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還鄉
夜裏我反而睡不著了,聽獸獸詳細講了一遍找西門涼)7(她應該是在爆炸生的第一時間飛出去找小洛,結果正好撞上一群試藥失敗完全變成了怪物的人靈族人,那些人力大無窮,動作迅速至極,還能像鳥一樣在空中飛。>西門涼兒一定是被那些怪物嚇得呆住了,那片樹叢裏幾乎沒有搏鬥過的痕跡,一擊斃命,然後被那些怪物剖出內髒來,扔得四周到處都是,現場慘不忍睹。我隻聽獸獸描述,就一陣陣眩暈。
第二天我的嗓子可以勉強說出話來,跟小洛商量了一下,西門涼兒的死一定要嚴守秘密,不能透露出去半點。妖皇已經是個瘋子,西門將軍若之知道自己的掌上名珠如此慘死,隻怕瘋得比妖皇更加厲害,他手上有兵權,靈族剩下這近萬人,立即就要滅族。他若隻當女兒離家出走,自然要分心到處找她,對我們是有利的。死的是我姐姐,那個痛失愛女的是我親爹,可是我緩過勁來,對小洛的擔心卻更多了幾分。
洛怕我剛剛受過強烈刺激,長途飛行會累得病倒,執意雇了一輛馬車。路上我問他,涼兒的死,他心裏究竟難過不難過,我問他,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憐惜她,還是完完全全隻是在騙她?
洛望著車窗外說:“我說了你也未必信我,涼兒的死,我的心痛不會比你少。我沒有騙過她,也從來沒說過我喜歡她,隻說會回去找她。”
我笑笑,恐怕比哭還要難看:“你什麽都沒說過,她已經死心塌地,願意為你生為你死,你好厲害啊。”
“小菜!”他聲音裏帶著懇求,我閉上嘴不再說下去。
涼兒的死像個巨大的黑影,無論我們走到哪裏,那團黑影都罩在頭頂,明明萬裏無雲春光明媚,我心頭卻濃雲滾滾,滿是陰霾。她在的時候好像我們都不覺得怎樣,如今她不在了,我突然覺得我和小洛之間,有些東西已經變了,再也不是當初的樣子。我還是一樣關心他,心疼他,為他擔憂,我還是願意把他當成人形靠墊來依靠,喜歡他懷裏溫暖安心的感覺。可是偏偏我又覺得,在我和他之間,悄悄多出一堵無形的空氣牆,觸不到,看不見,卻實實在在把我們隔開,讓我覺得悲哀。
洛不肯走夜路,我知道他是擔心我身體吃不消。我雖然吃了師叔的藥,雨天胸口不會再痛,可是這幾年經曆了太多變故,多少傷了些元氣,我的身體沒有小時候那麽強壯了。或許還幸虧我靈族的娘那一半的血液,我才扛得起這些折騰,換個百分之百的妖族人,我大概早就兩眼一翻見上帝去了。
吃過晚飯我們出去散步,這個鎮子很小,才過了晚飯時間不久,天剛黑下來,街上就已經看不見幾個行人。路兩邊家家戶戶都點起燈來,暖黃色的燈火看起來很舒服。我們走出很遠,從鎮東走到鎮西,往回走時我心血**,讓小洛背我。我趴在他背上,在安靜的小鎮裏,想起十六歲那個春天的下午,我從假山上被人踢下去擦傷了膝蓋和手臂,他背著我一步一步走回去,而那時候我心裏,塞滿了那個奇怪又好看的太子……可以融化江南的微笑。就像此時此刻,我聽見小洛的心跳和呼吸,如此親蜜無間,卻難以扼止地想起夏。思念如野草般瘋長,我把臉埋在小洛肩上,不一會就弄濕了他肩頭的一大片衣服。
快到我們住的客棧時,聽見路邊小吃鋪裏傳來一陣女人的哭聲。我忍不住扭頭張望,那店麵非常小,就像方嫂以前在鎮子裏的餅鋪一樣小。一個女人坐在鋪子裏一張桌旁大哭,幾個男人就圍坐那張桌邊,其中一個手裏挾著個歲的男孩,雙眼緊閉,不是知是昏了還是死了。
我一下子看見了其中一人男人的臉,不由得一震,小洛停下問我:“怎麽了?”
我說:“那邊小吃鋪裏地幾個人。就是要搶走方洛送到眠月樓去地那夥人。居然又在這裏搶人家地孩子。”
從小洛背上跳下來。一扯他地袖子:“來!”
洛最聽不得眠月樓三個字。聽說那夥人搶人家地孩子送到眠月樓去。臉色已經很難看。我一拉他。立即大步跟了上來。
我心裏憋悶了許久。正想找地方放泄。我猜小洛也一樣。這幾隻賤人偏偏撞在我們倆手裏。我雄糾糾氣昂昂地走進去。劈手就把那男人抓著地孩子給奪了過來。一摸還有氣。隻是暈過去了。便塞還給那個坐在地上哭地女人。攙起她說:“嫂子別哭。先進屋裏去。”
那女人已經被嚇壞了。一接過孩子就飛快爬起來奔進裏屋。砰地把門關上。沒幾秒鍾卻又打開一條縫。驚恐萬狀地看著外麵。
那幾個人已經認出我來。幾個人交換一下眼神。其中一個低聲道:“怎麽又是這倒黴丫頭?”
洛聽見他罵我,抬腿一個窩心腳踹了過去,差點把那人踹進裏屋去,嚇得那老板娘趕緊關門。
另外三個見情況不秒,就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小洛一把揪住一個,手一揮,另兩個被扇飛出鋪子,飛到了街上,動了幾下暈了過去。小洛揪著手裏那個問:“魏相的人?”
那人嚇得直結巴:“是……是……大爺……”
洛嘴角勾起一絲笑容,那人卻嚇得更加抖得厲害。小洛問他:“魏相讓你們出來找俊美的男孩,是麽?”
“是……是是……”
洛衝他笑嘻嘻:“你把腰帶解下來,去把你那三個同伴捆了。”
那人不敢違抗,乖乖照辦,一條長長的褲帶捆了三個人,拎著繩子頭回來找小洛交差。小洛笑眯眯地把他也捆了,留下雙腳讓他拖著那三個同夥走。
我們處的位置離鎮東門很近,鎮子太小,大門根本沒有官兵把守,我和小洛就押著那四個人出了城,趕著他們進了城郊的小樹林。
找了個半截樹墩坐下,望著那四個人,三個仍舊昏死,一個醒著的半跪半趴在地上。小洛問那人:“向你打聽一個人。”
那人乖乖地說:“大爺請講。”
“眠月樓的君不見,聽說你認得?”
那人眼珠亂轉:“君不見不是小的這等人能見的,小人隻遠遠看過他一眼……”
洛問:“可知他最近情況如何?”
那人十分狡猾,顫聲說:“大爺若不殺小人,小人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洛挑了挑眉毛:“你若不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現在就殺你。”
他身上的殺氣已經非常明顯,那人雖是個下等妖族,這一點卻還是看得出來的,嚇得哆嗦起來,連聲說:“小的現在就說,絕不敢有半點隱瞞!”
隻是他雖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卻也沒能留下命來。小洛的確說話算話,沒有立即就殺了他們,而是讓我先回客棧,他隔了許久才回來。我一看見他就覺得他身上有死人味道,一定是那四個人全被他給殺了。我心裏很不舒服,卻不想說什麽。
隻問他那四個人知道多少事情,他笑得非常愉快:“很多。”
我擔心君不見,問他君不見情況如何了,他說那個人告訴他,魏相似乎極其惱恨君不見壞了自己一件大事,至於什麽事那個人卻一清楚。君不見的眼睛始終看不見,現在更是被關在眠月樓中不準見任何人,連三公主都不準見了。聽說魏相給了他許多苦頭吃,他倒像是一點都不在乎,臉上總掛著笑,很多人說他瘋了。
我聽著心裏很疼,跟小洛說:“有法子救他麽?”
洛歎了口氣:“他寧可自己死了也不會讓我們救他的。”
我說:“你又不是他,你怎麽知道。”
他望著我,問我:“你不知道,我剛回到靈墟堡時,族人中傳了很多閑話,都是極其難聽齷齪的。但我畢竟是他們的七殿下,也並沒有吃過那些苦,別人造那些謠,我還可以一笑置之。而君不見……我相信,除了眠月樓,他不會在任何地方繼續活下去。”
我明白小洛的意思,也相信他的話,但越是這樣我就越心痛。
臨了小洛突然說:“從那些人口中,還知道了些妖族太子的消息。”
我的心砰砰跳起來,望著小洛,幾乎要脫口而出“快說快說”,我忍著,心跳得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洛看了看我,掉轉目光說:“據說他曾跟魏相起過一次爭執,差一點動起手來,還是魏相的死對頭,西門將軍給拉開的。
”
我很憤怒:“魏相這個死老頭子,膽子也太大了,敢跟太子動手?”
洛輕笑道:“他除了妖皇和西門將軍,從沒把第三個人放在眼裏過。”
我仍然十分不快,在心裏痛罵姓魏的老匹夫。
又走了一天多,進了妖族地界。我實在忍不了馬車的慢吞吞,因為隻剩下半天的路,我們便舍棄馬車飛去妖皇城。清早起程,午後就進了妖皇城。
往眠月樓走的路上,竟遇上那個曾經賣釵給我的小販,我還認得他,但我和小洛都畫了些妝,他已經不認得我了。他攤子裏的釵已經換了款式,比起那時更精致漂亮,依然是那種幹花,卻加了雕琢。我看了許久,想起夏曾買了一支別在我間,笑著說:“好閨女,爹幫你戴上吧?”忍不住微笑起來。
此刻小洛臉上也沾了假胡子,看起來居然有點仙風道骨,我在這看釵,他一直心不在焉地望著眠月樓的方向。我走到他身邊,湊到他耳邊低聲說:“我們不能一進城就直奔眠月樓,會被人注意的。”
他衝我笑了笑:“我不是想現在就去,你沒有注意到麽,眠月樓比以前多了兩層。”
他這麽一說我才現,好像真的比以前高了,細細一數,果然是多了二層。也不知道地基打得牢不牢,居然敢加蓋二層,不怕樓塌了麽。
我們找了一家推開窗就能看見眠月樓的客棧落腳,讓小二送了壺茶來,坐在窗前看那多了二層的眠月樓。樓前高大的牌坊和一串串紅燈籠依然在,隻是已經找不到君不見的名字了。他現在任何人都見不到,會不會就被關在最高處那二層樓裏呢?
洛忽然問我:“你想回西門府看看麽?今晚可以過去。”
我說:“今晚還是先想辦法見到君不見吧?”
他搖搖頭:“今天是初七,每逢初七的晚上魏相都要去眠月樓,到守衛必定森嚴百倍,我們沒必要冒那個風險,明晚再去。”
吃過晚飯,天慢慢黑了,我們出了客棧往西門府的方向走。離西門府還有很遠,就聽見一陣熟悉到極點的,妖族用來喪的曲子。那聲音恰恰就是從西門府緊閉的大門裏飄出來的,我們兩個都吃了一驚,這是什麽狀況?難道西門府裏已經得知西門涼兒的死訊了?
我和小洛隱路邊圍牆的陰影裏,快速靠近西門府,剛一走近就聞到很大的香燭味道,幾個人正在門口撒紙錢。被風一吹,有幾片飄到我們腳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