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羊倌
在葫蘆頭溝不遠,有個小營子村,村子不大,三十幾戶人家。
有一天突然來了個小夥子,隻身一人,也沒有什麽家當,就睡在村東頭兒的一間空屋子裏。
那個年代,村裏大多人都是闖關東過來的,這裏氣候惡劣,種地也不容易,後來很多人又相繼都回了關裏。村裏也就閑下了挺多的空房子,都是清一色的土坯房,一直也沒有人照看維修,要不是屋裏的兩根柱子撐著,估計一陣風都能吹倒了,真要是使勁打個噴嚏,從房梁上都往下掉土。
村裏人很樸實,心眼都好使,一看這小夥子就不像是本地人,看樣子像是落了難,無家無業的,都挺可憐他,隔三差五,東家送點吃的,西家送點喝的,這小夥子落難到此身染重病,有這些人送點吃喝,好歹是沒餓死,硬撐了過來,病好了也就在這村子裏住了下來。
小夥子個子不高,長得又瘦,根本不會幹什麽莊稼活,村裏後來一核計,就安排他幫著生產隊放羊。
雖說地裏的活他是一樣也幹不來,但是放羊放的可好,天天一大早,就把一百多隻草趕出去,口裏呟三喝四,那群羊就乖乖的排好隊,一直走到半山腰。什麽時候隻要他打個呼哨,那群羊自己就排好隊形又齊整整的下山。村民們看著也都驚奇,嘖嘖稱歎,就叫他為“羊倌”。
小夥子長得不算俊俏,但是人很機靈,說話辦事也很周全,會來事,和誰都能處到一起去。天長日久,這保媒拉纖的自然就相繼找上了門,可這小夥子也不知道為啥,一提到相親,就是一百個不樂意,咋說就是不找媳婦。時間長了,遠近的媒婆也都不再給他保媒了,他也就這麽一個人一直晃當著。
除了這脾氣有些古怪以外,別的都不錯,能說會道,說話風趣幽默,人緣也好,口碑不差,誰家要是有個大事小情的,是有求必應。
過了沒幾年,改革開放,土地承包單幹了,他這放羊的差事也就沒有了,都以為他不會種地,這回要挨餓了,但是誰也沒想到他還會一手好木活。打個床,做個櫃什麽的,手藝好不說,樣式也耐看,很多樣子都是村裏這些人沒見過的,一傳十,十傳百,也算是名聲在外。
最主要的就是他收費不高,一些小來小去的活計,供頓飯也就算了,根本不要工錢,差一不二,也從不計較,所以街坊四鄰,十裏八村的有什麽活都願意找他。在過去那個年頭,農村的家俱都是找木匠做的,想買都沒處買去。結婚、蓋房、添置物件都得提前找好木匠,然後好吃好喝的請到家裏來,當時的木匠也算是個肥職,也以這日子過得倒也是不愁吃穿。
時間如流水,一晃就是三十年過去了。
當年的小夥子也成了小老頭,頭發都有些斑白了,仍然還是孑然一身,這大半輩子過去了,也沒成個家。這麽多年,直名實姓誰也不記得了,村裏人喊順了嘴,都叫他“老羊倌”。
老羊倌雖說一輩子也沒成家,不過天上卻掉下來個“兒子”,雖說是師徒相稱,但是比父子還親。
要說起這件事,那還是十多年前的一個晚上,老羊倌有一次給別人幹完活,夜裏回來時,在山坡上突然發現有個孩子倒在地上,已然暈迷不醒了。趕緊跑去過用手試了試,這才知道,這孩子發高燒,昏過去了。當時那孩子氣若遊絲,麵如土色,眼瞅著就不行了,隨時都有可能咽氣。
老羊倌一看這孩子也就是八、九歲的年紀,身上穿的破衣爛衫,像是個拾荒要飯的。在這荒郊野外的要是不管,肯定是必死無疑,於是就動了惻隱之心,把這孩子給抱回了家裏。連夜又上山找了點草藥,幾劑下去後,還真就給救活了。
那孩子醒來後,自己說,他叫徐青山,以前爹媽在的時候,都叫他小山子,老家是黑龍江的,家裏遭了難,人都死沒了,他這才一個人跑出來。隻知道他還有個姑姑在渾江這邊,但是也不知道地址,好不容易走到這兒了,連累帶餓,就得了病,高燒不退,這才昏倒在了山上。
老羊倌自己一個人過日子也覺的有些孤單,看這孩子怪可憐的,也招人喜歡,就收留了這孩子。
要說起這孩子,老實巴交,不招災,不惹禍的,一個就是本分人家的孩子。平時話不多,但是心眼一點兒也不笨,有點蔫主意。
正是上學讀書的年紀,老羊倌也就讓他和別的孩子一起去上學。不過這孩子幹啥都行,就是不愛上學,三天兩頭的逃課,連人影都找不到。就喜歡聽評書,整天捧著收音機連飯都顧不上吃,腦袋裏知道的那點東西也大都是從評書裏聽來的,他倒是不管真假對錯,考試時全往上麵招呼,毫無疑問,年年穩坐班級倒數第一名,實在也不是念書的料,好不容易讀到初中畢業,說啥也念不下去了。
徐青山的腦袋一點也不笨,學啥都很快,聽完的評書,他差不多就能一字不落的再講一遍,不管多拗口的綽號還是武功,那是倒背如流,唯獨就是坐不住硬板凳,一提上學,腦袋就疼。
老羊倌也沒辦法,眼瞅著自己也快五十歲了,見他實在念不下去了,自己年紀也一年比一年大了,就打算教他木匠手藝,指望著學成後,將來也好有碗飯吃,不至於餓死,平時也能幫著自己一把。
民間都說“老先生,少木匠”。其中的“老先生”是指陰陽先生或是看病的郎中,這類人是越老越吃香,越老越被人看中;而“少木匠”是說木匠最好是年輕力壯的,因為這行裏,刮拉鑿砍锛,幹的都是力氣活,歲數大了,也就幹不動了。
這一年等到大年初五,開始了正式拜師。徐青山認師行禮,跪地叩頭,先拜過了祖師爺魯班後,接著又給老羊倌叩了個頭,算是正經入門了。
木匠拜師後,學藝一般都是三年零一節,也就是大年正月初五拜師,到了第四年端午節,五月初五時就算是出師了。期間不開工錢,不準退師,師傅打罵徒弟,萬一失手,打死了也不償命,而這幾年,是由師傅負責徒弟的吃穿。
本來這徐青山一直和老羊倌相依為命,所以這些條條框框也就不那麽重要了。老羊倌真心去救,徐青山也願意去學,要說這小子,別看學習不行,但是對這些木匠活,倒是極感興趣。都說“師傅領進門,學藝在個人”,這種木匠活都是實際操作,口傳心授,並且要舉一反三,學會了做方凳,就要自己研究做方桌,很多時候需要個悟性。
徐青山心思聰穎,學了一年,基本上就學得差不多了,做的東西也有模有樣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基本上就把老羊倌的木工活都學的差多了,算是提前出師了。
畢竟他是小夥子,手腳麻利,活做的又快又好,一來二去,這老羊倌就漸漸的退了二線,啥活都讓徐青山自己去做了,而他自己倒是享上清福了,也不怎麽出去了,平日裏在家做做飯,聽聽收音機,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徐青山從心底感激老羊倌,救命之恩,傳藝之情,這些徐青山別看歲數不大,但是心裏有數,對老羊倌好的那是沒話說,平時做工的掙的錢都交給老羊倌,讓師傅留著買米買麵過日子用,和老羊倌好的就跟親爺倆似的,過得雖然不富裕,可是卻也很快樂。
到了這一年,老羊倌五十四歲,徐青山也二十五了。
在農村,男的要是過了二十五還沒訂婚或是結婚,就算是大齡青年了。
這兩年,時不時的也相看了好幾個對象,女方對於徐青山的印象還都不錯,不過最後都是差在這彩禮上,都是嫌老羊倌家裏太窮,要地沒地,要房沒房,窮得耗子進了門都直掉眼淚,最後也就都不了了之了。
徐青山也大了,脾氣也倔,罵那些人家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識金鑲玉,錯把茶壺當夜壺,就是把閨女白送,也不要了,大不了,打一輩子光棍。
老羊倌總覺的這事不能再拖了,自己都打了一輩子光棍了,總不能讓孩子也娶不上個媳婦。但是抬眼一看,自己這屋裏的確是家徒四壁,要啥沒啥,是這麽多年來,一直攆吃攆穿,根本就沒攢下什麽錢,一時也犯了難。
這幾年,村裏買家俱都不找木匠做了,都是到縣裏買現成的,款式也漂亮,這木活也就沒法幹了,徐青山幾年前就到縣上的家俱廠去打工,一個月賺的錢隻夠他們爺倆平時用的,一年到頭也攢不下一千塊錢。
農村娶媳婦,這彩禮可不是小數目,瓦房和家俱、家電先不說,單單過彩禮沒有個幾萬塊,根本姑娘就娶不進門。可這幾萬塊要是就這麽個的攢法,那還結個屁婚啊,沒等攢夠,姑娘都當媽了。
PS:守法朝朝憂悶,強梁夜夜歡歌。損人利己騎馬騾,正直公平挨餓。
貪黑起早寫字,收藏推薦不多。我到西天問我佛,佛說———我也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