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手
足足過去了十多分鍾,就在月亮要衝出雲層的那一瞬間,那隻赤血寶蟾顯然是有些沉不住氣了,身子微微的動了一下,然後猛地往前一躍。
毫無意外,身上又冒出了一溜兒白煙,就在它前腿一伸,準備要翻身的那一瞬間,老爺子的手往下一放,繩扣準確的套在了它的前腿上,然後迅速向上一提。癩蛤蟆就被吊在了空中,像是鍾擺一下左右搖晃個不停。
這隻赤血寶蟾顯然不甘心,身子在空中亂扭,掙紮個不停。
這種扣子,都叫“勒死牛”的扣兒,下麵一旦墜上東西,越掙紮,這扣子係的會越緊,細線都差不多勒到了肉裏。
折騰了沒幾分鍾,漸漸的,這癩蛤蟆也老實了,伸直了四條長腿,挺屍不動了。
這隻癩蛤蟆四腿伸直後,足有一尺來長,血紅的肚皮,血紅的後背,冒著膿尖的大疙瘩,看得讓人頭皮發麻。
眼見這隻赤血寶蟾終於到手了,老爺子長出了一口氣,手上的繩子上下提了提,衝四喜子一比劃,示意四喜子趕緊收拾東西,準備收工。
四喜子也很高興,一晃在這兒蹲了好幾年了。每年的六月至九月,每逢月圓之夜,都會全副武裝的在這裏蹲著,一蹲就是一整夜,為的就是這隻赤血寶蟾。眼見多年來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也是喜不自勝,眉開眼笑的蹲下身來,收拾地上的東西。
月圓之夜,是陰氣最盛之時,像這種有些道行的天靈之物,自然會覓機出來吸收月華之氣。隻不過這種東西靈性十足,稍有個風吹草動,就不會出來,並且不斷的更換采氣的地點,所以無論是憋寶還是相靈,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為了件寶貝,花費了幾年工夫是常有的事,到頭來還未必能成。
這次眼見捉到了這隻赤血寶蟾,爺倆心裏都有些興奮,這種寶物一輩子也牽不到幾個,根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精神一放鬆,注意力自然有些鬆懈,突然這隻赤血寶蟾也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來一股怪力,身子往下墜了兩下,然後借著線繩微小的反彈之力,身子快速的抱攏成團,直接就彈了起來,空中突然變向,奔著老爺子的身上就反撲了過去。
這赤血寶蟾一身陰邪之氣,全身劇毒,根本不能沾身,所以才會費了這麽大的勁兒把它捉住。本以為它筋疲力盡,沒什麽能耐了,不成想,卻突然發難,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到老爺子意識過來的時候,那隻赤血寶蟾已經撲就到了近前。
危急當中,老爺子戴著手套的那隻右手輕伸食指和中指,二指緊緊閉攏,往外用力一撥,左手一鬆,身子向後一仰,原地來了一個鐵板橋,雙手倒撐在地上,就勢再往旁邊一滾,總算是躲了過去。很利索的又站起身來,此時已然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而那隻赤血寶蟾四腿剛一著地,“咕”的怪叫了一聲,後腿發力,奔著蹲在地上的四喜子就跳了過去,三跳兩躍,越來越近。
四喜子對身後的發生的事渾然不覺,根本就沒有防備,眼瞅著這隻赤血寶蟾就跳到了他的身後。
老爺子看清後,嚇得失聲大喊:“四喜子,快點閃開!”
四喜子一愣,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就見一道紅影高高躍起,衝他的麵門就撲了過來,當時就嚇傻了。
那老爺子情急之下,也顧不上別的,長臂一伸,身子往前一擰,伸出右手,眼疾手快,一把就攥住了空中的赤血寶蟾,手在空中急挽了兩下,然後順勢就往自己這邊用力的一拉。
雖然老爺子的手法迅捷,但是片刻之間,透過皮手套,就感覺手上一陣奇痛,心知大事不妙,恐怕是著了道。趕緊鬆手,不成想那隻赤血寶蟾就像是沾在了手套上一樣,竟然沒有滑落,而是瞬間身子脹起,就跟充了氣似的漲的圓滾滾的,看著十分瘮人,好像隨時都要爆裂。
老爺子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右手趕緊急甩,癩蛤蟆也脫了手,但是也晚了,就聽到“撲”的一聲,那隻癩蛤蟆背上疙瘩裏的白色膿汁力道十足的就噴射了出來,正正好好的噴了老爺子一身,臉上、前胸到處都是。
一股白煙升起,老爺子當時就一聲慘叫,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捂著臉疼的滿地翻滾起來。
四喜子這時才如夢初醒,眼睜睜的看著老爺子被那隻癩蛤蟆偷擊得手,當時就紅了眼,從旁邊順手抄起竹竿,看準那隻癩蛤蟆,輪起來就用力抽了下去。
竹竿足有兩米多長,而他和這癩蛤蟆距離很近,所以準頭並不足,一時沒有砸到,眼看著那隻癩蛤蟆往旁邊一滾,身子又是一鼓,眼看著身子脹的越來越大,一下子有點愣了。
這時候,就聽到老爺子一聲厲吼:“四喜子,快跑!”
四喜子一怔,馬上反應過來,撒腿就跑,就感覺手上一麻,緊接著一陣奇痛,鑽心入骨。
低頭再看,左手小手指上此時白煙直冒,眼瞅著,手指肚就像點燃的炮仗撚似的,短了一截,而且眼看著越來越短,心中驚駭,一咬牙,從大腿外側拔出匕首,狠下心來,用力一揮,一道血注噴了出去。
看著齊根切斷小手指的左手掌,四喜子身子一栽歪,搖晃了兩下,忍著疼痛,撒腿往外跑了能有十幾米後,“撲通”一聲,連驚帶嚇,栽倒在了地上,昏死了過去。
那隻赤血寶蟾並沒有繼續追趕四喜字,“咕……咕……”的怪叫了兩聲,一閃身,就鑽進了旁邊的草叢中,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蹤影。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四喜子才幽幽醒來,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和腿,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活著。忍著手上的劇痛,右手撐地,掙紮著坐了起來,從隨身的鹿皮包裏摸出一隻“馬糞包”,用手彈了彈,把裏麵的灰沫小心的撒在了出血的斷指上,見仍然流血不止,一咬牙,把馬糞包直接壓在了上麵,疼的直咧嘴,不過片刻之後,血果然就止住了。
“馬糞包”是一種草藥,農村樹林裏,荒草甸子上經常可以見到,中藥名叫“馬勃”,嫩時色白,圓球形長得很像是蘑菇,但比較大,鮮嫩時可以炒著吃,嫩如豆腐。老了後則變成褐色硬皮,裏麵虛軟,像是海綿一樣,輕輕彈之,就會有粉塵飛出,可用於局部止血,立見奇效。
等血止住後,四喜子不知不覺中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把綁腿解下來一隻,當成繃帶纏在了手上,這才掙紮著站起了身。
吹著風,頓時感覺有些發涼,激靈一下打了個冷顫後,猛然間,這才想起來,老爺子還生死未卜。趕緊又往回跑去,等到他再跑回原處,發現那隻癩蛤蟆已經不見了蹤影,而老爺子則血肉模糊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四喜子隱隱的感覺有些不妙,屏氣息聲的走到老爺子近前,用手輕輕的把老爺子翻了過來。
再一看,老爺子的一張臉已經變得血肉模糊,眼睛變成了兩隻黑洞,一隻眼珠還耷拉在眼眶外,鼻子和嘴唇都沒有了,簡直就像地獄裏的惡鬼一樣,根本就看不出人形了。前胸上也都是透亮的大窟窿,五髒六腑都流到了體外,顯然是早就死透了。
四喜子看著眼前這副慘狀,倒吸了一口冷氣,饒是他膽子再大,突然看到這情景,也是嚇的不輕,差一點就魂飛魄散了,再一想起和師傅十幾年學藝間的情景,猶還曆曆在目,四喜子一時悲上心頭,坐在地上就哭了起來。
四喜子越想心裏越難受,早就聽師傅說過,“牽羊”不成便會被“羊頂”,可能有性命之憂,他也一直也沒當回事,沒想到今天就栽了個大跟頭,這一失手,把命都給賠上了。
再一想,老爺子這一身的通天徹地的本事,要不是為了救他,也不會死在這裏,而且死的又這麽慘。想到痛處,又是一陣嚎頭大哭,最後連嗓子都哭變了聲。
夜深人靜,荒郊野外的,哭聲之淒慘,就連蛐蛐也不叫了。
哭了好半天,四喜子這才抹幹眼淚,站了起來,附近看了看,走到旁邊的小樹林裏,找處風水還算不錯的地方,淺淺的挖了個坑,把老爺子放了進去。簡單的堆了個墳頭,跪在地上,叩了幾個頭,嘴裏麵念叨了幾句後,抬眼看看,天也要亮了,趕緊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這行自古就傳下來很多規矩,其中一條就是“牽羊不倒鬥,雞鳴不露頭”。幹這行的,大多是夜裏幹活,而且免不了要與地下埋著的寶貝打交道,但是每一行都有自己的道道,而“牽羊”這行就明確規定,是不能參與倒鬥盜墓的。
牽的寶隻能是散寶,是野羊,不能是家羊,也就是說隻能牽沒主兒的寶貝。像什麽墳裏埋的,別人家擺的,東西再好,也是不能動的,否則肯定會死與非命。
到於雞鳴不露頭,則是說,不管當時是什麽情況,有沒有得手,哪怕就差一步了,但是隻要是公雞打鳴,也就是天要亮時一定要收手,如果貪圖寶貝而觸犯了這條,那下場和“倒鬥”也是一樣,都會不得好死,雖然沒說到底會怎麽個不得好死法,但是幹這行的自古以來都篤信不疑,沒有人敢違背。
四喜子勿勿的埋完老爺子後,清理了一下現場,趁著夜色,邁開大步,幾個縱躍,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切重歸寂靜,要不是地麵上斑斑點點的血跡還在,這裏就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