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師,您今天吃藥了麽?”機輪長幹咳了一聲問道。

“吃藥和不吃藥有什麽區別嗎?吃了藥之後這個世界就能變好麽?不過是虛假的激素分泌而已,隻能夠欺騙自己。”

大宗師耷拉著腦袋,沮喪的說:“相比宇宙,相比世界,我們隻不過是塵埃,相比地獄,我們的存在隻不過一瞬……一瞬間究竟是快樂還是悲傷,都是沒有意義的東西……我一直在思考,關於虛幻的愛,關於變化不定的奇跡,可這一切都沒有答案,就像是我的人生一樣。我隻不過是接受了空洞的現實而已……”

嘶!

槐詩感受到撲麵而來的負能量,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大宗師恐怖如斯!

哪怕是負能量核電站如槐詩,也有點遭不住如此陰鬱喪氣的氣氛了。

這都怎麽回事兒?

“上一次的實驗事故。”

安德莉亞湊近了,低聲在他旁邊解說:“除了整個人鋼鐵質變之外,偶爾在主持儀式之後,就會突發抑鬱,放著不管一會兒就好了。”

不不不,這怎麽都不是放著不管就能好的程度啊!

為什麽還要讓他留在地獄裏……你們倒是趕快帶他去看一看心理醫生啊!

況且,這種狀態管理鐵晶座真的沒問題嗎?不會那一天自暴自棄就忽然開著潛艇跑到地獄裏自爆了吧?

而就在大宗師繼續散發負能量的時候,幾個負責人已經嫻熟地聯手把三米多高的大宗師按住了,往他嘴裏灌藥。

而大宗師倒是沒有反抗,頗為無所謂的坐在原地,好像連掙紮都已經懶得去掙紮了。

很快,特製的煉金藥劑發揮了作用。

就在大宗師的身上,鋼鐵的色彩漸漸褪去,浮現出血肉的質感,但頭發和眉毛,還有眼瞳依舊帶著鋼鐵的寒光。

煉金術事故導致的鋼鐵質變依舊存留在他的身體裏。

但如今槐詩卻能夠感覺到有磅礴的奇跡和等量的災厄運行在那一具龐大的軀殼之中,就好像站在某個巨型熔爐前麵那樣,體會到無數災厄和奇跡編製在一起的磅礴律動。

在這一具已經泰半非人的軀殼裏,無時不刻的發生著煉金術的反應,不知道有多少矩陣繁複交織,形成了如今他眼前的大宗師。

隨著狀態的恢複,真正的大宗師米哈伊爾抬起了眼眸,神情平靜又冷淡,就連語氣都帶著一種濃濃的異常機械感。

“既然已經清楚狀況的話,那就執行吧。”他問:“有人有意見麽?”

無人說話。

比起剛剛的樣子,如今的狀態反而更加非人一些。

一掃低沉陰鬱,越發威嚴和冷酷的同時,展露出了一種宛如熊熊火焰一般的龐大存在感。

槐詩都難以理解究竟哪個他才是在正常的範圍裏了。

“那就這樣,接下來我還有事情要做,沒事兒不要煩我。探索期間鐵晶座的事情,就交給他負責吧。”

說著,大宗師,隨手一指。

在死寂之中,指向了愕然的槐詩。

啥玩意兒?

槐詩,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茫然的回頭看了一眼,確定自己身後沒有人,前麵也沒有什麽人在隱身之後,便帶著十萬個問號看向了大宗師。

——您這是嘛意思?

大宗師皺眉,不快地看過來:“我就是討厭搞這些東西才特意找人來負責的,難道羅素那個老王八蛋什麽都沒有跟你說麽?”

所以就是在這裏等著我嗎!

槐詩的表情抽搐著,忍不住反問:“你都知道他是個老王八蛋了,那還問我幹什麽?”

“說的也對。”

明顯,對於羅素的品行有著深刻的了解,米哈伊爾微微頷首,問:“你是他的新秘書?”

“嗯。”槐詩點頭。

頓時,自米哈伊爾機械的漠然中,有一絲憐憫浮現,再問:“新的學生?”

“……差不多。”槐詩聳肩。

“那你真是不容易。”

好像看著被綁在地獄特快上的倒黴鬼一樣,大宗師竟然難得溫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勵。

“那您看,剛剛的決定,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

米哈伊爾漠然的反問:“同情歸同情,工作歸工作。這些事情我已經懶得管了。你既然是校長的秘書,那在這裏就是羅素的代理人,這些事情交給你有什麽不對麽?”

“怎麽看都不對吧?!”

槐詩瞪大眼睛,不清楚他的腦子裏在想啥。

他才剛到鐵晶座,連張椅子都沒坐,一口熱水都沒喝,怎麽就忽然變成這個分部的臨時負責人了呢?

就算是胡來也應該有個限度吧。

“大家有意見麽?”

大宗師抬頭問道,頓時,槐詩心裏升起了希望:是了,在這裏的都是老前輩,怎麽可能看一個屁都不懂的萌新騎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定會表示強烈反……

等等!

為什麽你們一個個都隻是在那裏看著,根本不說話!

槐詩的表情抽搐的越發厲害了,凝視著那一張張淡定的麵孔,希望能夠從其中看出一丁點不忿來。

結果愣是沒有一個人吭聲,反而有好幾個人點頭表示讚同。

“既然是校長的秘書,那再好不過了。”

“也好,大宗師你對這些事情處理確實不太上手。”

“如果有人能接過工作的話,您也能夠好好休息一下。”

……

為什麽你們這裏的劇情就不大對啊!

槐詩抱有最後一線希望,看向安德莉亞,希望她給自己說句話。

安德莉亞好像理解了他的不安和惶恐,在關鍵的時候,大姐姐還是十分靠得住的站出來,選擇了為槐詩說話:

“槐詩老師雖然年輕,但履曆豐富,品格正直,經驗豐富,且善於學習……我相信,隻要給他一段時間,他一定能夠適應這一份工作的!”

“……”

槐詩已經徹底的絕望了。

大姐,我是讓你幫我說這個的嗎?

馬丁!馬丁在哪裏?趕快出來說句公道話!

等到他焦急的想要找人來反對的時候,才想起來,唯一一個會反對自己的馬丁好像已經被塞去安排支援隊伍了……

“那既然沒有人反對,事情就這麽定了。”大宗師甩手,對槐詩說,“有什麽技術問題搞不定就來問我好了,其他的你就自行解決吧,不要來煩我。”

“不是,等一下!”

槐詩攔住準備走人的大宗師,“好歹告訴我一下,究竟是要做什麽吧?”

“麵對問題,處理現狀,提出方法,敲定方案,準備執行,獲得成功,或者慘遭失敗之後大家完事兒回家。”

米哈伊爾無所謂的揮手,“反正最後就算有責任也不需要我負責。”

廢話,你當然不用負責……

“那我呢?!”

槐詩悲憤,誰都不管,那自己豈不是要背鍋了?

萬一全軍覆沒在這裏,自己哪怕是活著回去,以後也要社會性死亡了好麽!

“這我就愛莫能助了。”

大宗師聳肩,揮手飄然而去。

隻留下槐詩和其他負責人們,麵麵相覷。

……

……

第一天出差,到了地方被安排成了一把手,還成了總負責人,怎麽辦,挺急的。

沒有預想之中的排擠,也沒有想象之中的冷漠或者疏遠。

幾位負責人在和槐詩簡單認識了一下之後,就火速準備開始移交手裏的權限,並且提交這些日子下來積累的文件和事務。

結果統統被槐詩用‘旅途勞累,明天再說’所拒絕……

一直到走出艦橋的時候,槐詩依舊神情麻木,腳下有點發飄。

不敢置信究竟發生了什麽。

從頭到尾目睹了全程的奧古斯特倒是頗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宗師說話做事從來都沒有人能反對的。”他說:“這事兒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既然大宗師都親自指定了的話,那就隻能交給你了。”

“等等——”

槐詩的腳步一頓,恍惚的神情頓時一陣嚴肅,眼神卻變得有些古怪。

直勾勾的,看得奧古斯特有點發毛。

“怎麽了?”他問。

“你剛剛說,不合規矩,對吧?”槐詩認真的問道,“也就是說,他的臨時任命行為,我的職權和接下來我所發布的所有命令與委任……都是不正當且非法的咯?”

“呃……程序上來說,是這麽一回事兒。”

奧古斯特點頭,疑惑的問:“你是要向學院的教研室申辯麽?我覺得多半沒什麽結果,還是放棄吧。”

“不。”

槐詩笑容漸漸愉快了起來:“隻是忽然充滿信心了而已……”

不知道為什麽,在得知自己趕鴨子上架是非法勾當之後,忽然之間槐詩的惶恐就不翼而飛,整個人變得信心百倍。

感覺腦子裏有無數靈感和計劃浮現,精力也開始旺盛起來,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憋著一股子力氣開始想要搞事情。

躍躍欲試。

簡直就好像忽然之間換了一個人。

嚇了奧古斯特一跳,完全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小老弟究竟怎麽了,也不知道剛剛自己無意間一句話究竟按下了什麽樣的開關。

“你一定是累了吧?”

他猜測道:“我這就送你去宿舍區休息。”

“不,時間緊迫。”

槐詩微笑著,眼瞳裏亮起了詭異的光彩:“既然大宗師賦予我如此重任,我怎麽還好休息呢……就先從了解狀況做起吧。”

他開始喜歡起這一份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