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雲爍沒大明白。

“嗯。”路輕在心底裏罵自己還能不能再慫點兒。

見路輕的臉色變得很惆悵,雲爍反應過來了,是回來酸了,肯定是聽茉茉說了什麽,故意人家問個好也要這麽耿直地問出來。

“我挺好。”雲爍誠懇地點頭。

“行。”路輕也點頭,“她還說你倆好久沒見了,說有空出去聚聚。”

這下雲爍憋不住了,“行了小醋瓶子,把你蓋兒蓋好,小區門口的保安都被你熏著了,上樓吧我給你拆紗布。”

小醋瓶子很識相,“好。”

紗布揭開之後可以看見傷口已經結痂了,長肉的時候會癢,但還好路輕忍得住,也管得住手,沒撓過。

雲爍不曉得他疼不疼,動作很輕,把揭下來的紗布丟進垃圾桶。他買了醫用酒精和棉簽,想著應該消毒一下,小心地蘸了點酒精點在他傷口上。

惹的路輕笑,雲爍抬頭,“你笑什麽。”

“都結疤了,其實不用……”

這的確觸及了雲爍的知識盲區,他是在網上查的。可現在網上魚龍混雜,吃個豆腦都能分裂出四個派係,更別提拆線後消毒了,一半說可以消毒,另一半說完全沒必要。

“……其實不用太擔心,但我也覺得必須再用酒精擦擦,寶貝兒,我這人惜命,你知道的,把把苟進名次的要義就是保持呼吸,不要斷氣,惜命。”路輕話鋒急轉,同時向前傾了些,兩天沒見了,房間裏鵝黃色的燈氛正好。

顯然,路輕想討個吻,他雖然光著上。半。身,但這時候僅僅想親一下。

雲爍用棉簽給他擦了擦傷口,垂著眼眸不和他對視,“惜命?你惜命那天還翻圍欄,我看你是嫌命硬。”

“惜命,可惜命了。”路輕看他擰上酒精蓋,手指在塑料蓋上用力而泛白的關節。還有看著自己傷疤時候險些要發紅的眼睛,他知道雲爍心疼他,於是捏著他下巴輕輕晃了兩下,扯了個沒心沒肺的笑給他。

雲爍拍掉他的手,和他坐在床邊,繼續收拾棉簽和棉球,“好歹是親兒子,怎麽真能下得去刀子,他是真不怕萬一……”

“我自己捅的。”

路輕忍不住了。雲爍是個心軟的人,他實在沒法看他這麽低落。

雖然路輕不敢保證那天他和路成國扭打在一起的時候,如果他沒控製住路成國的手,路成國不會真的朝自己身上捅。但自己這麽說,雲爍可能會稍微好受一點點。

雲爍的瞳仁一顫,“你有病是不是?”

“我攥著他手捅的我自己,我得把他送進去唱鐵窗淚。”

兩個人都沉默了良久,路輕的房間裏頓時沒有了任何聲音,鴉默雀靜。

路輕自己說出來後舒暢了很多,但雲爍都在問他有病是不是之後短暫地耳鳴了。

那是刀,當時那麽混亂,寡不敵眾,刀劍無眼。他敢縱容路成國搶到他的彈。簧。刀,如果事態發展脫離他的控製,那一刀捅進胸膛或是什麽要害……這不是遊戲裏有人能按著f把他扶起來。

一陣亙長的沉默過後,雲爍坐直起來,攬著他的後背拍了拍。

他沒有怪路輕,隻是拍著他的後背,溫暖的掌心接觸到他緊張的背部肌肉,他耐心地、慢慢地一下下,像給流浪狗順毛一樣。

“好……沒事了。”雲爍平靜地說,“你沒事就好。”

路輕弓著背,腦袋搭在他肩膀上,有點想哭。

他以為雲爍會怪他,會生氣,會指責他怎麽能用這種辦法。

但雲爍隻是說你沒事就好。

他爸欠錢被人堵在走廊盡頭拳打腳踢的時候他不想哭,他一次次把掙的錢轉給不認識的叔叔伯伯給他爸還債的時候他不想哭,甚至發了狠那刀尖戳破衣服刺入血肉的時候他也沒想哭。

這就像小孩兒受了委屈,原本自己扛一扛就過去了,就扛下來了,忽然有大人過來問他,你怎麽了呀。

小孩兒哇的就哭了。

是一個道理,但路輕並沒有哇的哭了,他抽抽了兩下趕緊憋住,然後回抱住雲爍,“我沒事。”他低聲說。

十二點一過,距離全球總局賽還剩五十二天。

戰隊的訓練計劃是出發前集訓十天,提前一周到達洛杉磯,在洛杉磯繼續集訓一周,保持著良好的手感趁熱打鐵。

所以在此之前主要是身體和精神上的放鬆,蔣經理最近在思考帶他們去哪兒旅遊一趟放鬆放鬆,尤其是淩忱,那小子總是繃著自己。

還有路輕,路輕是武癡型選手。

平日裏若無其事的,有時直播播到最後去播鬥地主。但蔣經理看在眼裏,他那是連播十幾個小時後精神實在頂不住才去鬥地主。

清晨一早,雲爍先醒的,路輕還在睡。前一晚雲爍留在他這兒睡了一夜,路輕的傷口還有一周不能沾水,他洗澡就是自己坐在浴缸邊緣拿濕毛巾自己擦一擦。本來雲爍想幫忙,但路輕不知是怕羞還是怎麽,慌亂地拒絕了且鎖上衛生間的門。

當然,彼時雲爍還不知道他是怕自己起。反。應。

房間裏很暗,雲爍翻了個身按亮手機屏幕,剛剛過十點。然後一隻胳膊摟上來,背後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抵著他,“幾點了。”啞著嗓子。

“十點了,放我起來。”雲爍發現他胳膊還挺重。

“起這麽早幹嘛,今天不訓練。”

雲爍努力坐起來,“我中午和茉茉吃飯去。”

什麽?

誰?

什麽時候的事兒?

昨晚我倆還抱抱睡了一覺起來你就要去和茉茉吃飯?

你倆啥時候商量好的?

眼看雲爍要掀被子下床了,路輕一發力把他薅回來,唰地蓋好被子儼然是打算武力鎮壓這場飯局。

“你撒手。”

“我不撒。”

這兩句對話重複到了第三遍後雲爍看時間快來不及了,其實雲爍能掙開他,但怕扯到他的傷口。

想到傷口,火氣來了。

“你撒開我,自己捅自己刀子我還沒揍你呢。”

路輕緊緊抱住他力道絲毫不減,“你揍吧,我扛得住。”

“你沒誠意了,箍著我我施展不開。”

路輕把腦袋抬起來幽怨地凝視他,盡管屋裏很暗,但雲爍能感覺到這份哀怨。

“你乖,鬆開我。”雲爍好不容易抽出一隻手,在路輕胳膊上來回搓了兩下。

路輕搖頭,“什麽時候說好的啊,我昨晚回來一直挨著你為啥我不知道啊。”

“你洗澡的時候她給我發微信了,唉你鬆開,我前年就告訴她我不直了。”雲爍實在沒辦法,坦白了。

聞言路輕一愣,頓時卸了力氣,“啊?”

原來雲爍的“不怕”是真的早就“不怕”了,他想起雲爍告訴過他對別人沒那個意思就早點說,別耽誤人家一腔感情。

“你告訴過她?”路輕跟著坐起來,“你不擔心她……”

“當然擔心。”雲爍知道他要說什麽,伸手去按亮床頭的小燈,橙色的暖光在他旁邊亮起來,“但我更擔心她會鬱鬱寡歡一蹶不振認為是自己不足以吸引我。”

有些女生會自動把心儀對象表達的“不是你不夠好,隻是我們不適合”在潛意識裏轉化成“他看不上我,是因為我不夠漂亮不夠優秀”。

一方麵雲爍了解茉茉,知道茉茉的心性,茉茉絕對會把自己定位在這類女生裏;另一方麵雲爍也是想一刀斬到底,永絕後患,就算茉茉約他出來吃飯也可以毫無負擔地去。

路輕抿著嘴唇,“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人家下午要直播的,吃完就回來,她朋友少,直播壓力大,單純吃個飯聊聊天解壓而已。”雲爍邊說邊站在路輕衣櫃前換衣服。

“對了,借我件衣服穿吧,懶得回去找衣服了。”

路輕盤膝坐著,欣賞這個顏色燈光下雲爍的後背和腰。

女主播的直播壓力不比其他行業小,常常被人戴著有色眼鏡打量。同樣是靠藝謀生,看明星演員往往是向上的,他們被捧在舞台上、熒幕裏,是追的;但看主播是向下的,主播靠的是打賞。

故而有些人會給女主播冠上一些類似“玩物”的頭銜。

同一個公司的,茉茉又在巧合下認識了雲爍,她沒什麽朋友,沒有地方抒發,從前偶爾會約雲爍出來倒倒苦水,後來大家都忙起來,自然少了很多。

自上次雲爍去女子戰隊幫忙訓練,茉茉才發現已經隔了大半年沒再見到過他,這次路輕再去,茉茉也才想見一見。

“乖啊。”雲爍臨走前很帥氣地走到床邊掐起他下巴親了親他,“我走了,一會兒自己下樓吃飯。”

雲爍出門後路輕把自己挪到雲爍睡的那半邊**打了會兒滾,才慢吞吞地下床,洗頭洗臉,接著從衣櫃裏找衣服穿。

窗簾拉開,正午的熱情陽光瞬間充滿整個房間,路輕活動了兩下肩膀,拉開衣櫃。

“啊。”

路輕先微微怔了那麽一下,然後撥弄著他為數不多的t恤,反複確認了之後,終於壓不住嘴角的笑容了。

雲爍把他從前在shield戰隊的簽名t恤穿走了。

那件灰色t恤的胸口位置靠左邊一些的地方,是他的親簽印花,瀟灑俊逸的“light”。

真是──

美好的正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