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

槐詩愕然地低頭,凝視著那一片黑暗深淵。

當最表層的鏡界偽裝破碎的瞬間,整個被異化的龐大地下世界終於顯露出了它的真容。

就好像整個新海地鐵環線內部的泥土全都被挖空了一樣,自整個龐大的城市之下形成了一個難以言喻凹陷和縫隙。

整個地鐵環線就是它的邊緣,向內俯瞰的話,隻能夠得到一片虛無的黑暗。

而就在地鐵環線之上,原本的十個地鐵站點仿佛懸崖一樣延伸而出,承載著十個至關重要的祭壇,半懸在整個深淵之上。

當鏡界斷層消散的瞬間,站台上的人們毋庸置疑地觀測到了彼此。

十處不同的戰場。

包括槐詩所在的這裏之外,還有六處祭壇的戰鬥早已經結束,遍地殘骸和鮮血,主持祭祀的歸淨之民身首分離,甚至屍骨無存,就連祭壇都已經被搗毀。

而還有三處的戰鬥依舊在繼續著,廝殺未曾結束,但幾乎是一邊倒的狀況。東夏的升華者們在大殺特殺,摧枯拉朽地將一切反抗盡數摧毀。

充滿效率的屠戮中,領隊的中年人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裏見琥珀的蹤跡便愣了一下,旋即指了指她,神情嚴肅又凶悍——犯了‘擅自離隊行動’這種錯誤,回去你自己寫報告吧!

不過很快,所有人便被深淵之下的東西所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具屍體。

一具腐爛的屍體。

哪怕是瞎子站在這裏也能夠聞到那種刺鼻又尖銳的腐爛味道,令人作嘔的氣息從深淵之下緩緩升起。

可正是如此,才令人越發地不可置信。

此時此刻,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在那深淵之中,九鳳那一具龐大到宛如樓宇的恐怖真身,此刻已經徹底腐爛。

死了。

徹底的死了。

不論是什麽東西,被四分五裂之後爛到這種程度都不會有人相信它還活著了吧?

可這究竟是什麽鬼?

大家一路披荊斬棘地打到BOSS房外麵,發現BOSS竟然上吊了,別說裝備,連經驗都沒得拿……這他媽還打屁啊?

是個人都知道不對的好吧?

如今那些失去了生命的黑血正一點一點地從它的殘骸中滲透而出,積蓄成惡臭的湖泊,蓄養著大量惡臭的蛆蟲,不斷地有蚊蠅起降如雲。

令人作嘔。

可就在這一片陰森猙獰的環境之中,黑血的湖泊之中卻有一道光芒亮起。

如此純淨,如此的輝煌。

那是璀璨的金色。

隨著天地的震動,無數鏡界碎片動**,在那一片黑暗中,光芒爆裂,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莫名地,所有人竟然都感覺到心頭一片平靜祥和,竟然在那光芒之前想要俯首跪拜,覲見奇跡。

而就在光芒裏,一雙宛如黃金鑄就的精致眼瞳緩緩睜開,自沸騰的黑血湖泊中,有威嚴的影子緩緩升起。

就好像自胎殼中掙脫,望向這個世界一樣。

在這一雙眼眸之前,萬物如同塵埃。

“什麽鬼?!”

槐詩的第一反應竟然感覺到一陣惡寒,下意識地想要後退,然後感覺到自己的皮膚上出現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灼痕。

就好像被那一道視線燒傷了一樣。

毋庸置疑,那光芒絕對是陰魂的克星,不,應該說天敵才對……這種東西恐怕隻要稍微揮灑一點,他就會在那一片光芒裏焚燒而死吧?

感覺到了莫名地危機感,槐詩下意識躲在了裏見琥珀的身後,隔著那一層火紅的大鎧總算感覺好受了一些,趕忙把手套和口罩都戴上,哪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心裏也仿佛能夠得到安慰了一樣。

他蹲在地上,藏在裏見琥珀的後麵,雖然不想承認自己這一副不像話的樣子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但簡直是在瑟瑟發抖!

“大鵬金翅明王……”

裏見琥珀呆滯地凝視著那一片光,自己臉上的般若麵竟然也崩裂出一道縫隙,聲音變得沙啞又震驚:“不對,在東夏的話,應該被稱為……五階聖痕·大鵬金翅鳥!”

“搞什麽鬼?”槐詩愕然:“是友軍?”

“最好是這樣的……”

裏見琥珀也小心翼翼地後退,兩個人幾乎趴在台階下麵,小心翼翼地冒頭去看。縱然如此神聖威嚴的光芒降臨,可他們兩個心中卻依舊沉甸甸的,難以直視那個可怕的猜想。

倘若不是友軍的話,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那是九鳳……

或者說,那曾經是九鳳。

再聯想到自己所見的繁複儀式和根本不會在五階進階中出現的種種異常,裏見琥珀心中終於有了定論。

因此,也更加的不可置信。

“它轉換了自己的升華之路?”

稍微用腦子想想都知道,九鳳的上級聖痕根本就不可能是大鵬金翅鳥,哪怕同樣都是東夏譜係中殘缺的進階,但兩邊完全就是南轅北轍。

甚至比東夏的鳳凰和羅馬的不死鳥相差還要大。

想到了這裏,她猛然抬起頭又向著深淵望了一眼,然後又迅速地收回了頭來,無比慶幸地拍著胸脯喘氣:

“不對不對,這不是東夏譜係的金眼妙翅鳥王,是天竺譜係中維持分支的五階聖痕——迦樓羅才對!”

“兩個究竟有什麽區別啊?”

槐詩一頭霧水:“不是同一個嗎?”

“完全不一樣好麽!哪怕是同一種奇跡,也會留下不同的殘痕,而根據地域的不同和所融合的源典不同,哪怕是同一種奇跡也會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麵目……差別就好像《葉限》和《灰姑娘》那麽大!”

“請用我聽得懂的話來解釋好麽?”

“……”

裏見琥珀用看傻子的眼神瞪了他半天,最後還是歎了口氣:“簡單來說,東夏的金眼妙翅鳥王天然有著軍爭和護持的神通,曾經被作為護國神而祭祀,必須奉持正道,否則斷然不可能成就。

而迦樓羅則更純粹是作為神靈的從屬而存在,雖然有所局限,但其獸性的一麵所占據的部分則更多一些,限製也沒有那麽多……”

槐詩秒懂:“也就是說,想要做大鵬金翅鳥,必須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想要做迦樓羅隻要有門路份子夠就行了,對吧?”

“差不多吧。”

裏見琥珀隻覺得心累,自己說了那麽多這貨究竟是怎麽理解的啊!

但現在問題簡直大了。

她總算明白為什麽歸淨之民會大費周章地準備這麽麻煩的進階儀式了,因為這個儀式不僅僅是為了讓九鳳進階,而且還要讓他能夠強行從東夏譜係跳轉到天竺譜係中去,保證他能夠從九鳳轉化為迦樓羅。

具體的過程簡直不需要猜了。

有牧場主的神力護持自己的生命,隻要粗暴地將自己本身的陰屬性強行抹除,然後將九鳳的聖痕強行修正和改造,砍掉一切不必要的東西之後,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白板,再憑借著這些年積蓄的海量源質強行向著另一個極點進階就完事兒了。

這樣也可以理解他為何會那麽幹脆地將自己的力量分賜給信徒,反正已經不要了,倒不如廢物利用一下。

可這已經不是洗點重練了。

就好像強行把一隻狗改成獅子一樣,不是整整容就可以搞定的範圍。

簡直是投胎之後重新做鳥。

哪怕是仗著有牧場主撐腰死不了,也不能這麽隨便搞吧?

況且,圖什麽?就算能夠成功,這樣做的話也會導致迦樓羅先天不足,空有五階的位階,卻連一個四階巔峰都比不上,完全得不償失。

但這麽一來的話……

“魔都通道!”

裏見琥珀恍然大悟:“確實,倘若是憑借這樣的傳奇,不但能夠輕鬆順水推舟地獲得大量偏差度,還能夠一舉補足虧空……”

“怎麽回事兒,詳細講講?”

她旁邊忽然探出一個灰頭土臉的腦袋,眨巴著好奇小眼睛:“反正距離那東西爬出來還有一會兒,不如嘮兩塊錢的唄。”

“這種事情都不懂,你們天文會究竟是怎麽培訓的?”

裏見琥珀麵具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著把這個家夥砍死在這裏的衝動,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靜下來。

“我這不是剛入職不到半個月麽?”槐詩聳肩,指了指兩人背後那一堆灰,“講講嘛老鐵,人頭分你一隻耳朵好不好?”

都變成灰了還分個屁啊!

裏見琥珀的牙齒咬得哢哢響,狠瞪了這王八蛋半天之後,自暴自棄地歎了口氣:“算了,算我倒黴……就當給萌新科普好了。”

“好嘞好嘞,您講。”

槐詩從懷裏掏出小本本記筆記,至於不遠處的迦樓羅,已經被他們拋到腦後了。

反正接下來的事情已經不是他們能阻止的了,甚至要出事兒他們跑都跑不了,還不如藏起來看看事情怎麽發展呢。

神仙打架,多精彩啊!

就好像瀛洲人喜歡從東京電視台找安全感一樣,對於槐詩來說,隻要烏鴉不出來說完犢子了我們快跑,那都不算事兒。

還不如仔細聽一下老司機科普呢。

“簡單來說……在五階聖痕中,其他湊數的或者白板姑且不論,最頂尖的那一批,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部分神明特質。”

裏見琥珀拍了拍短裙上的灰塵,正坐嚴肅地說道:

“這就注定他們必須去追求‘現境修正值’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