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洞內已久無人居,黴氣刺鼻,蒙靈雲繼續向前,見前麵似有光亮從門縫中透出,疑是段譽點燃的燭光,急走幾步,將門推開,眼前陡然光亮。

隻見所石室之中空無一人,更不會有什麽蠟燭,那光亮從左邊透來,但朦朦朧朧地不似天光。蒙靈雲向光亮之處望去,忽見一支大蝦在窗外遊過。這一下心下大奇,再走上幾步,又見一條花紋斑爛的鯉魚在窗悠然而過。細看那窗時,原是鑲在石壁的一塊大水晶,約有銅盆大小,光亮便從水晶中透入。

雙眼帖著水晶幾外瞧去,隻見碧綠水流不住流動,魚蝦水族來回遊動,極目所至,竟無盡處。他恍然大悟,原來處身之地竟在水底,“如此巧奪天工,將外麵的水光引進石室,當年建造這石室之人定然花了偌大的心力。”

他回過身來,隻見室中放著一隻石桌,桌前有凳,桌上堅著一銅鏡,鏡旁放著些梳子釵釧之屬,看來竟是閨閣所居。銅鏡上生滿銅綠,桌上也是塵土寸積,不知已有多少年無人來此。他在石室裏走了一圈,發現西南隅石壁上有道推開的石門,“原來在此還有一條隧道。”

他探身進去,順著石級往裏走。石級向下十餘級後,麵前又有一道石門,我雙手推開石門,眼前陡然一亮,隻見一宮裝美女,手持長劍,劍尖對準了自己胸膛。電光火石之間,蒙靈雲使出“淩波微步”兩腳疾旋,身形立時退出門去!就在他旋身之時,一粒石子破空而出,“崢”的一聲擊中劍尖!

過了良久,那持劍女子始終一動不動,定睛看時,見這女子雖是儀態萬方,卻似並非活人,大著膽子再行細看,才瞧出乃是一座白玉雕成的玉像。這玉像與生人一般大小,身上一件淡黃色綢衫微微顫動;更奇的是一對眸子瑩然有光,神彩飛揚。

雖是石像,蒙靈雲還是覺得先前之舉太過鹵莽,心想,“在這石洞中人也是逍遙派弟子,說不定就是自己那三位師兄。”於是,深深一揖,說道:“逍遙派弟子蒙靈雲向……向……”話說到這,蒙靈雲又大感為難,“我該如何稱呼這女子?若稱呼前輩,那她不是同師傅一輩了?可又不曾聽師傅說起過他有何師兄妹;若是師姐,那就簡單了,我尊她一聲師姐便是;可萬一是我那同門師兄的徒弟,我可不能叫亂了輩分?且看一旁是否留下線索,再行賠禮好了。”

當下四周打量,見東壁刮磨平整,刻著數十行字,都是“莊子”中的句子,大都出自“逍遙遊”、“養生主”、“秋水”、“至樂”幾篇,筆法飄逸,似以極強腕力用利器刻成,每一筆都深入石壁幾近半寸。文末題著一行字雲:“無崖子為秋水妹書。洞中無日月,人間至樂也。”

這是蒙靈雲欣然所悟,“原來果真是無崖子師兄和李師姐!”隨即蒙靈雲甩開長杉,跪拜道:“秋水師姐在上,受靈雲一拜,先前多有得罪,還望師姐原諒。”

拜過石像,蒙靈雲起身在石中巡視了一番,見左側有個月洞門,緩步走了進去,裏麵又是一間石室,有張石床,石床上並無衾枕衣服,隻是床前擺著一張小小的木製搖籃,靠石床一側石壁上懸了一張七玄琴,玄線俱已斷絕。

蒙靈雲緩緩走到床前坐下,見床左有張石幾,幾上刻了十九道棋盤,棋局上布著二百餘枚棋子,但是黑白對峙,這一局並未下畢。

他輕輕撥了下那琴的斷弦,獨自黯然道:“琴猶在,局未終,可惜卻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他低頭去細看棋局,“咦,這不是師傅陪我練功時的那盤‘珍瓏’殘局嗎?”他見幾上有一座燭台,兀自插著半截殘燭,燭台的托盤上放著火刀火石和紙媒,於是打著了火,點燭再看,“是了,卻是‘珍瓏’不錯!”於是信手從旁邊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輕輕落於棋盤上,白子落定,又取出一枚黑子,竟然獨自對弈起來。

蒙靈雲黑白子各下了三十餘子,隻感頭暈腦脹,心口煩惡,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歎道:“這局棋實在太難,時到今日我仍舊解不開!唉,記得當初師傅說過,我解不開這棋局,隻因我心中有太多仇恨,若是有一天,我心中再無仇恨,此棋局自然能夠解開!”

他離開石幾,看著那湖地遊魚,悵然道:“也不知爹娘之仇何時能報?”

一抬頭,隻見石床床尾又有一個月洞門,門旁壁上鑿著四字:“琅擐福地”。心下好奇,順手提過幾上燭台,跨步進去。

原來是個極大的石洞,比之外麵的石室大了數倍,洞中一排排的列滿木製書架,可是架上卻空洞洞地連一本書冊也無。他持燭走近,見書架上貼滿了簽條,盡是“昆侖派”、“少林派”、“四川青城派”、“山東蓬萊派”等等名稱,其中赫然也有“大理段氏”的簽條。但在“少林派”的簽條下注“缺易筋經”,在“丐幫”的簽條下注“缺降龍十八掌”,在“大理段氏”的簽條下注“缺一陽指法、六脈神劍劍法,憾甚”的字樣。

“如此多的武學秘籍,莫非當初全都存與書架之上?”蒙靈雲百思不得其解,逍遙派府洞為何會存這麽多他派的武功書冊的目錄。他想起師傅會百家之學,這些書必是他當年搜集,存放於此,“如果是師傅搜集留下的,那為何之剩下書目,卻無書冊呢?哦,必定是我兩位師兄離開此地,帶出洞外去了!這麽說來,說不定師兄他們也都還健在呢?”

想清之後,蒙靈雲大是寬慰,忽然他又想起段譽和鍾靈來,“離開無量劍已經多日,也不知道靈兒妹妹脫險沒有?”

他環顧一圈,發現此室並無其他門戶,又回到玉像所處的石室,隻與玉像的雙眸一對,呆看了半晌,這才一揖到地,說道:“師姐,今日我身有要事,隻得暫且別過。”

說完拿著燭台,大踏步走出石室,待欲另尋出路,隻見室旁一條石級斜向上引,初時進來時因一眼便見到玉像,於這石級全未在意。他跨步而上,走到一百多級時,已轉了三個彎,隱隱聽到轟隆隆的水聲,又行二百餘級,水聲已然振耳欲聾,前麵並有光亮透入。他加快腳步,走到石級的盡頭,前麵是個僅可容身的洞穴,探頭向外一張,怒濤洶湧,水流湍急,竟是一條大江。江岸山石壁立,嶙峋巍峨,看這情勢,已是到了瀾滄江畔。

他又驚又喜,稍一提氣縱出洞來,四下張望,將周圍地形牢牢記在心中,以備將來事了再來此處,“他日如能尋得師兄他們,重回此處,建我逍遙一派,不知會是何等景象。”

在石洞中停留了一晚,此時已經天色大亮,蒙靈雲放出皮囊裏的海東青,讓它獨自覓食,看著遠去天際的海東青,暗想,“晚了一步,不知三弟此時去了何處?”

在江邊歇了一陣,海東青叼了一隻野兔飛了回來。

不多會,瀾滄江畔就冒起一縷青煙,一股噴香美味,四溢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