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詩,眼前一花。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坐在車上,把車上丹波外的高速公路上了。

日防夜防,結果還是被安排了!

“等等……”

槐詩反應過來,愕然回頭:“為什麽要我一起啊!”

副駕駛上,羅素的椅子放平,把腿翹在儀表盤上,得意的抖著腿,哼著歌:“這可是畢業旅行啊槐詩!

當然要我和你啊,老師和學生,增進感情,增長見聞,培養羈絆的不二之選……”

見聞能不能增長槐詩不知道。

他隻感覺和羅素那點師生之情以此刻高速公路的速度開始瘋狂的開起了倒車,羈絆?什麽羈絆?

隻有安排,沒有羈絆!

可都被羅素弄到車上了,槐詩總不能現在跳車跑路。

這老王八安排起人來一套一套的,鬼知道自己跳車之後還能來點啥。

咬牙怒視了半天,忍不住歎息。

隻能從了……

誰讓這是自己現在的直屬領導外加老師呢?

“去哪兒?”他疲憊的踩下油門。

“隨便去哪兒!這個世界這麽大,總能轉轉……”

羅素變魔術一樣,換了一套大花襯衫加短褲的遊客裝出來,也不顧現在是冬天,跟小孩兒一樣興奮的吹著哨子:“我們去旅遊!”

槐詩整個人都麻了。

幾乎把方向盤給掰下來。

“……所以,總要有個目的地吧?”

“我看一下,第一站……奈良吧!”

羅素掏出旅遊手冊翻了翻,點頭,“有鹿!哎,你不是去過奈良麽?怎麽樣?鹿多不多?”

“……倒是不少,但都是一幫攔路搶餅的刁民。”

槐詩歎息著,萬分不情願的開上岔路:“說真的,我更想和小姐姐出來旅遊,而不是和一個上了年紀的糟老頭子去演什麽甜蜜蜜的公路電影,實在太給了!”

“你可以帶小姐姐啊,歡迎帶家屬!”

羅素沒說完,就好像想起來什麽一樣,一拍腦袋,了然道:“啊,艾女士有點忙,對不對?海拉小姐最近也沒空……傅在頭疼實習,羅小姐更喜歡單人露營一些,啊呀,就連彤姬女士最近都沒有空……沒關係,帶上你的學生好了。我還是很喜歡原緣那個小丫頭的,欺負起來一定和艾薩克一樣好玩……”

“喂,別把自己的劣根性用在我的學生身上。”槐詩大怒,“也不要說得我好像一個到處留情的人渣一樣好麽!”

“人渣?”

羅素扒拉了一下墨鏡看過來,一臉嫌棄:“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槐詩,人渣最起碼不會是處男。”

噗!

槐詩的臉色蒼白,一口老血在喉嚨裏醞釀。

想殺人……

“行了,走了!”

羅素愉快的轉換了話題,揮舞著小彩旗,在副駕駛上興奮呼喊:“奈良,奈良!鹿鹿,鹿鹿!”

這麽老了還說疊字,惡心心!

槐詩翻著白眼,踩著油門,無聲長歎著。

就這樣,開始了自己畢業旅行的漫漫長路。

……

……

結果並沒有去到奈良。

半路羅素在休息站撿到一張傳單,就興致勃勃的改道海水浴場了。

滿腦子都是歡快夏日海邊泳裝少女浪漫風情。

無視了都已經大冬天了的前提!

在冰冷的海風之下,早已經關門的海水浴場外,開了仨小時車的槐詩緩緩回頭,麵無表情的看著身旁的老頭兒。

而老頭兒端著不知道哪兒來的椰子,吸的咕嚕咕嚕響。

“天氣一冷就沒有人出來遊泳了,現境還真不方便啊。”羅素扒拉了一下墨鏡,遺憾的感慨:“所以瀛洲電影裏經常出現的鐵板炒麵也沒有了嗎!”

“……人家都關門了,鬼來給你炒麵啊!”

槐詩怒了,恨不得自己擼袖子上陣:“我來給你炒個麵你吃不吃!吃完就能含笑九泉的那種!”

“年輕人,著急什麽。”

羅素歎了口氣,搖頭:“老師可是看你很寂寞,特地約你出來旅行的,你怎麽可以這樣對老師呢!”

“寂寞個屁,我很忙的好嗎!”

“忙著做什麽?”羅素反問,“忙著給學校寫請假條裝作自己很忙,但實際上每天都在打遊戲和照顧家裏的動物園?”

老人痛心疾首的規勸:“薪水小偷是要遭天譴的啊槐詩。”

“那也沒見學校給我發多少錢啊!”

“當然啊,金錢如糞土!糞土,你懂麽?這個世界就是一個無聊的化糞池!怎麽可以讓那種東西玷汙象牙之塔的清譽!”

羅素丟掉吸空了的椰子,兩隻手在胸前比劃了一個心的形狀,送到槐詩眼前,晃來晃去:“學校所給予你的是愛啊!

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來自老師的愛!”

“是嘛,那我可高興死了。”

槐詩冷眼撇著老頭兒賣萌的樣子,內心毫無波動,根本屆不到這種不存在的東西。槐詩琢磨了一路,才終於從羅素身上密密麻麻的惡趣味裏看出倆字兒來。

安排。

寫滿了安排。

“冰淇淋,吃嗎?”就在槐詩沉思的時候,旁邊一個還貼著鯊魚小標簽的蛋筒遞了過來,香草冰淇淋上還帶著鯊魚的斑紋,宛如瞬間回到盛夏一般。

“幫我也拿一下,我再去買兩份關東煮。”

羅素站在路邊小店的攤子前麵,掏出錢包:“就當老師請客啦,不用客氣。”

你倒是請點值錢的啊!

槐詩歎息一聲,接過冰淇淋,坐在了小店外麵的長椅上。

沒有盛夏海濱的美好風光,隻有冬天瑟瑟寒風和陰暗天穹下空無一人的海灘,所謂的畢業旅遊第一頓飯竟然是冰淇淋加便利店的速熱快餐。

怎麽想怎麽不對。

可羅素卻吃的津津有味,凝視著公路上車來車往,就油然感慨。

“是條適合兜風的路啊。”

他把海風裏亂飄的頭發捋起來,看向公路盡頭的方向:“我年輕的時候,腦子裏能想到最浪漫的場景就是我穿著最帥氣的機車夾克,載著心愛的姑娘,騎六十公裏的摩托,帶她去看大海……隻可惜,現在已經一點都不浪漫了。

摩托比不上敞篷跑車受歡迎,機車夾克比不上薩維爾街的高訂,女孩兒們也不喜歡把皮膚吹傷的海風和夏天的太陽。

這就是你們常說的時代變了,是吧?就連我自詡心態年輕,也難免和年輕人之間產生了可悲的厚隔膜。”

“產生隔閡的不是心態,是你的惡趣味,謝謝。”槐詩插著章魚丸子,嫌棄的回答:“但凡你能稍微做個人,都比現在受歡迎。”

“那不行,人生就沒有樂趣了啊。”羅素搖頭:“比較一下,還是惡趣味更重要一些,這點就不改了吧。”

人生不易,槐詩歎氣。

“所以你究竟在搞什麽?”他無奈的問,“有什麽計劃你就不能直接說麽?何必神神秘秘的呢?”

“嗯……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在思考。”

羅素想了一下,認真的說,“我在思考如何履行自己作為老師的職責。”

“你?老師?職責?”

槐詩愣了半天,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這家夥說的是什麽冷笑話,是不是應該配合一下笑兩聲。

難道愚人節提前四個月到了?還是說這是什麽整蠱節目?

攝像頭在哪兒?

“我可是很認真的啊,槐詩。”

羅素一臉鄭重的強調:“你看,作為全境知名的教育家,我總不能跟一些黑心導師和老板一樣把自己的學生完全當工具人,對不對?

雖然適度的娛樂是有必要的,但還是不能忘了本職工作——不怕你笑話,我連自己當年的培訓課程都沒上完,還是第一次教別人成為命運之書的記錄官呢。出點紕漏和意外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你總要對我寬容一些。”

“……那你究竟思考出了啥?”槐詩打心眼裏表示疑惑。

“什麽也沒思考出來,一無所得。”

羅素坦**回答,毫無掩飾,根本不帶一點羞愧:“你看,老師是靈魂的工程師嘛,可你的靈魂又不歸我管……從根子上就歪了,現在才動工程,未免也太晚了一些。

老師我也愛莫能助啊。

你們東夏人常說: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可理想國都沒了,我也沒道傳給你,自己糊裏糊塗活了一輩子也沒怎麽活明白,更沒辦法給你解決困惑。”

他停頓了一下,嚴肅的說:“所以,思來想去,隻能想著,能將什麽業報授予你了。”

槐詩傻了,難以理解這個神奇的邏輯。

“喂,‘業’是職業的業好麽……”

“差不多,都是一個【業】。

對於升華者來說,尤其對於像你這樣的升華者來說,並沒什麽區別……”

羅素回頭看了過來,如此的意味深長:“你要走什麽樣的路,會得到什麽樣的結果,會產生什麽樣的罪孽,從一開始其實就注定了——”

他說,“隻是,我不確定,你是否做好了接受這一切的準備。”

再一次,被那樣的眼神看著。

槐詩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在羅素的審視之中,終於感受到了久違的壓力和不安。

作為資深被迫害者,感受到某種熟悉的征兆……

槐詩頓時恍然,一陣氣冷抖:“你又要安排我了是吧!”

“很可惜,並沒有。”

羅素聳肩,仰頭喝光了杯子裏的廉價咖啡,“唯獨這次,我什麽都沒有安排你,槐詩。

這可是畢業旅行啊,槐詩。重要的是體悟社會,增長見識,哪裏有在旅行的時候還加班的道理呢?

而你,也應該學會不再因別人的期望或者命令而動,去自己做選擇了……”

他將吃完的東西丟進垃圾桶,拍了拍槐詩的肩膀,起身:“不過在那之前,咱們還是繼續走親訪友的快樂旅行吧……

動作快點,畢竟,時光短暫。”

老人最後看了一眼荒蕪的海灘,還有遠方陰沉的天空。

孤獨的海鷗徘徊在天穹上,徒勞的嘶鳴,呼喚著早已經離去的族群。

而冰冷的海洋盡頭,有灰暗的雲層升起。

名為諸界之戰的風暴到來之前,誰都不知道還剩下多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