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計垂首道:“客官,這裏並沒有鶴,聽鎮上的老人們說,這鶴鳴鎮之所以叫鶴鳴鎮,是因為當年太祖皇帝曾在這裏擺下鶴鳴陣,大敗陳蜀官兵,故才有此名。”

“至於歌圩節,那是小鎮的一個傳統節日,每年的這一天,家家戶戶都會插上今年新長的竹枝,以求平安,到了晚上,姑娘小夥們都會手拿桃花出門,遇到自己心儀的人就將桃花送給她,而得到桃花之人,若是有意,就將桃花插在頭上,若是無意,就將桃花拿在手裏,還要唱歌一首,表示謝意。”

我和宇文對看一眼,眼睛裏充滿驚奇,想不到在這偏僻的小鎮上,還有如此風雅的節目,這不就相當於情人節了嗎?這裏的人們,表達感情的方式竟是如此的浪漫,而,就算是拒絕別人,也充滿了溫情,真是太有趣了。

見我興致盎然,那小夥計也羞澀笑道:“聽說今年城裏的張員外還擺下擂台,說要比賽唱歌結對,最後得獎之人,還有大禮奉送,我有個同村的兄弟就在張府做事,聽他說張員外此舉是想找個才貌兼備的人來做女婿,就是不知道當不當得真。”

我睜大了眼睛望著宇文,睫毛忽閃忽閃的,無聲的傳遞著我的希望。

宇文寵溺的一笑,拍了拍我放在桌子上的手,“先回房洗洗,去去乏。”

拉著玲兒回到客房,我和玲兒已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我挑了一件緋色的衣衫穿上,玲兒又幫我在衣衫外麵罩了一層雪白輕紗,白色和緋色交映,如塵如雪,如煙如霧,

“小姐,晚上還是有點涼,要不要再帶件袍子?”玲兒快速的幫我將衣裳穿好,一麵又問道。

我搖搖頭,“不用了,應該也不會逛到很晚,明天一早就得上路了,走了這麽多天,也不家裏情形如何?白天我問過宇文,咱們可以先回京城,隻待在家裏不出門就可以了。”

玲兒點頭應下,找了件淡綠色的衣衫,也迅速的收拾好,正要一起出門,門外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接著宇文的聲音傳進來:

“晴如,收拾好了嗎?”

玲兒忙走過去開門,宇文一腳踏進來,望著燭光中無加嬌豔美麗的女子,眼神幽深。

見宇文站著不動,玲兒輕聲的道:

“小姐,玲兒先去樓下等著。”

說著,不待我回聲,就自己先出了房門。

似是被玲兒突然的出聲驚到,宇文哂然一笑,自懷裏拿出一個小錦盒遞給我,我疑惑著接過來,打開一看,卻是滿盒五顏六色的顏料,旁邊還躺著一支細細的狼毫。

“這是前幾日景琛走時留下的,托我在今天交給你,我一直給忘了,今天蘇複整理東西時才看到。”

見我眼裏驚喜,又問道:“那日在漢沔時我見景琛很留心,找了許多地方才尋到這個,這是作什麽用的,不像是胭脂之類,你好像很喜歡?”

我聞了聞顏料裏散發出來的味道,嗯,是天然的花香,應該是從鮮花的汁液中提取顏色,真是太棒了,這下,一念又可出新品了。

小心的收起顏料盒,我答道:“這個是顏料,通俗的說,就是用來作畫塗色用的,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有家成衣店嗎?許多的衣裳不是光靠布料和繡線的顏色來顯出特點的,用顏料作畫會更加的傳神,也比繡上去要快。”

頓了頓,又道:“不光是做衣裳,作畫也是可以的,隻是,這麽齊全的顏料來之不易,作畫就有些奢侈了,我將顏料溶在特製的底料裏,讓顏料帶著些粘性又不退色,這滿滿的一盒子,光是一念裏的衣裳的話,夠我用許久了。”

宇文皺著眉不說話,想著他恐怕也不懂這些,我沒有多說,拉著宇文出了門,急著去看看傳說中歌圩節盛況。

大街上人來人往,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快樂和幸福,天昊經過五十多年的休養生息,百姓安居樂業,國富民強,除非遇著大的天災,一般情況下,就算是最底層的農民,一年的辛苦勞作下來,溫飽是不用愁的,且鶴鳴鎮雖然偏僻,畢竟地處京城與隴西兩大城池之間,來往的客商也帶動了本地的繁榮,所以,雖然隻是一個小鎮,倒比我在現代看到的一些偏遠縣城還要熱鬧。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偶爾也有些小夥子拿著桃花枝向我走來,卻在離了我幾步遠的地方就被宇文的一聲輕哼驚退,目光中露著驚懼與不解。

我悶笑著,一麵斜睨了宇文一眼,拉著玲兒快步往前邊的小攤走,將宇文和蘇家兄弟甩在身後。

鶴鳴鎮的姑娘倒是更加大膽一些,一見我和宇文分開,立刻就有人拿著花枝羞羞怯怯的遞給宇文,眉目傳情,欲語還休,隻是,通常卻在宇文的默立中黯然退卻。

站在賣小玩偶的小攤前,我一麵聽著小販熱情的推銷,一麵偷偷的注意著宇文那邊的動靜,這次站在宇文麵前的姑娘似乎更加大膽,宇文在她遞出的花枝前已經靜立了好一會兒了,那姑娘卻也執著,宇文不說話,她也不說話,隻是,遞出的花枝也不收回,兩人就這麽相對站著,旁邊已經圍了幾個好奇的路人。

早在出門前,我就再三叮嚀了,不可以說出自己的身份,也不可以對這裏的居民凶巴巴的,就算是拒絕人家的好意,也不可以傷了人家的心,所以,看著宇文這麽站著,蘇複與蘇莨與是幹著急,幫不上忙,一麵卻又好笑,自家王爺的魅力自是無人可擋的,卻要忍住笑意,著實有些辛苦。

似是也不想被人這樣圍觀,宇文垂了手,後退一步,繞過站著麵前的姑娘繼續前行。

但那姑娘也真夠可以的,見宇文後退一步,她馬上前進一步,擋著宇文欲要繞行的步伐,仍舊不放棄的向宇文遞出她的花枝。

隱隱覺察到宇文眼裏露出的不喜,我暗道一聲不好,丟下手裏的東西,快步的向宇文那邊走過去,一麵走,嘴裏還一麵抱怨著:

“思聿,你怎麽這麽慢,我都等你好半天了。”

輕輕的挽住宇文的胳膊,才感覺到宇文緊繃的身子微微放鬆。

我鬆了一口氣,抬臉笑道:“思聿,怎麽了,你怎麽不走了?”

不待宇文講話,站在宇文麵前的姑娘卻先開口了:

“原來你已經有了愛人,隻是,按照規矩,就算你拒絕我,也要先唱首歌。”

我看向眼前這位姑娘,生得是濃眉大眼,雖並不十分美貌,眉宇間卻透著一股英氣,襯得她氣質很是不同,說話的聲音也是清脆響亮,不似一般嬌嬌弱弱的女子。

“這位姑娘,我們並不是本地的居民,也不知道你們這裏的規矩,我這位朋友並不會唱歌,能不能免了?”

撇開別的不說,我倒是很欣賞這位姑娘的性子,自然而不造作,比那些扭扭捏捏的閨閣小姐強多了。

哪知這位姑娘也是個有性格的,並不肯就勢作罷,下巴一揚:

“若是你不知道規矩,我倒是可以告訴你,所謂入鄉隨俗,這位公子既然已有愛人,我陳舒也不是那勉強之人,隻是,這歌卻不能免。”

拍了拍宇文又有些握緊的手,又回頭示意已然上前一步的蘇複蘇莨稍安勿躁,我輕輕一笑,道:

“若實在不能免,能不能我代替他唱?終究是因為我姑娘的美意才落空,反正你們的規矩也沒有說不能請人代唱,如何?”

宇文緊抿著唇,輕輕的喚了一聲,“晴如,你何必將就她?”

我展顏一笑,俯在宇文的耳邊,道:“就當是我找個機會唱歌給你聽,難道你不想聽聽我的歌聲嗎?”

隱隱聽到宇文喉頭滾動的聲音,我臉一熱,急忙轉頭對那姑娘道:“如何?陳姑娘考慮得怎樣了?”

陳舒看看我,又看看宇文,點點頭,道:

“倒也確實沒有說不能請人代替,既如此,你唱吧,我也想聽聽,是不是你的歌聲比我動聽,才讓這位公子不肯接下我的花枝。”

我看了一眼宇文,遠遠近近的燈光照在他清澈深遠的眸子裏,晃著我一陣閃眼,清了清嗓子,啟唇唱道: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

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

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

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

卻上心頭。

說起來,李易安一直是我比較欣賞的一個女詞人,既有不輸男兒的風骨,比喻那句“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羞慚多少自認為英雄的男子,又有不弱女子的婉弱,就好比這首一剪梅,當初在常思坊,我與如柳一起也唱過這首歌,隻是,卻不是這個曲調,當時的心境比較哀傷,所以,如柳譜的調也是低沉而憂傷的,現在,我與宇文又得相見,且滿心滿腔都是濃濃的愛意,故唱出的歌聲也是輕越婉轉,道不盡的滿心希望。

一曲既終,周圍響起熱烈的掌聲,我眸光似水的望著眼前深愛的人,願,我與宇文的未來,能夠花前月下,幸福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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