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的夏天來的比別的城市都要快一些, 如今,已經到了仲夏的溫度。這個城市的天氣一直很有特點,熱和悶總是齊頭並進, 誰也不肯讓著誰。相比江城的多陰雨, 這邊更膩一些。似乎為了改善這悶熱的環境,街邊種著一排茂盛的大樹,一叢叢的綠色罩在頭頂, 遮去些惱人的熱度。

顧喬喬走在熟悉的城市裏, 和之前比起來,心境似乎都開闊了一些。

剛回來,難得輕鬆, 她也不急, 就這樣慢慢溜躂著。

包裏的手機響了幾聲, 顧喬喬拿出來看了眼,又是謝墨涵。

從她在江城的時候, 電話就每天都來,她不是很想接, 總覺得謝墨涵來電話是受了梁絡的示下。

往日裏響過一次, 她沒接,對方也不執著於此, 偏偏今日, 像是著了魔, 頗有一番不找到她不罷休的架勢。

顧喬喬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然後找了個街邊的咖啡店, 推開門進去, 瞬間被清爽的涼意包裹, 解除了身上被太陽曬起來的燥熱, 門前掛著的風鈴叮叮當當的晃動起來。

這個時間店裏沒有什麽人,服務員正偷懶,被她忽然進來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機扔回了抽屜裏。

“歡迎光臨,請問您需要點什麽?”

她點了一杯冰美式,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然後把手機放到了桌子上,屏幕還在閃爍。

那邊還是沒有放棄的意思。

顧喬喬默了片刻,接了起來。

謝墨涵在聽到顧喬喬聲音的那一刻,鼻子有些酸脹的感覺,她壓下嗓音裏的哽咽,說:“你回東城了嗎喬喬,我想見見你,可以嗎?”

顧喬喬心思細膩,而且又和謝墨涵同住了四年,聽她這聲音,就想起她在宿舍和男朋友打電話時那股子委屈勁兒,或許真的出什麽事情了。

她對她們,做不到見死不救。

答應了見麵,也告訴了謝墨涵她所在的位置後,顧喬喬看向玻璃窗外的城市。

這條街她是第一次步行,之前每次,都是坐在梁絡的車裏,大多數是晚上從周成然的會所出來,然後飛快掠過,彼時她被梁絡圈在懷裏,隻顧眼前的天地,從來不曾好好看看外邊的風景。

咖啡過半的時候,店門口的風鈴又響了下,顧喬喬抬眼看去,辨認了好一會兒,才看出是謝墨涵。

她人瘦了一圈,整個狀態很差,出門連妝都沒化。一向都很齊整的人,第一次以這樣的麵貌來麵對。

顧喬喬心裏到底是驚訝了一番,幸好今天答應見她了。

謝墨涵走到顧喬喬麵前時,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著轉兒了。

“喬喬,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話說出口,已經是毫不掩飾的哀求了。

顧喬喬聽得雲裏霧裏,輕輕皺了下眉頭,抽出張紙遞給她:“坐下慢慢說吧,要喝點什麽嗎?”

謝墨涵像個木偶,除了聽話外,還隻能點頭搖頭。

顧喬喬記得她的喜好,讓服務生上了一杯卡布奇諾。

“好了,你慢慢說,遇到什麽事情?”

“喬喬,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我真的知道錯了!”她的語氣好像犯了什麽滔天大罪似的。

“上次我給你打電話,問你在哪裏,我是故意的,打聽你的位置,過後告訴梁絡也是我自作主張,我不該揣摩他的心思,也不該打聽他的去向,我真的......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但你能不能和梁總求求情,讓我繼續回太維工作?我真的需要那份工作!”

一時,顧喬喬沒有說話,耳邊隻有謝墨涵小聲的啜泣。她拿起桌上的冰美式,搖了搖裏麵的冰塊兒,冰塊相互撞了撞,發出輕微的聲音,卻蓋不住對麵人的動靜。

她的行蹤是謝墨涵主動透露的。

這和她的認為大相徑庭,她以為,謝墨涵是受了梁絡的蠱惑,才拿她的行蹤去換取利益,卻沒想到,主動和被動之間完全是相反的情況。

“先別哭了。”顧喬喬聲音清泠泠的,“哭如果能解決問題的話,何必來這裏找我?”

不知是她的話起來作用,還是被她這氣勢嚇的,謝墨涵一時哽住,死死咬著嘴唇,沒再發出半點聲音。

坐在對麵的女人,明明和自己一樣的年紀,還在同一個宿舍待了四年,卻讓謝墨涵覺得望塵莫及。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終於平靜下來。

顧喬喬又問她:“你覺得他開除你的原因是什麽?先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謝墨涵這次很聽話,或許可以說終於學會了聽話。當初憑借一腔熱血,覺得她肯定能在職場中展現自我,並且她覺得自己在梁絡麵前能說的上那麽一兩句話,才做了那麽多不該做的事情。

“我揣摩上司的心思。”

顧喬喬笑了笑,眉眼彎彎的,隱藏起之前的鋒芒,又成了那柔柔軟軟的樣子,每當這個時候,就會讓人覺得她像隻小貓,收起了小脾氣。

“梁絡是統領著梁家眾多企業的領導人,他的決策往往不隻表麵那麽簡單。揣摩上司心思麽……他還不至於這樣對你。”

顧喬喬畢竟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了一年之久,她如果不諳世事還好,可她事實上,從小她就接觸的是父親兄長處理生意上的事情,知道上位者最在乎的是什麽。

背叛。

這是個背後捅刀子的活兒。

謝墨涵被他歸結於顧喬喬的朋友,而出賣顧喬喬的行蹤給梁絡知道,看似賣好,卻側麵反應這個人的底線。

為了利益,豈不是什麽都能做。那麽將來,也許她會拿著梁氏的機密討好他人。

“喬喬......我不懂。”謝墨涵一片茫然,她一直以為自己錯的地方,原來不是最主要的問題?那是什麽?

顧喬喬看向她的眼睛,“你是我的朋友,可是卻把我的行蹤告訴了梁絡。”

雖然隻是被簡單的敘述了一個事實,卻讓一直蒙在鼓裏的人大徹大悟。

謝墨涵眼神變得空洞,剛剛還有的一線生機,這下徹底坍塌了。

“嗬,你們都是高貴的了不得的人。就我是個無權無勢的打工人,既然這樣,當初又為什麽要誘導我?讓我以為隻要告訴他你的事情,我就能被重用?”

“我為了這個工作,和男朋友分手了。”

“我為了這個工作,放棄了家裏安排的事情。”

“憑什麽?憑什麽現在就要被所謂的上位者輕易宰殺!”

她大根概也知道,太維是肯定回不去了,所以將壓抑在心中的不平統統吐了出來,這麽說完後,反而鬆快許多。

可實際上,隻有她自己最清楚,梁絡並沒有向她打聽過顧喬喬,即便他想知道,也從未開口問過,當初給她安排好的去處,分配好的領導,說不定也隻是看在她是顧喬喬的室友這個身份上。

是她自己不知足,才有了後麵這許多事情。

除了怪她自己,她還能去怪誰呢?

顧喬喬看她表情從最開始的激憤,到現在趨於平靜,就知道她已經想通了。

梁絡這人雖然狠,卻也不是沒有原則。

“太維是個重利的企業,或者說梁絡的領導就是這樣,你大概不適合這樣的工作模式。我哥哥有個朋友,在東城開的是外貿相關公司,專業對口,你回去考慮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讓我哥哥介紹你過去。”

她稍一頓,補充道:“並不是說拿著介紹信就等於拿著了保命符,能不能留的下,還是要看你自己。”

那天的見麵,仿佛為謝墨涵打開了新的轉折,她沒有猶豫,當場接受了顧喬喬的建議。

在她心裏,大概沒有能比現在更糟的情況了。

第二天,同樣入職的還有顧喬喬。

顧氏主要發展方向不在東城,這邊被梁家、周家等世家霸得嚴實,想插足也不是那麽輕易,因而隻有個小公司,負責江城到東城暫時的補充工作。規模不是很大,僅僅幾十號人。

顧喬喬一早,將頭發梳得乖乖地,特地挑了一件職業風的小套裝,叫了個車,到了顧氏的歐達樓下。

公司地理位置有些偏,也不是獨立的辦公樓,不過占了寫字樓的一層而已,她來值之前向顧錚打聽過,寫字樓歸屬於某個建材公司所有,和梁絡沒有一點關係。

她心中稍定,走進大樓,大概她來的時間正值上班高峰,大批人湧進了樓裏,她跟在人群後麵,慢悠悠到電梯前,幹不過大部隊,沒能坐上正趕來的電梯。

這種情況她可真不算陌生,在學校時每回早上八點十分上第一節 課時,都是這樣趕電梯,坐上了就能一步升天,坐不上,上課鈴就無情打響了。

不過今天她不怎麽著急。

旁邊那台電梯從負一層升了起來,叮一聲,門打開。

顧喬喬抬眸,入目的卻是個相當熟悉的麵孔。

頓時停住腳步,沒有一點想和他同乘一部電梯的欲望。

梁絡挑眉。

周洋好久不見顧喬喬,看看自己的老板,又看看顧小姐,眼看電梯門就要關上了,他這時處在了兩難的地步。

後麵走過來等電梯的人都被眼前這氣勢鎮的不知該作何反應,尤其電梯裏那個男人,雖然笑著,卻讓人膽戰心驚。

門關上前,梁絡先一步按住電梯鍵:“不進來?”

顧喬喬攏了下頭發,笑的疏離:“不了吧,我不太想和不認識的人同乘一部電梯。”

梁絡收回手,插進口袋裏,捏緊了拳頭。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電梯門緩緩關上,將她那絕美的冷淡的容顏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