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雲爍看著他,很冷靜,“我的隊員,我都很喜歡。”

可真是個無可挑剔的回答,雲爍站起來,屈指在他帽簷上咚地敲了一下,“我走了,你自己回去。”

麥當勞的街邊人車都很少,雲爍的車就停在門口的車位上,剛按下車鎖,後麵追上來了。他頭都不用回就知道是路輕。

路輕小跑追出來,也不減速,把他教練堵在自己和車門中間,車門還是關著的,黑膜玻璃窗映著兩個人重疊的影子。

“那我是不是你最喜歡的那個……”路輕故意頓了一下,“隊員。”

雲爍想笑,這時候像個小孩兒了,清了清嗓子,“咳,是……吧?”

疑問句,但哄小孩足夠了,畢竟有的小孩從小開始就知道怎麽自己哄自己。路輕哦了聲,往前挪了一步,把人擠得不得不貼上車門了,但雲爍換了個笑容,遊刃有餘,無所畏懼。

然後路輕就慫了,他恍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幹嘛,在一步步把自己折騰成餘子慕,瘋魔無腦又激進。

“好吧。”路輕退回來,“那就好,路上小心。”

怎麽說呢……比起現在卯足了勁兒一顆心撲在雲爍身上,他更在意數罪並罰怎麽處置餘子慕。想著,朝奧迪揮揮手,自己叫了輛車。

雲爍是往後的第三天回的基地,期間各方都很平靜。總部很平靜,微博很平靜,路輕很平靜,隻有找不到路成國的餘子慕不平靜。

他是最後一個知道路成國去吃牢飯的人,麻將館裏一口一個小餘哥叫得親,真出事了連你姓什麽都忘了。

所以餘子慕找他出來,他並不意外。

路輕收起手機,“教練,出個門。”

雲爍在餐桌那兒看錄像,抬起眼皮子,沒說話。

可能是因為周末,臨近午夜的街道人還挺多,ktv沿街的燈牌閃著刺眼的光,餘子慕叼著煙站在垃圾桶旁邊,正往垃圾桶上的煙灰缸裏彈煙灰。

路輕是從地鐵口走過來的,遠遠的看到餘子慕站在路邊,走近後他也攏著火機點了根煙,“有事兒?”

餘子慕把最後一口抽完,摁在垃圾桶上碾滅,“你爸不是被抓賭進去的。”

“當然不是。”路輕把煙夾下來,“他又不是開賭場聚眾賭博,頂多五天就能放出來。”

“你能出來和我見麵就沒想瞞著,說吧。”

路輕聳肩,“你剛搞了我一波,現在讓我給你分析局勢,我怎麽這麽善良啊。”

“我給你道歉。”餘子慕正經地轉過身麵向他,說他犯怵也不合適,倒是把姿態放得很低,“對不起,我不該在網上散布你家裏的事。”

他沒有找什麽借口,沒說自己鬼迷心竅氣血上頭,還挺讓路輕意外的。

“嗯。”路輕點頭,“但其實再過個兩三天你自己查一查也能知道路成國是怎麽進去的,所以為什麽找我?”

有些事情的端倪其實很明顯,雖然路輕說餘子慕是活在電視劇裏的,餘子慕對賭場的認知可能不全麵,但他終歸是有心性完整的成年人,“會牽連到我,對嗎?”

“對。”路輕把煙夾上來吸了口,還剩一大截,不抽了,按滅,“你真沒有什麽犯罪經驗,你用自己賬戶給他打錢還不寫備注,真有你的,這轉賬記錄我能把你髒進局子裏,你再想翻身難於上青天,餘子慕。”

“什麽罪名,我早做準備。”說完,餘子慕放下了最後那點優越感,“我公開向你道歉。”

“雲爍。”路輕歪頭,嘴角揚得人畜無害,“向雲爍道歉,為你這一年多的職場騷擾,巧取豪奪,還有,不要給我搞什麽‘死於我手總好過讓你擁有*’這種操作,我能把你髒進局子,就能繼續把你踩進泥裏。”

街道人群原本就繞著提供煙灰缸的垃圾桶,城市絢爛的霓虹燈像煙火,在大樓外如冰裂般炸開,頗有些嘲諷。

放狠話這種事從小時候不良少年說放學別走,再到長大了打職業,賽前采訪問你這場比賽有沒有信心,心態上是沒有變的。路輕接受過一兩次賽前采訪,他說的是,殺我要趁早。

餘子慕不了解情況,心裏沒底,“給雲爍道歉?為什麽,我自問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要是個正常的舔狗我會說什麽嗎?”路輕無所謂地笑笑,“又沒讓你公開道歉,自己老老實實給雲爍言辭妥帖地發個微信,為你過去的所作所為說句對不起,以後──再不老實,頭給你擰下來,字麵意義上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給人一種囂張到真的會這麽做的錯覺。

兩天後的清晨,雲爍收到了餘子慕發來的一條微信。

下意識地他就覺得這是路輕幹的,但又不太確定。洲際賽在即,他暫時不想管這些事,而且洲際賽的中文解說也邀請到他,他覺得比起餘子慕,自己坐上解說台可能會更讓路輕崩潰。

真的崩潰了。

“不會吧?”路輕出來倒水的空檔,“為什麽啊,我最近是哪兒讓您不滿意了嗎?”

雲爍哭笑不得,“你不是不信玄學嗎,再說了你不能不讓我掙外快啊,我懶得直播也不想接推廣。”

然而你還欠著戰隊五十五萬,贅婿就要有個贅婿的樣子,雲爍笑吟吟地看著他。

“對了。”雲爍晃晃自己的手機,“這事兒是你幹的嗎?”

路輕湊近瞄了眼,看了個大概,“得看你怎麽理解‘幹’這個字了。”

剛還用“您”呢,現在用“你”了,這兩天稱呼變得比鄰居家狗來後院啃蔥還勤快,雲爍要是主動調侃叫他贅婿他就覥著臉叫老婆,要麽就從哥哥又叫到毒王,偶爾冒兩句寶貝兒,還會謹慎地觀察他反應。

“啊。”雲爍假裝恍然,“這集我看過,情敵最終在一起的劇情。”

“……”路輕倒水去了。

參加本屆洲際賽的隊伍分別是來自中國賽區的6支隊伍,韓國賽區的8支隊伍,pgl和psg各一支。

和往年一樣,呼聲最高的依然是韓國賽區的nd戰隊,他們這個賽季吸納了核心隊員突擊手max,據說外圍菠菜盤口賠率已經飆到7倍。

“別看這些玩意。”

東方體育中心,梅賽德斯奔馳館,選手休息室裏,雲爍卷起手裏的文件往鄒嘉嘉腦袋上敲。

“這也是能看看出強度的嘛。”鄒嘉嘉說,“而且我遊客模式,我都沒注冊。”

“沒注冊就沒事了嗎,這ip不是你的手機嗎,你是不是傻。”舒沅歎氣,接著往路輕那兒看了看,還好,路輕沒什麽表情,根本不在意。

鄒嘉嘉悻悻收起手機,“好好好,不看了,不過這都快十點了怎麽還沒叫?”

這倒是,原本十分鍾前他就該上解說台了,主舞台直播間裏的彈幕已經開始刷屏“電子競技沒有準時”。

雲爍看了眼時間,九點五十五,又看了眼群,群裏也很茫然。

咚咚兩聲敲門,路輕去開門,掛著工作牌的小姑娘站在門口,認真打招呼,“雲老師您好。”

“雲老師。”路輕扭頭,“叫你。”

意識到叫錯人了,小姑娘一愣,“抱歉啊我剛來,雲老師,這邊通知您一下可能還要再等等,august戰隊出了些小問題。”

“august?”雲爍和路輕對視一眼,“他們出什麽問題了?”

小姑娘有些遲疑,“啊……是,是他們在和我們主辦方協商,嗯……替補上場的問題,哎呀反正,反正就是和您說一聲,可能還要再等等,您可以休息一下。”

說完,小姑娘一溜煙跑了。

舒沅和鄒嘉嘉也對臉懵逼,august能出什麽事。

“替補上?”舒沅問,“臨要開打了替補上?他們隊員出事了?”

“不知道,正式隊員出急事了臨開打換人也不是沒有過,問題是她說是主辦方要求august的替補上。”雲爍關上門,表情有些凝重,“別管了,比賽好好打,既然august出問題了我們更不能讓中國賽區丟臉。”

而且這屆洲際賽的場館在上海,自己是東道主,怎麽說名次都不能太差。

路輕一直沒有說話,不斷地用手機刷著社交軟件的消息,雲爍以為他是焦慮,遞了杯溫水給他。

“別刷了,調整一下狀態。”

路輕接過來,想了想,還是沒說。

約莫二十分鍾後,解說入場、選手入場,洲際賽終於要打開了,現場觀眾已經看了一輪又一輪的廣告,又不敢走,生怕錯過選手入場。

“大家好,歡迎來到東方體育中心,這裏是絕地求生洲際賽的現場,我是解說小七。”

“我是解說雲爍。”

大屏幕上放出了解說台,女解說坐中間,兩位男解說一邊一個。

“那麽今天開場是稍微耽誤了一些時間啊,很抱歉,現在我們可以看見主舞台我們的選手已經入場了,今天也是洲際賽比賽日的第一天……”

august入場時,替補占的是餘子慕的位置,更加佐證了路輕的想法。

那天他出去見餘子慕的時候就坦然告訴了餘子慕,當時他是這麽說的。你玩脫了,我老子不僅賭,還吸。毒。這裏是什麽國家,是法律允許緝。毒。釣。魚。執。法的國家。

加上餘子慕的實名大額轉賬,這個時間被警。察上門並不奇怪。

路輕在機位坐下,不緊不慢地插上鍵盤鼠標,開始調試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