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課,效果拔群。

並非是大提琴演奏的結果令槐詩滿意,他幾乎快要破表的技能等級在那裏放著呢,哪怕拉個小寡婦上墳都能夠讓學生們如癡如醉。

槐詩真正在乎的,反而是自己在經過了如此漫長時間的準備和前後修改了數次教案之後,終於算是利索的將古典音樂的起源與發展講清楚了。

作為教師而言,這一堂課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失誤和過錯,並沒有令這一門課因自己蒙羞。

而在槐詩最後表示了在選修課上不會教授古典音樂之外的東西,除了必要的示範之外,大部分演奏都不會親自進行之後,依舊有超過八十多人在課後進行了選修。

排除了升華者的力量,排除了災厄樂師這一份不正常的吸引力之後,藝術本身就是有魅力所在的。

否則的話,不會有如此多的人為了追求其極限而甘願走入深淵。

也不會有諸地獄音樂聯合協會裏那群人一樣的狂熱。

槐詩作為老師,隻不過用自己的能力為他們打開了一條捷徑,能夠讓他們更快的了解到古典音樂的魅力而已。

通過了象牙之塔演奏團的指導老師申請之後,槐詩幹脆公器私用,在課後就和幾個演奏團的幹事商量好了——以後古典音樂賞析的課程裏,大部分演奏都會交給他們來進行。

這樣也避免了槐詩一個大提琴手遇到交響樂抓瞎,隻能上課播片。

而演奏團的學生們……就當多兩次練習咯。

他們才是象牙之塔裏真正最熱愛古典音樂的學生,不論是陶冶情操也好,還是出於興趣,亦或者本身就希望能夠有朝一日成為災厄樂師——能夠有一位現成的災厄樂師願意進行指導,且不吝指教的示範和引導,本身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尤其槐詩還特別好說話,一副和煦溫柔的樣子,和原本那位過於陰沉冷峻的羅賓·李老師比起來,更加的令人願意接觸一些。

如果不是槐詩被婉拒了幾次的話,恐怕還有很多人想要專修槐詩的課,發出導師申請了。

等這些事情說定之後,槐詩也鬆了口氣。

姑且算是開門紅。

根據教研室的安排,本周他一共有八節課,每日下午兩節,周六周日和周一可以隨意安排,也稱得上輕鬆。

根據講課時所遇到的問題和發現的毛病,槐詩再度修改了一下教案,這周接下來七節課,他就可以做複讀機了。

而他沒有想到的是——第一節課的熱鬧狀況並非是曇花一現,到了第二節課的時候,課堂的人數竟然依舊爆滿!

到了翌日第三節的時候,幹脆成了象牙之塔的粉絲專場會。

整個教室裏超過四百多個小姑娘人手一個熒光棒,看著槐詩的眼神閃閃發光,好像要將他生吞活剝一樣。

隻可惜,那群姑娘們隻喜歡他,並不喜歡古典音樂。

在提問時間的時候問的都是槐詩老師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有沒有女朋友,生猛一點的還會問槐詩老師喜歡什麽玩法……

然後,用各種槐詩意想不到的方法遞過來自己的聯係方式,或者,幹脆想要得到槐詩的聯係方式。

被那一雙雙熾熱的眼神看著,槐詩幾乎想要落荒而逃。

樂園王子粉絲後援會,實在可怕!

按道理來說,這時候發生一點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可惜的是,在槐詩一力堅持之下,不但沒有留下任何的聯係方式,而且也婉拒了諸多粉絲的選修申請。

為了不至於令教室的風氣變質,他還特地給這群粉絲留了厚厚一大份課後作業——願意愛屋及烏喜歡上這門課的槐詩自然無任歡迎,如果真要是純粹想要追星,那麽就很抱歉了,這張簽名照片拿好,以後大家再續緣分。

為了不讓姑娘們粉轉黑,槐詩簽名簽到手腕子疼,外加犧牲色相不知道拍了多少合照。

好說歹說的終於將粉絲們送走。

畢竟是能考到象牙之塔的學生,基本的素質和素養都是有的。有幾個想要多做糾纏的,不用槐詩張口,帶帶小師弟林十九自己就料理掉了。

唯一令槐詩感到疑惑的是,原緣竟然沒有來。

不過想到她的臉皮那麽薄,上次被自己發現時羞憤欲死的樣子,槐詩倒是可以理解。同時,也鬆了口氣。

說真的,他還是挺害怕背後不斷響起的哢哢聲的。

心驚肉跳。

好像被什麽黑暗中的肉食動物給盯上了一樣。

害怕。

接下來,第四節第五節課,人氣依舊旺盛,每堂課都人數爆滿。

但槐詩漸漸地也感覺到不對味兒了。

一定是哪裏有問題。

課堂上走神的人多了,而更多的好像純粹來走個流程,老師你隨便在講,我就隨便聽——對於這種不懂得欣賞藝術美的小鬼,槐詩隻能拿出自己的大提琴演奏強行進行三觀矯正。

一堂課結束之後,想要來混學分湊數的家夥跑得比兔子還快,恐怕以後也不會出現來礙眼了。

但實際上,想要摸魚劃水的家夥倒不是問題,這樣的人哪個教室沒有呢?無非就是主修的科目選定了,隨便選了幾個看起來輕鬆簡單的選修課而已。

更令槐詩介意的,是今天走進教室時,那些神情不忿暗含著惱怒和隱隱敵視的學生,好像發自內心的對槐詩有所成見一樣。

聽完就走。

縱然有人聽進去了,對槐詩有所改觀,但還有很多人全程沒有一副好臉色。

槐詩終於感覺到哪裏不對了。

一堂課結束之後,槐詩起身,拿起掃帚把那些人留下的礦泉水瓶子和碎紙屑清理掉,卻在桌子上看到一張遍布塗鴉的紙。

紙上的塗鴉赫然是槐詩本人,不得不說,繪畫者還是有幾分功底的,寥寥幾筆就惟妙惟肖。隻不過除了腦袋之外,下麵卻是一個奇形怪狀的畸形身體,袒胸露乳,意味不甚高雅。

直白來說,也隻不過是小學生裏最常見的那種醜化老師的畫像而已。

槐詩捏著那一張紙,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老師,問清楚了。”

外麵的林十九趕回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低聲報告:“今天來的很多人裏,有很多據說是因為強製性的社團攤派。社團的高層規定他們必須來聽和選修這一門課,導致大家出現了不少反抗的情緒。”

槐詩聽了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還有麽?”

“還有……”

林十九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有隱瞞,“這兩天有很多對老師不妙的傳言在很多學生的社團之間傳播的很廣泛,普遍有些毫無來由的敵視。但還有一些社團十分推崇老師,兩遍已經鬧得很不愉快了。

但我覺得,事情的狀況未必有表麵這麽簡單,很有可能……”

“是捧殺,對吧?”

槐詩反應的比林十九還快。

哪怕根本之前從未曾接觸過這些彎彎繞繞,聽到林十九的報告再結合這兩天他的觀察之後,便輕而易舉的洞穿了隱藏在背後的險惡用心。

如今在學生之間,那些討厭槐詩的人未必是真的討厭,而那些十分推崇槐詩的人也未必是喜歡。

隻有兩邊人毫無由來但又無法緩解的矛盾才是關鍵。

毫無疑問,是有人想要將這件事情鬧大而使用的手段。

隻要這種情況出現,在有心者的推動之下,就會源源不斷的將其他無關者卷入,到最後,哪怕是一件小事,也會形成涇渭分明的兩幫人,甚至三四幫。

黨同伐異。

至於一開始事情的起因,已經沒有人會在乎了。

而不論最後究竟是哪一方贏了,被架起來的槐詩毫無疑問是最慘的那個。

莫名其妙的被人喜歡,莫名其妙的被人討厭。

贏了之後會莫名其妙的被人抵觸,輸了的話,就莫名其妙的被人批判。

哪怕他什麽事情都沒有做過。

他心裏清楚的跟明鏡似的——這才是剛剛開始而已。

社團強行攤派之類事情,隻不過是火上澆油的手段。真正想要將槐詩架在火上烤,就必須讓事情更進一步的激化起來……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嗤笑一聲,隨手將紙片丟進垃圾簍裏。

“走吧,也該吃晚飯了。”

“就這麽放著不管麽?”林十九接過槐詩的掃帚和垃圾桶,一陣愕然。

“不用管。”

槐詩無所謂的揮了揮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用不著我們出去找人,很快就會有人來找我們了。”

林十九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麽,但又不太懂,隻能收拾好了之後趕忙追上槐詩。

“槐詩老師最近要小心一些啊。”

在路過邊境法學的教室時,和那位文質彬彬的主講擦肩而過。看起來儒雅而隨和的教師低頭擦了擦眼鏡,意味深長的提醒了一句:

“最近要降溫了。”

“多謝提醒,一點寒風而已,沒關係。”

槐詩笑了笑,感受到了這一份同僚之間的善意:“東夏有句話,叫做大小夥子睡涼炕,全憑火力旺。

翻譯成拉丁語之後,這話聽起來就分外有禪意了起來。

年輕人們甘願休憩在苦寒之中,是因為他們心中的熱情難以熄滅——那位擦著眼鏡的教師若有所思的頷首,掏出本子記下了這一句來自東夏的諺語,頷首道別,並沒有再怎麽阻止。

而槐詩下到一樓的時候,便在大廳的正門處看到了等待許久的中年人。

速度竟然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快。

“槐詩先生。”

來者冷聲質問:“你就真不能給其他教室一條活路麽?”

寒意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