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劍?

等等,這把劍……

尋常的單手劍樣式,材質是類鐵和銅的合金,過於龐大的地獄沉澱凝聚其中,孕育著深淵的真髓和災厄的雛形。

這是一把地獄武器。

看得出精細的維護和琢磨,重心、韌性和硬度,毫無瑕疵。

形製應該是單手劍,但大小和長度相對常人而言未免過大了。

除非使用者是巨人……

巨人。

槐詩沉默著,冷汗從額頭上滲出來,小手微微顫抖:“馬爾斯先生,這玩意兒,該不會是……”

“對,就是雷霆大君給我的那一把。”馬爾斯淡定點頭。

“……”

槐詩沉默了許久,表情克製不住抽搐:“能不能,咳咳,能不能換一個?”

大哥,我是來吃你的席的,你說幹點活大不了幫你敲鑼打鼓歡送一下就算了,你不能忽然之間塞個東西過來,讓全村明天吃我的席吧?

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沒這麽離譜好麽!

這可是深淵邀請函、地獄單程車、大君單挑憑證……

隻要拿著這玩意兒,槐詩就能享受馬庫斯同等待遇,跑到雷霆之海去,一路暢通無阻。大群之主和統治者們前呼後擁,一路相送,然後劍履上殿、讚拜不名,直趨大君駕前。

隻不過馬庫斯去那兒是吃席,自己去那兒是給大家一個吃席的機會而已。

這就不是一般的離譜!

“你都拿到手裏了,總不至於再還回來吧?”

馬爾斯似笑非笑的反問道,“反正我都退休了,這玩意兒我留著沒用,數來數去,就你似乎是最頭鐵的那個。雖然現在還有些夠嗆,但如果有朝一日能夠有機會的話,不妨拿著它去試一試吧。”

試試就逝世。

這是走、這是跳、這是劈、這是防禦和格擋,很好,你已經全會了,接下來我們去單挑一個大君吧!

這就是主線任務·最後的晚餐麽?

槐詩擦著冷汗,感受到周圍如針一般釘過來的視線,艱難笑了一下:“在下何德何能?”

“你不要的話,就丟了唄。”

馬爾斯無所謂的擺手,看著他:“可你是理想國的,沒錯吧?”

這是什麽企業級道德綁架?

槐詩的眼角抽搐。

懂了,回頭就送給羅素。到時候等老王八升天自己掌握天國譜係,重建理想國簡直指日可待啊!

可是,玩笑歸玩笑,這一份期望和信任卻著實讓槐詩難以鎮定下來。

“既然如此的話,就隻能感謝老前輩的厚愛和期望了。”

他收起了箱子,連同其中讓他難以支撐的重擔一起,最後問道:“隻是,為什麽偏偏是我呢?”

“唔——”

馬爾斯想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就當是因為你膽子大吧。”

說著,他最後拍了拍槐詩的肩膀。

“保重吧,小子。”

大門在他身後關閉。

留下槐詩一個人站在原地。

馬爾斯已經遠去。

彩虹橋的虹光前麵,羅馬的女獵神阿爾忒彌斯已經提前到來,向著來者揮手:“好久不見。”

“你來接我的班?”馬爾斯問。

“本來還想問問你為啥忽然之間撂挑子不幹了,但又感覺沒什麽好問的。”女獵神靠在柱子上,打了個哈欠:“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幹脆提前來了。”

“也好,後麵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馬爾斯輕鬆一笑,將自己的頭盔遞過去:“回頭,替我給阿瑞斯那個小子吧,他眼饞好多年了。”

女獵神接過,看了一眼寄托著戰神威權的遺物,最後好奇發問:“為什麽把那把劍給他?”

“唔?”

馬爾斯似是不解。

可在阿爾忒彌斯的視線中,最後無奈一笑,隻是說:“他還年輕,不是嗎?”

女獵神搖頭:“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那一把由雷霆之海所送出的單手劍,可不隻是一個挑戰的資格,同樣,也是一份無與倫比的榮譽。

來自地獄之王的認可和尊崇。

即便是馬爾斯自己留著,也足以成為家族中最為光耀的收藏。

“這下譜係內不知道有多少年輕人要羨慕嫉妒死呢,借口去找茬和賭注的肯定不會少……這下完全就被你推到風口上了嘛。”

“他還年輕啊。”

馬爾斯微微一笑,重複著剛才的話,停頓了一下之後,繼續說:“而我已經老了。”

虹光照在他的臉上,照亮了斑白的頭發,和臉上的皺紋。

阿爾忒彌斯沉默。

衰老。

“很滑稽,對不對?堂堂戰神,竟然是因為這麽可笑的事情撂挑子了。”

馬爾斯輕聲呢喃,看著自己略顯鬆弛的皮膚,還有上麵的隱隱斑點。

可以戰勝地獄的強者,卻無法戰勝時光。

不知不覺,日漸衰弛。

即便自己絕不認可這一點,可當他真正站在大君麵前,想要拔劍奮戰的那一瞬間,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已經老了。

失去了曾經的無限可能,也失去了繼續挑戰下去的能力。

即便手握著這一份未曾有過的榮譽,卻隻能無所作為的退役。

何其可恥。

“就算這樣,也不必……”

阿爾忒彌斯欲言又止,最後問:“就不能再等等麽?”

“不行。”

馬爾斯搖頭,屈起手指,敲了敲阿爾忒彌斯懷裏的頭盔,清脆的回聲響起,宛如戰刃鳴叫。

“仔細回想起來,我也不知不覺快要變成那種隻會攔路的老頑固了啊。”

老人說:“手握著戰神的威權和力量,沾沾自喜,自以為強大,不可或缺。回首時卻發現,身後能夠跟上來的人卻寥寥無幾。

與其延續這一副樣子哪天老死在病**,或者恥辱的凝固,還不如早點把位子讓出來。

現在,我將這一份奇跡歸還羅馬,將這一份戰神的天命和修正傳承給後人,隻希望這一天還不算晚。

期望未來踏在這一條道路上的後繼者能夠輕鬆一些。

除此之外,我能做的,便隻有等待和祝願了。”

最後,他彎腰提起了腳下的箱子,回頭看向身後送別的同伴們,微微一笑:“大家,現境再見吧。”

無人說話。

沉默裏,所有的後輩們恭謹的低下頭,領受這一份來自先行者的饋贈和期望。

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虹光之中。

……

……

另一頭,槐詩站在飛行基地外,凝視著那一道飛向現境的虹光。

揮了揮手,無聲道別。

隻是不知道對方能不能看得到如此微薄的送別就是了。

而回頭看向手中的箱子時,就越發頭禿——怎麽吃席還吃了個大主線任務回來?而且一看就是這種後期到不能再後期的這種。

一個操作搞不好石髓館就要開宴會了。

馬爾斯先生最後的饋贈,沉重的讓人實在接不住。即便是留著,掛起來,這也是舉世罕見的收藏,但那句話說的著實沒錯。

你難道不是天國譜係麽?

扛起這一份重擔實在是理所應當。

連個地獄之王都不敢單挑,算個什麽理想國?

隻是現在就算了吧。

怎麽也要等自己成了五階,拿著命運之書轉了受加冕者,成為真正的天國記錄官再說。

再遠一點,說不定天敵了之後就十拿九穩了呢?

這麽想著的時候,耳邊就傳來某個黑心女人的實時笑聲。

明明看不見人,結果在暗地裏二十四小時窺屏實在是夠了。

那麽,接下來幹啥?

他站在大街上,環顧四周,略微有些茫然。

短時間內,原罪軍團不會有特別艱難的任務,除了日常的後勤工作之外,已經可以進入輪替修整的狀態了。

而槐詩也被放了兩天的假期,算是休假,隻是不能離開戰區,必要的時候必須十分鍾內響應召喚。

隻是……忽然之間,槐詩竟然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回頭去找羅馬譜係的兄弟們嘮嘮?原本說不定還行,可現在他扛著這把劍過去曬一圈是搞咩啊,討打麽?

去東夏譜係的駐地逛逛?不行,自己不小心搞出活化的龍脈之雷以後,葉雪涯看自己的眼神就怪怪的。這時候自己送上門,怕不是要被狠砍一筆版權費。別枯王那裏的版權費沒收到,自己先把錢給交了。

美洲?倒也不是不行,隻是修特洛爾和剝皮之主兩位看自己的表情好像也不太對,就那種……十分複雜的那種。難道是自己在猴版鑄造熔爐上加了記錄器的事兒發了?好像也不太對,不然的話來砍自己的就是麗茲了。

總之也不宜。

俄聯譜係倒是會很歡迎自己,但人家最近正在組織集體葬禮,自己就別討嫌了。

天竺譜係呢,他又沒啥關係。唯一認識的一個是外道王……那還是凝固之後的。自己過去攀關係似乎也攀扯不上。而其他小譜係,自己似乎也不熟。

至於統轄局……

槐詩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完犢子了。

他一派腦袋,忽然發現:路好像都給自己都走絕了!

還是受老王八的影響太深,敗人品的事情不知不覺幹的太多了,不行,自己的趕快再找個機會刷上幾波好感度上來。

免得將來大家排隊打悶棍。

想到這裏,他頓時就咬咬牙放棄了假期,打算回原罪軍團之後,趁著戰爭的間歇,趕快加把勁兒修複一批遺物出來。

不過在那之前,他手裏還有一張林中小屋給的物資清單。

作為這一次戰爭的大功臣……之一,他現在拿著單子去後勤部門,總不至於讓自己等著他們發貨吧?

想到這裏,他頓時腳下一拐彎,向著指揮中樞南部的物資運轉中心走去,隻是,才走了兩步,忽然就感覺,眼前一黑。

颶風,撲麵而來。

帶著焦熱和灰燼的氣息。

大地動**。耀眼的猩紅之光從牆壁之後奮身躍起,升上了天空,在大地和鋼鐵的哀鳴裏綻開了一朵龐大的蘑菇雲。

劇烈的警報充斥了整個指揮中樞。

爆炸!

接連不斷的碎片如暴雨一樣從空中灑落,慘叫和哀鳴的聲音不斷傳來。

那個方向……西南方的彈藥庫?

“我叼——”

槐詩瞪大了眼睛。

爆炸和衝擊突如其來,整個指揮中樞陷入混亂之中,而接連不斷的殉爆還在不斷浮現,大量的死亡黑痕從槐詩眼瞳的倒影之中升上天空。

可是怎麽可能?

彈藥庫這種在三大封鎖嚴密守衛的地方,莫名其妙的發生爆炸?

被煉金術師下達了禁止燃燒的指令之後,又在框架之中下達了保存的定律,即便是故意縱火,也絕對一個火星都揚不起來。

而這裏可是大後方中的大後方,大秘儀的覆蓋範圍之內,無數探鏡掃射,但凡出現一星半點的凝固氣息都會引發最高級警報。

也就是說……隻剩下了一個可能。

二五仔!

在這突如其來的衝擊中,槐詩才發現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戰爭並沒有結束。

甚至,沒有間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