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進入艦橋,凝重的氣息就已經撲麵而來。

在無數變動數值匯聚而成的投影下,是一座龐大的鋼鐵雕像。已經有好幾個人等在了那裏,好像在進行著臨時會議。

看到了奧古斯特帶著安德莉亞和槐詩進來,便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看得出,這裏並沒有顯得十分官僚化,雖然責任劃分明確,但很多時候大家對於無關緊要的事情都很隨意。

這或許和升華者們中過於旺盛的理想主義有關。

大家並不如何敬畏與權力,也不會因為這個而莫名其妙的在關鍵的地方低頭。況且能夠進深淵探索隊的人普遍都是不要命的,命都不要了,還會在乎這個?

哪怕在這裏是整個鐵晶座中最有權力的幾個人之一,奧古斯特也依舊沒有顯得多麽緊張和興奮,隻是平靜的向著上首的中年人報道:“來自學院部的支援已經到達鐵晶座,但車站的同化度上升,隻能暫時廢棄了。”

“康德拉那個家夥啊……”

中年人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麽,和安德莉亞握手,“好久不見,安德莉亞教授,一路趕來辛苦了。”

“分內之事。”

“這位呢?”他向安德莉亞身後:“沒見過的生麵孔啊。”

“槐詩,教研室的古典音樂賞析主講,為安德莉亞女士打下手的新人。”槐詩矜持的頷首介紹,環顧著四周,試圖辨認出人群中哪位是大宗師。

那個神情威嚴的中年人?那一位微笑的女士?沉默寡言的神情苛刻的老人?還是角落裏一言不發的神情冷峻的年輕人?

在緊張短暫的溝通會議之中,並沒有人給他進行介紹。

在這裏也沒人把他當成不可怠慢的貴賓。

確切的說——就連槐詩自己都沒把自己當回事兒。

這什麽地方?他又是誰?哪怕有點薄名,但和這裏麵任何一人相比,又能出名到哪裏去?哪怕很厲害很能打,和剛剛一擊泯滅地獄炮火的奇跡又算得了什麽?

除了在創造主框架的保護之下,在簡單難度的邪馬台混過幾天以外,他難道還有什麽值得一提的地獄探索經驗和履曆麽?

哪怕是三階在這裏也隻不過是夠看的程度而已,比那些過來打下手和做免費勞工的學生們強那麽一點,但作用卻依舊有限。

真要說有用,來當司機的雷蒙德都比他強一點。

安德莉亞能帶他進來,恐怕也是因為槐詩是校長的秘書,稍微有一點資格接觸這些秘密了,提攜一下新人而已。

既然這樣,那就少說少做多看多聽。

低調做人,別給自己惹麻煩。

抱著無比佛係的打算,靠在安德莉亞身後的雕像旁邊,靜靜的旁聽著他們之間的交流。

物資的補給,食物的補充和人員的損失。

庫存的使用和籌備速度,人員的輪換和研究的周期。

在這個近似每日例會的場合裏,大家簡單的通個氣,進行一下匯報,讓其他人的心裏對自己所負責的部門和領域有個底。

聽到最後,槐詩發現,甚至大宗師都沒有出現在這裏。

主持中央引擎並兼任大副的機輪長,主持對外探索和內部安保的探索行動隊負責人,管理物資和內部協調合作的事物長,保證所有船員身體和精神狀況的船醫,導航與通信的燈塔觀測者、製造和維修的生產線管理人,乃至煉金術師和學者們的代表……

以及,攜帶增援至此,接下來將輔助維護鐵晶座內部框架的安德莉亞。

在這裏的八個人可以說已經是鐵晶座各個方麵的代表,整個全境都罕見的精英和人才,同時也是深淵探索和開闊的經驗者。

當在會議上,安德莉亞帶來了有關常青藤聯盟的壞消息之後,幾個人的眉頭頓時忍不住皺起。

哪怕作為老前輩再怎麽看不起這個暴發戶臭弟弟,但是卻不能丟在一邊當看不見——再怎麽說,常青藤聯盟背後也是六大之一的美洲譜係。

就好像稷下之與東夏一樣,常青藤聯盟在美洲譜係中作為新血培養機構和技術部門,具備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可不是那種隨手可以打發的雜魚。

“兩周之前有無人機找到了他們前線基地的痕跡。”

事務長說:“他們的行蹤很謹慎,駐地藏在外環的另一頭,正好在我們的偵察範圍之外。中間為了確保開拓主權,我們也發生了一些摩擦,最終在一周前,對方提出談判要求。”

“然後呢?”安德莉亞問。

“然後我們就對他們的位置進行了一次飽和式的攻擊作為回應。”機輪長麵無表情的說:“如今看來,我們的態度表示的不夠堅決,導致他們還心存僥幸。”

……

在旁邊,槐詩忍不住想翻白眼。

這都不算堅決還有啥算堅決?難道你們能在地獄裏搓一個大炸炸?等等……

這裏又沒有現境保護公約,也沒有天文會審查,可以說窮山惡水荒山野嶺裏發生了什麽其實都沒有人知道。

搞不好這群家夥真的喪心病狂到搓個核彈出來呢。

以象牙之塔的技術儲備,和鐵晶座上的儀器來看,還真……做得到?

就在槐詩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們已經暫時完成了目前狀況的整理,開始了新的話題。

“根據調查隊帶回來的結果,基本上我們的推論可以得到印證。”

蒼老的學者代表說:“此處的黃昏之鄉,應該就是上一次諸界之戰中,煉獄工廠主們所創造的超巨型工業基地——永凍爐心。

整個地獄實際上就是由無數工廠和流水線組成,不,應該說,這裏的一切其實都是一座巨型機器的一部分才對,我們這些外來者反而是阻礙機器順暢運轉的碎石和灰塵……”

“我們要和那群煉獄工廠主開戰?”有人問:“這違反了現境和地獄的停戰協議,我們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不,這一座地獄目前已經是無主之物。”

學者代表說:“實際上這些日子我們不是都看到了麽?這裏根本就處於失控的半崩潰狀態。自從上一次那群煉獄工廠主被打殘之後,就主動退入了凋零區,收縮了所有的業務和狀態,就算知道黃昏之鄉的狀況也無力回收。

況且,隻要的序列之鑰上未曾登記過主權,那麽這裏就談不上屬於誰……我們的競爭對手應該隻有常青藤聯盟而已。”

‘而已’兩個字用的很好。

形象的表現出在老大哥心裏臭弟弟究竟是個什麽地位。

學術上常年的壟斷地位讓象牙之塔足以居高臨下將一切同行視作雜牌。

重視歸重視,但看不起照樣看不起。

當會議進行到現在,結果已經明了。

為了爭奪黃昏之鄉……或者永凍爐心,要不要跟他娘的常青藤聯盟幹上一炮?

在場的八個人互相對視著,沉默了許久之後,竟然齊齊向著槐詩看過來

好像在征詢他的意見一樣。

???

在愕然中,槐詩感覺到自己頭頂冒出十萬個問號。

為什麽要看自己?

這種事情為什麽要征求自己的意見?

就在他慌亂擺手,正準備說什麽,就聽見背後渾厚的聲音。

“要不就算了吧。”

一個帶著金屬餘音的沙啞聲音響起,毫無幹勁兒的打了個哈欠,疲憊歎息:“總感覺麻煩不行啊,幹脆收拾一下東西回家好了。”

“……”

槐詩僵硬地回過頭,看到了他身後台基之上的‘鋼鐵雕像’,那個垂眸沉思的鐵鑄思考者竟然在說話。

而且還在低頭看著他,“小夥子,你挪一下,你踩我腳上了。”

“……嗯?”

槐詩低頭,才發現,自己一腳踩在鋼鐵雕像的腳背上竟然已經不知道多久了,還留下了兩大鞋印子。

可在他的感知之中,這分明應該就是一座純粹的鋼鐵雕像才對,不論是從圈禁之手的感應還是從煉金術的造詣上來看,都不應該屬於能動能說話範疇!

還有,既然所有人都在看他,那豈不是說……這個自己踩了半天腳的雕像就是大宗師?

槐詩一口冷氣差點沒抽上來,目瞪口呆。

安德莉亞旁邊推了他一下,低聲提醒:“神情禮貌一點,不要像見了鬼一樣。”

“可……可……”

槐詩吞了口吐沫,難以理解。

“抱歉,嚇到你了吧?”

高達三四米的雕像甕聲甕氣的說到:“一般人見到我都會害怕,我知道,我有點怪……所以,用不著過意不去。

不用在乎我,這裏隻有一個派不上什麽用場的老頭兒而已……”

這位全境屈指可數的大宗師,鐵晶座最高的權力者——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紮依采夫坐在台基上,神情卻看上去有些麻木。

端詳著麵前無數數據的投影,他便疲憊的歎息:“說到底,這又有什麽意義呢?生命,宇宙,現境,地獄,乃至一切……我們做的這一切和浩**的深淵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得到永凍爐心之後又會有什麽改變麽?毫無任何意義,所得到的結局隻有空虛……都無所謂……”

伴隨著他沙啞的話語,一股難以言喻的低氣壓頓時籠罩在艦橋之中,驅之不散的喪意和疲憊沉甸甸的壓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幾個負責人好像早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麵,忍不住搖頭。

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