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輕微扭到了, 沒什麽大礙。”

顧喬喬的腳被沈澈捏在手裏,他替她按摩了幾下,手法嫻熟, 療效顯著。

“新來的支教老師?”

顧喬喬點了點頭。

沈澈無言, 可那嘴邊的笑裏總帶著些說不清的感覺,“好了,動動試試吧。這兩天注意別太累著就行。站著上課時可以把重心移到另一隻腳上。”

“謝謝。”顧喬喬穿好鞋, 踩了下, 確實好了很多。

沈澈到水池邊洗手,“不用。你是支教老師,照顧你們是我應該做的。”

顧喬喬總覺得, 他話裏似乎帶著些情緒。來不及深究。

她手機忽然震了起來, 壓下心裏的不悅, 她接著電話出了門。

冷風瞬間灌了過來,她打了個噴嚏, “相舟哥哥。”

“在做什麽?”

“沒什麽,剛參加完校慶。你呢。”

李相舟那邊背景音有些吵, “參加今年的峰會, 有不少讓人感興趣的內容。”

“嗯,那你忙吧, 我在外麵, 手凍死了。”

李相舟聽著她那邊帶著呼呼風聲傳來的軟糯聲音, 心裏那股抑製不住的想念總算得到了緩解。

掛掉電話, 李相舟沒有忙著回去, 他坐在會場外的大廳裏, 垂頭看著手機裏那串號碼, 出了會兒神。

“李總?”一個女聲在他後邊輕輕喚道。

李相舟回頭看了一下, “您是?”

女人嫣紅的唇,精致的眉眼,衣飾得體大方,微微彎腰,對李相舟伸出手:“剛剛峰會裏我和您有遇到,你好,我是天興科技的宋餘欣。”

“你好。”李相舟出於禮貌,站起來並握住了對方的手,一觸即離。

“您方便給我留個電話嗎?”宋餘欣落落大方,“我對您的項目很感興趣,也許以後可以有合作的機會。”

李相舟拿出名片,遞到了對方手裏。

“謝謝。下次見。”宋餘欣接過名片,沒多耽擱,便走了。

李相舟目送片刻,轉過頭。忽覺一道視線涼涼射過來,他下意識抬頭。

二樓圍欄處,梁絡手裏夾著煙,白色煙霧繚繞的背後,他那雙洞悉並諷刺的眼睛毫無友善可言。

李相舟不欲與他有過多糾纏,垂下頭想離開。

卻不料梁絡沒給他離開的機會,他慢慢順著樓梯踱步下來,到他身邊:“李總好豔福,未婚妻不在身邊,還有如此美人上趕著過來。”

語氣又酸又刺。

李相舟聞言:“梁總這是羨慕吧?不知道是羨慕我有未婚妻呢,還是羨慕我未婚妻不在身邊?”

梁絡一手抄著他的衣領,將人提了起來,表情狠厲,出言警告:“李相舟,請你時刻謹記潔身自好這幾個字,不然,我不吝嗇好好教教你。”

李相舟諷刺的笑了起來,“梁絡,我是真不知道,你居然能傻逼到這種地步?”

“你什麽意思?”

李相舟掙開他的束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襯衣領口,“好心提醒你,至於我說的這是什麽意思,不如回去問問你的好父親。”

他也是瘋了,居然會對梁絡說這些話。可每當李相舟想到顧喬喬受過的委屈,就希望有人能給她出這口氣,而能出氣的人,除了梁絡,也沒有第二個人敢。

梁絡蹙眉,他不是沒調查過當時分手的背後原因,但因正處顧父住院,顧喬喬身邊可接觸的人屈指可數,他查過一遍,並沒有什麽可疑的人,但唯獨沒想到,這裏會有他父親的手筆。

這麽想來,他查不到任何線索,也就情有可原了。

梁絡給周洋打了電話:“把陳生給我帶到公司。”

這兩年,梁絡的手段越發狠厲,不僅在商業上,還有在攻心上。

陳生看著麵前的男人,恍然察覺,他已經不是當初在他手邊學防身術的孩子了。他擦了擦額角被逼出來的汗,不敢怠慢。

“再給你一次機會,說。梁海琛對顧喬喬做過什麽。”梁絡坐在皮質沙發裏,一副帝王之尊相。

陳生覺得自己的生殺之權已經不在自己手裏了。權衡良久,他終於緩緩開了口。

天色黑了下來,梁絡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周洋在他身後,垂首聽命。

“甜水縣那邊了解的怎麽樣了?”

周洋暗自咬牙花,虧著他多慮了一點,還惦記著老板前女友的去向,不然今天可能就要丟工作了。

“梁總,甜水縣已經有一所公益學校了。”

那意思就是您這錢花不出去了。

梁絡聞言點了點頭,“嗯,那圖書館有嗎?”

“圖書館?那沒有......”真是驚了,什麽地方都能建圖書館嗎,能叫館的都是啥規模啊。

“最近的行程都推了吧,你回家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去考察一下甜水縣是否適合建圖書館。”

“......是。”周洋心道,虧著他沒女朋友,不然自己這愛情早晚被老板玩兒沒了,“老板,明天幾點走啊?”

“什麽明天,今晚。”梁絡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準備好我和你出門的事宜。”

周洋:“......是。”

在周洋即將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梁絡又叫住了他,“等等。不急,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推遲幾天再走。”

#

晚上的甜水縣,清淨的出奇,大街小巷都沒什麽人,這才不過7點,就像城市的淩晨。

顧喬喬在宿舍附近的小吃攤點了碗餛飩,正悠閑的等著。小縣城裏的生活很養生,沒有那麽快節奏,沒有過多的心事,隻要吃飽了今天的肚子,明天的事情也就明天再說了。

天上的月亮也比城市的圓,她數著月亮旁邊的星星,自娛自樂的等著熱乎乎的餛飩。

突然,桌邊一個黑影罩下來,擋住了月亮,她看著沈澈那張桀驁不馴的臉,扯了扯嘴角。

“真巧啊,新支教老師。不介意吧?”沈澈指了指她對麵的板凳。

“請便。”

沈澈把自行車放到旁邊,也要了一碗餛飩,雖然比她晚很多,可神奇的是兩個人的居然一齊被端了上來。

“店鋪小本經營,你一份兒的量都不值得開火。”沈澈看出她的疑惑,為她貼心進行了解答,後拿了兩雙筷子,遞給她一雙。

顧喬喬接過,怪不得這麽半天都沒等來,星星都快數完了。

“那要是一晚上沒人的話,我這餛飩還吃不上了嗎?”她愕然。

誰知沈澈居然抬頭看了她一會兒,“我這不是來解救你了嗎?別囉嗦了,快吃吧。別耽誤人家打烊。”

餛飩是皮薄餡大,肉糜很軟,咬一口下去會有香濃的汁水溢出來,冬天的街頭趁熱吃這麽一碗熱乎乎的飯,整個人都舒服了。

“真好吃。”熱氣蒸騰間,顧喬喬眼裏亮晶晶的,一臉滿足。

沈澈透過白霧,睨著她,“一碗餛飩而已,沒吃過嗎?”

“嘖,我發現你好像對我有很大的偏見啊。”顧喬喬終於把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雖然沈澈沒有擺明說什麽,但偶爾的對話中總能聽出些問題來。

沈澈眉頭一蹙,“這麽明顯嗎?”

顧喬喬:“。”

“吃飽了就走吧,我送你回去。”沈澈掏出十元的紙幣,放在了桌邊,揚聲道:“老板,錢放這裏了。”

“沈大夫慢走吧,我不用送。”顧喬喬還不知道他為什麽對自己有偏見,哪能讓他送啊。

沈澈已經站起來了,聞言下巴一抬,示意她的腳傷:“今天剛傷的,不宜過度使用。”

顧喬喬抿唇,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站起來跳著上了他的自行車後座。

沈澈很高,甚至可以擋掉吹過來的風。他清爽的氣息若有似無的鑽進鼻息中,很好聞。顧喬喬在他身後,手扶著車座,盡量避免兩個人的肢體接觸。

到了宿舍平房,沈澈單腳支地,等顧喬喬下車後,提醒道:“晚上盡量不要出來,鎖好門。小地方晚上沒什麽人的。”

顧喬喬道了謝,目送他騎車走遠。

第二天,顧喬喬就正式登上了講台,接手了孩子們的語文和英語教學,每天先是在年齡比較小的初級班上課,這裏大概有50 多個孩子,最大的10歲,最小的才6歲,孩子們很可愛,會死死盯著她看,一秒也不肯錯過她的舉動。

下課的時候,還會有膽子大的給她手裏放一個柿餅或者紅棗,趁著紅紅的臉蛋,一派天真。

但大班這邊,一連幾天,都有個座位是空的,起初她沒在意,以為原本就沒人,後來才聽說,這裏是有個女學生叫申小雅,就是校慶那天講話的學生代表,但自從校慶後就再也沒來了。

顧喬喬也問過其他老師,都沒有她的消息。

這已經有四五天了,小縣城裏也沒那麽大的規矩,申小雅沒來也沒跟任何人請過假。

她擔心自己那天撲她的時候,會不會沒有護好孩子,讓申小雅受傷了,思來想去,顧喬喬決定去看看。

辦公室裏有每個學生的聯絡冊,裏麵有家庭電話和住址,顧喬喬撥了幾遍電話,都沒人接。

無奈,隻好親自去一趟了。

為了穩妥,她去了醫務室,找到沈澈,“我想讓你幫我個忙。”

沈澈彼時又在玩遊戲,見她來了,依舊沒給正眼:“說。”

顧喬喬忍了忍,有求於人的時候態度要好一些,她在臉上擺了個假笑的表情,問道:“沈大夫有沒有時間啊,跟我出個診行不行?”

“我不出診,那時另外的價錢。”

哈,媽的。

“好,價錢好說。就是吧,我扭腳那天,還有個學生和我一起跌倒了,這麽多天沒來,我擔心自己傷到她,麻煩沈大夫和我一起去看......看。”顧喬喬話音還未落,沈澈就倏然看了過來。

那眼神帶著審視和探究,仿佛想在她身上看出什麽答案似的。手機裏叮叮當當的遊戲聲還在繼續,但他卻再沒有低下過頭,這樣等了片刻,他關掉手機,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吧。”

“那價錢......”

沈澈鄙夷的看過來,“一身銅臭味呢。”

媽的。

“心裏罵我呢?”

“天地良心!”顧喬喬舉起雙手,示意自己無辜。

沈澈一臉不信,但也沒再跟她閑聊。推了車子過來,帶著她往學生的家騎去。

開始的時候兩個人誰也沒說話,等紅燈的時候,沈澈忽然開口:“你和別的支教老師不太一樣。”

他聲音不大,顧喬喬一時也聽不出他說的是好話還是壞話。

“謝謝啊。”

沈澈笑了一聲,綠燈正好亮了,他猛的發力一蹬,晃的顧喬喬腦袋磕在了他的後背上。

男人背脊很寬也很硬,她捂著額頭嗔他:“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你太沉了。不使勁兒根本騎不動。”

“沈大夫!”顧喬喬已經咬牙切齒了。

“對不起,顧老師。為我前幾天對你的態度表示歉意。”沈澈這次的話說的很真誠,不像作假。

“那你態度惡略的原因是什麽?”

沈澈蹬著車子,氣息很穩,“來這裏的支教老師太多了,多數來隻為了混個證明,三個月後證明到手,人就走了。沒人真心的想教孩子。”沈澈一頓,“看你白白嫩嫩的,就主觀代入了,覺得你也和她們一樣。”

“白白嫩嫩那是形容豬的吧。”顧喬喬心裏一鬆,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