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戰隊的元旦假期有三天,蔣經理有考慮過,勸路輕趁放假去廟裏求個符什麽的。

蔣經理看了眼路輕的行李箱,“主要我沒想到你這麽早就來了,什麽都沒準備,原本應該有個迎新宴大家一起吃個飯,但他們都是今天下午的車走。”

“沒關係。”路輕噌地站起來,“能讓我提前住進來已經很感謝了。”

雲爍抬眸看看他,想起回國的那個淩晨,再看他身上穿得還是很薄。

“給你介紹一下吧。”蔣經理隨手拽來旁邊一個毛頭小子,“這是咱們隊衝鋒,鄒嘉嘉,和你一樣大。”

衝鋒位鄒嘉嘉,19歲,善於用命打信息,“你好,你叫我嘉嘉就行。”

“嗯……”路輕和他握手。

蔣經理接著介紹,“喏,其實你應該都認識,隊伍指揮餘子慕,和偵察位舒沅。”

指揮和偵察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他們先後和路輕握了握手。雲爍退役後餘子慕成為隊長,整個人非常沉穩,“不好意思,我是兩點半的高鐵,現在得走了。”

另一個偵查位也笑吟吟地揮手,說完拜拜就跟著隊長溜了。

“這是教練,不用介紹了吧。”蔣經理說完,在微信聊天框裏打字,“我把基地的門鎖密碼和詳細地址發給你,方便你叫外賣,電腦暫時委屈一下,用我們原狙手的電腦吧,其實也是新的,元旦後再給你裝新電腦。”

路輕點頭,“謝謝經理,我不介意的。”

原狙手……雲爍本來在手機上玩消消樂,緩緩抬起頭,問,“原狙手不是我嗎?”

“是你,你有意見嗎?”

“沒有。”雲爍又低下頭繼續消消樂。

從路輕這個角度隻能看到雲爍的頭頂,他覺得自己應該先坐下撕掉鞋底那個塑料薄膜,否則是物理上的寸步難行,但蔣經理站在麵前,他不好意思先坐。

蔣經理又發了幾條微信出去,接著邊打字邊往別墅門口走,“啊,那個,我有點事兒我得走了,總部那邊要開年末會議,我下班之後直接回家了,路輕你一個人注意安全,有事電話。”

最後一個字說完,“嘭”,蔣經理反手關上大門,走了。

雲爍的消消樂在咚咚咚地響著,“你坐啊。”雲爍頭也不抬。

“哦。”路輕坐下,彎腰撕掉了鞋底的塑料膜,接著掏出手機看蔣經理給他發的信息,逐一複製下來再粘貼到備忘錄裏。

然後蔣經理又發來一條新的:路輕,我剛忘了說,叫雲爍元旦假期把頭發剪了。

路輕看著這條消息,瞄了一眼旁邊低頭玩消消樂的人,這頭發對男生來講確實長了,快要完全遮住耳朵,後腦勺也能揪起個小辮子,“教練。”

“嗯?”

“經理讓我告訴你,你得剪頭發了。”

“草!”雲爍咬著牙,“啊我不是說你,我這關沒過去,你剛說誰要剪頭發?”

雲爍忽然換了個眼神,稍稍歪頭,耳邊的頭發和臉頰之間出現一個銳角,看著他,“你怎麽臉色不太好,我把暖氣升一點吧。”

說著雲爍站起來,在客廳牆上的控製器按了兩下,“哦對了,你房間在二樓第二間,你上去放東西吧,等外麵路上晚高峰過去我也回家了。”

路輕應了聲,提著行李箱上樓。

他從自己麵前走過去的時候雲爍特意留心了一下,路輕身上沒有什麽貴重的首飾,也沒有像餘子慕那樣戴塊十幾萬的手表,衣服褲子都是平常的運動品牌,鞋也沒有很貴。

看上去不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雲爍想起那天夜裏燒烤攤上的“老路”,還有幽深晦暗的窄巷。

嗡,路輕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雲爍發來的6個數字,接著又發來一條,開機密碼,訓練房左手第一台電腦。

他禮貌地回複謝謝教練。

房間挺大的,帶了一個衛生間,床單和被罩是統一的純白色,看起來很舒服。加黑加厚的窗簾是電競職業選手保證睡眠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張一米五的單人床、衣櫃、電腦桌,還有一個小小的圓桌,用來吃外賣。

比家裏實在是……好上了千百倍。

現在隻要等到元旦假期過去,五十五萬進賬,六十萬替父親還掉賭債,仁至義盡,開始好好過自己的人生就行。

基地的暖氣很足,他東西也不多,簡單收拾了洗漱用品和幾件衣服出來之後就窩在床尾的小沙發裏,老爸沒再用微信跟他瘋狂輸出,窒息感慢慢消失了。遂去衛生間衝澡,換衣服,打算下樓打會兒單排。

另一邊,evilmonster電子競技俱樂部設立在市區的總部,來自pubg分部的蔣經理推開會議室的門,會議室的長桌已經圍坐了一圈人。

“蔣經理來了,就等你了。”為首的男人招呼他坐下,“今天路輕入你們隊了吧,正好他合同出了。”

“好的。”蔣經理環視一圈,挨著老朋友dota2分部的許經理坐下,一坐便低聲問,“你們部今年收益怎麽樣?”

許經理忍不住笑,“一隊拿了ti冠軍,巧了,我們今年又是全俱樂部第一。”

“媽的。”蔣經理暗罵,“你等著,我隊裏收了個19歲的狙,強得像個代練。”

許經理友善地笑著點頭,“我們ti是全球單項比賽最高獎金,明年你們可得多拿幾個冠軍,加油。”

這倆都是em俱樂部裏的老人,年年都在分部收益排行裏位列前三。但今年由於雲爍退役,替補狙狀態不佳,pubg分部直接掉下了第五。

約莫三十分鍾後會議結束,蔣經理去負責人辦公室裏拿合同時被負責人留下了。

“兩個問題。”負責人給他倒了杯水,“第一,路輕幾乎沒有任何黑曆史,我們查過了,沒網戀也沒不良嗜好,突然要這麽一筆錢我們擔心他是不是在外麵惹事了,你們盯一盯。”

“好。”蔣經理應下,“第二個問題呢?”

“雲爍真的沒可能複出了嗎?”

“咳……”蔣經理清清嗓子,“應該是不可能了。”

負責人也沒再說什麽,把兩份紙質合同遞給蔣經理,“可惜了,才23歲,起碼還能再打三年,行了你回去吧,新年快樂。”

衝完澡下樓,雲爍已經離開了。

外麵漸漸飄來些陰雲,似乎要下雨。路輕坐到訓練房左手第一台電腦前,打開電腦,輸入開機密碼。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路輕一個人在偌大的em戰隊基地裏,整棟別墅隻亮著一樓訓練房的燈。

電腦打開載入桌麵,雲爍電腦裏的東西不多,所以路輕很快就在桌麵圖標裏發現了直播助手。不知道em是否允許隊員直播,但反正還沒簽正式合同,路輕打開直播助手,輸入自己的賬號密碼。

彈幕:這突然的開播?

彈幕:路狗,麻煩你,已經長成美顏的樣子就不要開美顏了。

彈幕:新年快樂!

路輕笑笑,“新年快樂,這攝像頭開美顏了?怎麽關啊?”

說著,他在直播助手的攝像頭設置裏找了一會兒,明明美顏值是0啊,“我沒開啊。”

彈幕:不在直播助手,在攝像頭上有按鍵。

彈幕:不是,你他媽一個老爺們為什麽買顏值區妹妹用的美顏攝像頭?跟誰倆呢?

彈幕:妖怪還我爺爺!

路輕倒是沒想到雲爍這攝像頭是美顏拉滿的,在熱心彈幕的指導下關掉美顏之後,取景框裏出現了一張正常的臉。

剛吹幹的頭發很蓬鬆,有幾縷還翹著,路輕的臉部骨骼很清晰,在訓練房頂燈下一塊塊幹淨的陰影直接可以當成頭像素描教材。

“好了,不奇怪了吧。”路輕說著登錄遊戲。

彈幕:順眼多了。

彈幕:心無雜念,上線上線!

彈幕:路狗,em的毒奶解說當教練恐怕比在shield當擔架師傅更慘,我們廠缺個擰螺絲的,你來不?

路輕看著這條彈幕陷入了沉思。

“你們擰一個月螺絲多少錢?”

彈幕:……

路輕打單排是一人小隊,其他人都是四人一隊,他一個人一隊。也就是說,別人倒了有人扶,他倒了直接被淘汰。

進遊戲,艾倫格,開始跳傘。

耳機裏跳傘時呼呼的風聲讓他慢慢放鬆下來,電競椅靠背上有個腰墊,很舒服。回到遊戲裏讓路輕感到愜意,他把手機架在旁邊,以防自己錯過禮物沒有謝。

“感謝‘路狗我偷我老公錢養你啊’的銀河艦隊……什麽id啊兄弟。”路輕歎氣,他直播間這些id湊一湊能寫本狗血小說了。

外麵開始下雨了,路輕的耳機隔音效果很好,完全聽不見外麵獵獵狂風和滂沱大雨。溫暖的基地和舒適的椅子讓他專心沉迷遊戲,一局又一局地開,餓不餓的都忘了。

最終是彈幕忽然開始統一刷“新年快樂”吸引了他的注意,時間跳到零點,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新年快樂。”路輕對攝像頭笑笑。

不知道是不是基地的暖氣太高,路輕慢慢地有些犯迷糊,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困了。漸漸的,視野裏p城的樓頂開始出現重影,他不知道該控製自己往左偏還是往右偏。

落地後鼠標轉一圈差點把自己轉吐,他知道自己不會3d眩暈,隨後意識到可能是身體出問題了。

起先是眼暈,兩層樓裏搜裝備的時候一把步。槍怎麽都f不起來,然後發現那是房子裏的一塊條形木頭。

然後是頭疼,開始轟炸的時候音效極好的耳機差點讓他耳鳴。

最後是嗓子啞,念刷禮物的老板id時彈幕以為他被割喉了。

這時候路輕意識到,他多半是感冒了。雲爍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年輕人抗凍,哪能這麽容易就感冒了。

大雨把雲爍困在了燒烤攤,車停在路邊,他不想淋雨,幹脆慢慢吃,等雨小點了再跑過去。他的手機墊在兩張抽紙上麵,雨點不停砸著烤爐上麵的雨棚,今晚的生意不太好,老板點起了煙。

雲爍放下烤肉簽,和老板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上回聽您說您家有個侄子想打職業?”

燒烤攤老板是個年近五十的中年人,很健談,“對哎,我那侄子學習實在不行,天網吧裏鑽,我妹妹頭疼得要死哦,聽說現在他們這種打遊戲的都能賺錢?喏,七號樓家老路兒子就是打職業的,賊賺,他老子就指著他過活。”

雲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飲料,“什麽路啊,馬路的路?”

“是是。”仿佛燒烤攤上的人都自帶八卦屬性,“你不知道,老路在咱這一片出了名的賭鬼,往年年底來收賬的都帶著砍。刀,那家夥少根手指頭就是給討債的剁了,後來他老婆跑了,兒子十多歲就去打職業給他老子還錢了。”

“……”雲爍擦了擦嘴,若有所思,“這倒黴孩子。”

“可不是嗎,所以這打遊戲還真能掙這麽多?”燒烤攤老板思來想去,“小夥子,你是有門路?能介紹介紹不?”

雲爍敷衍地笑笑,“沒門路,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您看多少錢,我結賬。”

跑回車裏剛坐下,蔣經理電話打來了,一接起來,蔣經理問,“你回家了沒?”

雲爍拉下安全帶,“沒,我媽和她幾個朋友元旦去雲南旅遊了,我一個人回家也沒意思,剛吃完東西,打算回基地了。”

蔣經理那邊鬆了口氣,“你路上有藥房買點退燒貼和粥什麽的,路輕感冒了。”電話兩邊的人都沉默了,雲爍半晌憋出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