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在那一瞬間,真空爆炸的巨響自近在咫尺的隙間迸發。

椅子上嫻靜陪護的身影消失不見,彎曲的鐵椅四隻腿已經貫入了甲板之中,已經無暇顧及反作用力帶來的破壞。

羅嫻,電射而出。

筆直的向前。

一步,兩步,三步——

當狹窄的步幅塌至盡頭的時刻,所積蓄的力量轟然爆發,自筋骨之中流淌,傳遞,最後隨著手臂的鞭撻而向前傳達,最後,化入掌心之中,匯聚為淩駕於天崩之上的破壞之拳。

颶風呼嘯中,潛入者的身軀毫無任何意外的扭曲,坍塌,爆炸,徹底蒸發!

這不過是餘波之中的餘波。

僅僅是手腕扭轉時所宣泄出的,不及萬一的力量!

琉璃破裂的聲音響起,那是被歪曲的定律哀鳴。

【至成】、【久駐】、【不壞】、【真空】,自四重極意的交疊加持之下,堪稱精致秀美的五指握緊的那一瞬,竟然迸發出璀璨的金色輝光。

匪夷所思的,將抵達巔峰的力量放大了十倍,百倍,千倍之上!

一照麵的瞬間,羅嫻便已經不假思索的,拚盡了全力,甚至,仍嫌不夠那樣,全神貫注的,向著那一片黑暗,發起了進攻!

啪!

足以自太陽船上砸出籠罩龐大的凹陷的一拳,落入了五指之間。

任由羅嫻的那一擊將掌中的戰利品也一同蒸發成塵埃,修長的五指展開的瞬間,便已經將羅嫻的全力一擊,握在了掌中。

毫無動搖,毫無反應,也毫無任何的創傷。就像是這一擊完全落入了黑暗裏看不見的空處,徒勞無功。

可在黑暗裏,那一隻手掌緩緩握緊的時候,指間卻驟然一空。

被握住的拳頭不知何時,已經仿若幻影一般,消失不見。

甚至就連對手何時掙脫都沒有注意!

當暗中人回過神來的刹那,羅嫻的身影便已經近在咫尺,緊接著,腳下的艙板才哀鳴著破裂。

而那匯聚全力的一拳,已經撲麵而來!

令如霧氣那樣的黑暗動**著,瀕臨潰散。

可緊接著,毀滅之拳又戛然而止。

羅嫻一滯,瞪大了眼睛。

感受到,抵在了腹部的那兩根手指……

輕描淡寫的屈起,彈出!

再然後,洪鍾大呂一般的巨響自陋室中迸發,氣浪席卷,羅嫻的腰部便已經彎折成了一個驚人的角度,倒飛而出!

緊接著,虛無的空氣仿佛被賦予的實質,自踐踏之下。

毫無落腳之處的虛空裏,如同撞碎了重重鐵壁,不可思議的消弭了作用在自身之上的力量。

無視了腹部貫穿性的裂口,羅嫻輕聲呢喃:“葛洛莉亞——”

那一刻,天花板、大地,牆壁的縫隙中,無窮血色狂暴的噴薄,猩紅的汪洋肆虐,覆蓋所有,漩渦憑空浮現,纏繞在黑暗之上。

冰冷的深海之中,猙獰的魔龍隱隱浮現,睜開了猩紅的眼瞳。

再然後,血鑄的長槍,便自羅嫻的手中,穿刺而出!

在重圍之下,黑暗裏,似是傳來了一聲無奈的輕歎。

終於,向後,退出了一步。

手掌輕巧的抬起,自力盡之處,捏住了推進的長鋒,然後,將一重重爆發的力量,盡數消弭。

直到現在,一秒鍾過去。

雷蒙德緊張的聲音才從破碎的喇叭裏響起:“怎麽回事?”

“別過來,和上次的不一樣。”

羅嫻輕聲回答,“以及,請不要打攪我。”

已經,沒有再去照顧其他人的餘地了。

和上一次早已經在漫長囚禁之中徹底癲狂,被消磨進黑暗裏的殺生之暗不同,這一次,眼前的對手,是自己絕對無法分心和遊戲的強敵。

甚至,毫無任何的勝算……

可在思忖的同時,她已經再度,踏前一步。手中的血水之槍緩緩的抬起,如同挑起萬鈞之重那樣,積蓄著石破天驚的一擊。

消散的黑暗裏,傳來了一聲輕歎。

“又是那個家夥最喜歡的起手招式啊。他有沒有告訴過你,鼓手和禹步的基礎,是我幫忙完成的?”

自蒼白如玉石一般的肌膚之下,隱隱的黑色浮現。肩頭垂落的紅發如火,而碧綠的眼眸卻仿佛精雕細琢的寶石。

華麗花冠之下,瓔珞垂下,金色的流蘇自繁複而華麗的長袍之上無聲搖曳。

現在,自殘破的監控裏,那一張同羅嫻近似的妖豔麵孔緩緩抬起,似是微笑一般:“竟然要對自己的母親痛下殺手麽?小嫻——”

“我知道啊,媽媽。”

羅嫻平靜的回答。

就在那一瞬,肅殺之鋒,便已經毫無任何遲滯的向前。

撲麵而來!

毫無任何的震驚和動搖,這種無聊的問題……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在察覺到黑暗中的熟悉氣息的瞬間,便已經了然!正因如此,才會拚盡全力,才會不假思索的,全力以赴!

崩!

自統治者的手中,黃金所鑲嵌妝點的五股杵抬起,無窮黑暗纏繞其上如布束,揮灑,輕描淡寫的擋住了這一擊。

其為,羅刹!

亦或者說,【羅刹】這一災厄最古老和最遙遠的泉源。

倘若在久遠之前的天竺,她將被稱為羅波那,或因女身,也可稱之為首哩薄娜迦。

她即為楞伽之主,羅刹娑之王!

“太忤逆了,小嫻。”

羅刹發問,“眼看著心愛的女兒有危險,我可是不遠萬裏跳進了這灘渾水裏啊,為何不能對我展露笑容呢?”

“應該我是我來問你吧,媽媽。”

羅嫻麵無表情,隻是輕聲問:“你想要做什麽?”

“當然為了是將你從危牆之下帶走啊。”

黑暗中的母親柔聲回應,可是視線,卻落在了她身後,沉睡的男人身上,漸漸了然:“但如今看來,你恐怕不會同意吧?

就這麽在乎他麽,小嫻?”

“我已經答應過他了。”

羅嫻斷然的回答:“他在哪裏,我就會在哪裏,媽媽,他如果在現境,那麽,我就會在現境裏。

我對深淵沒有興趣,也暫時並不想和媽媽住在一起。”

近乎哀求一般,她輕聲懇請:

“——所以,請你回去,好嗎?”

“原來如此。”

統治者遺憾一歎:“既然女兒這麽說了的話,我恐怕就隻能白跑一趟,無功而返了。可是……”

她停頓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隻要殺了他,你就可以回歸我的身邊了,對吧?”

蒸發的黑暗裏,她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跨越了呆滯的羅嫻,出現在槐詩的麵前。

五股杵抬起,砸落。

瞬間,鋼鐵鳴動。在察覺到侵入者的同時,數之不盡便如同毒蛇那樣攢射而出,向著近在咫尺的統治者,饑渴的撲向了那一片宛如寶石一般的災厄結晶。

再然後,灰飛煙滅。

纏繞黑暗的五股杵微微一震,一切阻攔都如同泡影一樣分崩離析,鋼鐵之樹被撕裂,終末之獸的神性也在那淩駕於羅嫻之上的恐怖技藝中動**,潰散!

可緊著,刺耳的尖叫,從她的身後響起。

“給我——”

羅嫻呐喊,“走開!!!”

從未有過的,震怒嘶吼,那高亢尖銳的聲音,已經再非往日的溫柔語調。

血色在如火焰那樣燃燒,爆發。淒紅的血色纏繞之中,羅嫻再度從砸下的五股杵之前浮現,卻並不管那足以將自己徹底碾碎的力量。

隻是奮盡全力的,揮拳!

向著羅刹的麵孔。

神跡刻印·十災,自她的五指掌握之中,轟然爆發,猝然之間,砸在了羅刹抬起的手臂之上,令統治者也為之後退,被這磅礴的噴流所衝出。

肆虐的血水如同高壓水刀,橫掃,切裂了艙板,自內而外的貫穿了太陽船,噴出了艙外,將攀附在船身上的光鑄武士也焚燒殆盡。

即便是混亂的鬥爭之中,也未曾有人能夠接近此處。

能夠感受的到,來自統治者的……

怒火!

背對著那龐大的裂隙,羅刹抬起麵孔,擦去了臉上的血色。

青色的眼眸裏浮現寒意。

自出生以來,時隔二十五年,母女再度自地獄中重逢,可是卻沒有任何的溫馨和喜樂,而是,迫不及待的,刀劍相向!

或許,這一份刻入骨髓中的凝固之愛,早已經注定了這一結果!

重逢的瞬間,目視彼此的時刻,胸臆中所湧現的,所謂的喜悅和渴望,便已經令她們,想要將彼此徹底的**成粉碎,徹底的破壞!

以擁抱,以痛吻,以摧殘。

直到將對方揉入自己的軀體和靈魂中去。

而就在鐵樹之前,羅嫻的半身在血水的纏繞之下,支離破碎。

被五股杵砸斷、塌陷的肩膀和胸腔迅速的隆起,重生,在血水的拉扯之下,強行縫合,複原。

“剛剛的那個……是裂空?居然是父親的招數啊。”

羅刹端詳著她的模樣,忽然問:“已經見過你外公了嗎?”

“是啊。”

受創的女兒抬起手,擦去臉上的血色,冷漠回答:“雖然很頑固,比媽媽要講道理很多。”

“因為你沒有擋他的路。”

羅刹抬起眼眸,看向了裂隙之外的天穹,那深度之間馳騁漸近的一線雷光,遺憾輕歎:“待會兒等他到了之後,未必會像媽媽這麽溫柔了。”

“那就將他也殺死好了。”羅嫻不假思索的回答,“就像是殺死媽媽你一樣。”

“我又發現了那個家夥的一個缺點。”

羅刹搖頭低語,“他根本不會帶小孩兒,對不對?每天都在琢磨那些亂七八糟的鍛煉……不過沒關係,好在還有媽媽呢,媽媽也愛你。”

說著,她的另一隻手掌抬起,自虛無中,拔出了一柄飽蘸血色的金剛錐。

“所以,別怕。”

她安慰道,“媽媽會教導你的。”

何謂,禮貌!

在那一刻,羅刹娑之王輕歎著,解開了身上的束縛,令無窮淒厲的哀鳴自身後擴散的陰影中迸發,數之不盡的僧侶自煉獄中的絕望嘶吼,淪落為惡鬼時的悲鳴和咆哮。

乃至,憎恨和殺意!

這便是昔日破壞譜係的卡瓦納西一係盡數凝固之時所誕生的,暴虐威權!

此刻,墮落之正法自鬼眾們的讚頌和哀嚎中顯現。

寄托以愛意和憐惜,報之以溫柔與關切。

恰似母女之間‘人生商談’那樣。

展開雙臂,毫不保留的,向著眼前沸騰奔湧的血潮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