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間歇並不會太長,因此,所有人都倍加珍惜這一段短暫到屈指可數的安寧時光。

新一輪的大規模調動和修整在勝利之後便已經開始,更多繁複的工作也已經在統轄局的推動之下展開。

但那些事情已經和槐詩無關。

在確定任務結束之後,他連指揮部都沒有去,將大部分事情全部推掉之後,直接回到了太陽船上。

睡覺。

太累了。

不論是維持大秘儀還是展開神跡刻印天問,幹統治者,以及陪著地獄之王玩機甲格鬥遊戲,每一件都是足夠讓人心力煎熬到吐血的麻煩事情。

即便是有了大秘儀的緩衝和維護,以他的生命力,也有點扛不住。

更何況,這一次因為戰況太過緊急,自己竟然一點便宜都沒能毛到,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精髓散失,災厄破滅。

還要等統轄局回收之後再分肉吃!

辛苦了一整天,都給決策室吃了回扣了。

他的心都在滴血!

一口氣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

在這鬼地方完全分辨不清白天還是晚上,隻能看時間,精神也稍微有點萎靡,打著哈欠,昏昏欲睡。

換衣服洗漱吃飯,一路像是幽魂一樣連走帶飄的進了艦橋,才在將眼前的投影屏幕打開,查閱起係統的消息來。

首先是捷報和喜訊,在內部頻道的報告上,措辭還稍顯含蓄和客觀。但在現境內的新聞通告和發布的稿件就開始加入了大量的其他因素和亂七八糟的宣傳……即便是同樣一件消息互相傳來傳去之後也會變成截然不同的樣子。

所謂的自媒體時代和曾經也沒什麽不同。

槐詩對此並不關心,看了一眼之後就翻篇掠過,看向了重點。

傷亡統計。

指揮中心並沒有對外透露詳細的數字,但粗略的統計,依舊觸目驚心。除了承擔最大犧牲的鑄鐵軍團之外,統共有四支軍團和上百個歸屬於現境的大群在指揮序列中撤除了編製。

剩下的前線參戰軍團中,有超過六個軍團被打掉了一半以上的兵員,隻不過,背靠五大譜係或者統轄局的支持,如今正在從現境的後備軍中緊急的進行補充。

參戰者幾乎人人帶傷。

除了如今還在連軸轉的太陽船之外,還有大量的重傷者在經過了初步處理之後,便立刻被緊急送往後方進行急救。

而就在諸多五階中,有三位戰死,二十九位受創,受加冕者戰死一人,受創七人。

死亡的數量要遠遠低於槐詩的預估,但依舊慘重——畢竟這可是整個現境的體量,倘若將這些數字放在一個譜係上麵,除非是五大,否則可能就直接被除名了。

而之所以受傷者這麽多,那是因為:隻要沒死,基本都被劃分在受傷的範圍裏。

五階就是五階,再弱也是五階,生命力之強韌簡直令人發指。隻要別跳到地獄的大規模破壞性武器的炮口前麵作死、當場魂飛魄散,那就算是被當場剁成肉泥,恢複身軀也就是五分鍾和十分鍾的區別而已。

更不要說大家上戰場基本上所有寶貝都揣身上,再不濟也有個分魂意識或者是其他的辦法。即便是家裏一窮二白,統轄局也是會免費提供靈棺和靈魂維護服務的。

畢竟涉及戰局,這種事情上,就算是存續院也不會矜持自身的技術而坐視旁觀。

而正因為如此,受創的判定,才極為嚴苛。

必須是,失去意識、短時間內失去作戰能力乃至不可挽回的殘廢或者詛咒。

升華者保命的技能可以說是層出不窮,有的根本就是想死都難,能讓血條拉滿的五階升華者都受傷的玩意兒有多離譜,可見一斑。

肉體的損傷尚在其次,靈魂上的重創和汙染才是問題。不是誰都跟槐詩一樣,凝固化能跟感冒一樣隔三差五來一次。

更不要提那些深入靈魂的詛咒,以及殘存在意識中的汙染了……

在諸多創造主和大宗師們苦思冥想著解決方案時,各大譜係有關回複類型的威權遺物和神跡刻印也都已經開始送往戰場,進行協助。

而受損的邊境遺物和武器,數量也多到槐詩血壓拉滿。

初步估算,如果他照單全收的話,哪怕不吃不喝不睡覺,也要一年的時間才搞得定——前提是必須容許失敗才行。

絕大多數槐詩都已經無力回天,破損的太厲害了。

有的武器都已經快碎成沫了!

找自己不頂用,有這功夫,還是趕快靈質凍結保存了之後去石釜學會約個大宗師進行重鑄吧。不行的話您去找伏爾甘,他可閑了。

閑的跟自己打電話,哭了有一個小時了!

“嗚嗚嗚,太過分了,聖像,我的聖像……”

禿頭肌肉佬躺在醫院裏,對著攝像頭擦眼淚,“統轄局那群狗東西,蟲豸!都是蟲豸!跟這樣的蟲豸在一起,怎麽能重建天文會的榮光呢!

理想國什麽時候趕快重拳出擊啊!”

“理想國都沒了好多年了,老兄,收收味兒行麽?”槐詩翻了個白眼,“不就是征用一個聖像麽,材料和源質都還是統轄局提供的……”

沒有大秘儀,哪兒來那麽多的源質和材料給你追星啊?

你公款追星追完了,還不需人家把你買的周邊拿回去重複利用一下?

“我恨啊!”

提到聖像,伏爾甘的眼淚又開始止不住得流。

要說,這事兒也怪他,誰讓他把朱庇特聖像造得太好了?哪怕是作為戰爭兵器,這個……表現很一般,但,把這個材料和遺物,拿去幹其他的事情可是一頂一的好啊!

現在,整個朱庇特聖像已經被統轄局回首,在諸多煉金術師的協助之下,改造成一個永久性的大秘儀中樞,釘進現境領域,從此和地獄徹底融為一體。

好好的機動戰士朱庇特,就這樣被打了人樁,說來也是慘烈。

“行了行了,大哥,咱別哭了,改天我介紹我司機跟你,你們一定很有共同語言……”無視了旁邊雷蒙德欲言又止的樣子,槐詩繼續說道:“我現在頭還疼著呢,要沒什麽事兒,我就先掛了嗷。”

“別,等等!”

伏爾甘的聲音提高,好像終於想起正事兒來了一樣,聖像也忘在了腦後:“今晚,今晚你到後方的指揮中樞來一趟。”

“你是說嘉獎儀式?”槐詩了然,“這我已經收到消息了。”

“統轄局的通知幹嘛要我給你啊。”伏爾甘翻了個白眼:“是我們羅馬譜係的事情,有個宴會,你來不來?”

“謔,白吃白喝我肯定到啊。”

槐詩挑起眉頭,興高采烈,據說羅馬譜係裏廚魔也不少,自從上次在空中花園裏食不知味的那一餐之外,他還沒試過金宮菜係的味道呢。

“什麽好事兒啊,叫我吃席?”

頓時,伏爾甘的神情就變得複雜起來,欲言又止,一副很想要一拳錘死槐詩的樣子,許久,歎息著說:“馬爾斯要退役了。”

槐詩,愣在了原地。

……

……

嘉獎儀式和勳章的頒發乏善可陳,槐詩全程也基本上沒怎麽注意,這時候能給的也隻有聲譽和勳章了,在這裏的人都不缺,更多的物資的獎勵與優待,要到諸界之戰結束之後再說了。不過那裏有老王八在管,槐詩也不需要操心。

倒是結束之後和阿赫之間的簡短對話讓他略微的緊張了一些。

但好在阿赫並沒有過多的難為槐詩,對於接下來原罪軍團所負擔的後勤任務,就仿佛能夠精準的評定槐詩的上限和發揮水準一樣,所交代的指標和事務,幾乎都是他全力以赴能夠良好完成且留有部分餘力的程度,這倒是令槐詩對這位最老牌天敵的風格有了新的了解。

不廢話、不多說,將詳細的話放在重點之上。不會讓人偷懶,也不會安排超出能力範圍之內的事情。

精準且嚴格,但又不失柔和。

在簡短的會麵結束之後,便她已經離去,而槐詩也終於抵達了羅馬譜係的聚會地點。

就在現境領域的大後方,緊貼著現境之門所修建的中樞基地之中。

短短幾天的功夫,不斷擴張的基地儼然就形成了一座繁忙的小型城市,忽略掉了那些鋼鐵的顏色和隨處可見的武器,看上去倒是繁忙喧囂異常。

而馬爾斯的告別宴會,就在羅馬譜係所主持修建的航空中心裏舉行。

戰爭時期,倒是沒有大張旗鼓,譜係之外受邀前來的人屈指可數,把槐詩放在裏麵倒是略微有些打眼。不過大家都已經混的很熟了,並不顯得特別突兀。

氣氛並沒有什麽悲戚或者是難過,來參加的人幾乎每個人都帶著笑臉,發自內心的恭賀著這位效忠了四代皇帝的老牌戰神能夠光榮退役。

在接受治療之後,雖然靈魂上的創傷還需要漫長的休養,但馬爾斯的基本活動已經無恙。在席間更是以驚人的酒量放翻了不少人。

就在閑談的時候,槐詩終於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為什麽忽然之間,就要退役了呢?”

“大概是……差不多也該到時候了吧?”

馬爾斯想了一下,拍著膝蓋大笑起來:“我已經一百多歲了啊小子,總不至於要老死在戰場之上吧?”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實在無法將如此高齡和剛剛把誇父喝趴下的魁梧男人對應起來。

“新的阿瑞斯已經等了很多年了,老東西總要學會挪位置才行。”

馬爾斯將牛角杯中的蜜酒一飲而盡:“雖然他覺得自己依舊磨練不足,但不上手,就永遠都不夠,一個個總是瞻前顧後,生怕搞砸了的樣子,結果害得老一輩人不斷的加班,這樣下去,遲早變成巨嬰。

難得的好機會,總要讓他們上來試試。

你看你們天國譜係,在這一方麵不就搞得挺好麽?”

不不不,羅素那個隻是純粹的沒有良心而已。

槐詩欲言又止,但想了一下,還是在別人麵前給自己的老師留點麵子吧。

但看到馬爾斯如此輕鬆寫意的樣子,槐詩也忍不住油然羨慕起來——家大業大就是好啊,就連傳承如此簡單。

羅馬譜係作為現境最大的升華者集團,靠的可不止是人多,還有不止一套的源典可供使用。尤其是在其中,希臘譜係和羅馬譜係這樣在神髓之柱中宛如雙生子一般誕生的例外。

兩套源典彼此互相補充和轉化起來根本沒有任何問題,哪怕是忽然失去了關鍵的角色,另一邊立刻就可以補充上來,無非是倒手的功夫而已。

看看人家,再看看大貓小貓兩三隻的天國譜係,槐詩已經羨慕到吐血。

“退休之後有打算了麽?”

槐詩追問道:“接下來去哪兒?”

“怎麽?也要拉我去你們學校講課?哈哈哈,等我有空再說。”

“女兒和女婿已經嘮叨了很多年了,明明當後輩的都已經退休了,家裏最老的竟然還在軍隊服役……實在太不像話,等這一次回去之後,我先釣夠了這些年虧掉的魚再說吧!”

草,忘記了,這老頭兒還是個正兒八經的羅馬大貴族,實封的波爾圖領主,就算退了休了,也能在法王廳和元老院裏橫著走的角色。

當牛做馬的工具人生涯退休之後,回去就成佛作祖快哉快哉了。

那自己還同情個蛋啊!

氣得槐詩狠灌了好幾杯過去。

等宴會結束之後,馬爾斯就準備啟程回歸羅馬了。

隻是在臨走的時候,他卻忽然將槐詩喊了過來。

眼看著他酒飽飯足走路打飄的樣子,就忍不住搖頭:“喂,小子,叫你來不是讓你白吃白喝的……好歹幹點活兒吧?”

“啊?”槐詩茫然:“那……您吩咐著?”

“放心,不叫你上刀山下火海。”

馬爾斯搖了搖頭,向身旁招手,自然有下屬走上前來,將一個鐵箱子交給了他。

“送你的。”

他說:“可要拿好了。”

槐詩迷茫的打開箱子,看了一眼,然後腿就忽然一軟,眼前一黑,頓時酒醒,冷氣止不住的倒抽。

箱子裏的東西很簡單。

隻有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