致相同,魯君被三桓所逼,無可奈何。國君深謀遠慮,讓封兒鋪設後路,

正是聰明之舉。”

公冶長道:“本來天下水軍,首推吳國,其次便是楚國。吳國自從徐乘大敗,擁戰船流落海

上為盜後,水軍已一獗不振。楚國戰船雖多,但都是江湖所用,其船名‘舫’,都是載五十人的

戰船,比不上餘皇和三翼之強。封兒如今有餘皇大舟,又有三翼戰船六十八艘,水軍之強,天

下少有,憑此水軍,足以守此十八島。”

眾人初與公冶長相識,聞其言甚有見識,心下暗暗佩服。

伍封道:“兵者,政之所依。這水軍需善將操練,以保家國。”

鹿郢在旁瞧著他,眼光中大有詢問之意。

伍封解釋道:“天下政事多變,然而能沉穩守家者,必是有兵權之輩。凡有兵權,便能攻守,

政事不足者,武力能改變之。所以天下政事,隻有二字可說,即為‘強權’。”

眾人不住點頭,伍封道:“我們水軍人數不多,是以不能行強,卻足以保全己家。然而武力

之後,必有錢糧為輔,否則何以用兵?”

他讓葉柔將一幅帛圖拿了出來,道:“此事我一路也想過,是以攻打徐乘之時,便派了田力

堪輿各島,這幅帛圖便是田力所繪。這幾日我與月兒、柔兒細研此圖,如今這十八座島上,良

田、鹽田、林地不少,相當於一百數十裏地,其中良田可開出八萬頃,鹽田二萬頃,林地三萬

多頃。隻要在各島之上遷入民戶,多開荒地,廣種良田,不僅可以富足,島上的漁鹽之利,更

是豐厚。”

他將圖鋪開在案上,眾人都低頭來看。

伍封又道:“北長山島上有良田五千餘頃,鹽田有二千多頃、林地三千傾,都以被徐乘墾好。

我擬將十八島之中心,定與該島。”

慶夫人道:“北長山島的龍府封兒先做府第之用,日後稍改即可為宮室,龍府之名改得甚好,

不會讓人生疑。”

眾人商議了一陣,伍封命伍傲便去調良民三萬戶,遷於各島墾養漁鹽,其餘的庖人、醫人、

匠人、女樂也都調入一些。又在各島之上派兵戶十到五十,視大小而不同駐守,另派家將一千,

駐於北長山島,不屬都輔軍製。諸島皆用魚船,餘皇大舟、三翼戰船十五艘、運兵船一艘留在

五龍水城,其餘的戰船和運兵船都放在海島之間,海島的往來和漁鹽全靠漁船,是以除了調入

百艘漁船之外,還要新製漁船若幹。

伍封安排之後,道:“雖然北長山島離此才六十餘裏,隻是一日水路,但我未必時時守在島

上,這十八島之上須得派人主持其事。”

慶夫人道:“我倒有個主意。九師父為人守成持重,楚姬又擅政事,不如調他們到島上去,

既管各島政事,又能養心悅神。”

伍封笑道:“有姊夫和姊姊在島上,我便十分放心,隻是姊夫如今是萊東之宰,走後這萊東

宰由誰來擔任?”

玄菟靈笑這:“萊夷四州之中,本就缺了萊北之宰,這次我到魯國,夫子雖未請來,不過為

封兒請來了幾個賢人,公冶兄是封兒至親,在萊北王屋城為萊北州宰最為合適,另外再替國君

收琅琊即墨一帶的賦稅。另外為還請了夫子的高弟公良孺和高柴來,公良孺劍術精妙,高柴曾

任衛國大夫,二人政事通達,可堪大用,公良孺正好繼九師父之後為萊東之宰,高柴可代我任

萊南之宰,我一人兼了數職,甚是辛苦。”

伍封大喜道:“高兄,噢,高師叔和公良師叔為何不見?”

小鹿道:“他們因事耽擱,要晚些時才來。”

伍封點頭道:“那就如此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