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裏一時安靜的出奇, 顧喬喬扔掉米粥後，就停在病房的門口。**周斯然背著身側躺著，桌上有吃過的餐盒攤著, 剛剛她不在的時候, 顯然他們之間是有過交流的。
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的鼻子有些癢，她手揉了揉鼻尖，不經意還是打了個噴嚏。
下意識看向長椅上的人, 他仰頭靠在牆上, 手蓋在額頭，遮去了大半張臉，這個噴嚏他仿佛沒聽到, 顧喬喬鬆了口氣。
誰能想到呢, 雲端之上人間理想梁絡, 居然冒著雨來這裏，讓她羞辱。
他睡著的時候, 像個孩子，沒有了張狂和遊戲人間的肆意。就像之前每次躺在他懷裏時, 顧喬喬最喜歡的事情就是仰起頭看他, 無論每個角度，都能看到他的無可挑剔。
情侶之間的的那些親密, 讓此刻她外泄的感情無處遁形。
就在她表情緩動的這瞬間, 梁絡睜開了眼睛, 精準的捕捉到她的情緒後, 挑了挑眉頭。
顧喬喬別開頭。
“我在這裏陪他, 你回去休息休息吧。”梁絡揉著額角。
顧喬喬沒想到他能提出在這裏陪周斯然過夜, 有些訝異, 心裏卻覺得時至今日自己著實可笑。
東城四個家族梁、許、周、孟, 上麵幾輩人的交情，到他們這小輩兒這代，已經沉澱了相當複雜的關係網，幾千萬的生意不過動動嘴皮子，都不一定放在心上影響了交情，又怎麽會為了她這一個不算什麽的前女友有所改變呢。
所以梁絡和周斯然，不會因為任何事而鬧翻，總會給彼此和家族留一絲餘地。
即便知道他要追這個前女友，梁絡還是會維持著那來自世家之間的禮貌，給予一定的關懷，留好後續的道路。
她的心思好猜也好看透，僅這簡單的一些麵部變化，都能讓他看出她的想法。
“放心，你走了我也不會把他怎麽樣，但要是你留一晚上，他可能就得被怎麽樣了。”梁絡似說笑，又帶著認真的表情。
她說：“我請了護工，一會兒就來。”
梁絡一怔，他大概太累了，把這茬都給忘了，周斯然傷的又不是不能動，何必親力親為。
顧喬喬說完，就有個憨厚的男人從走廊暗處走了過來，他身高體壯，步子也結實，一路過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聲音大的很。
到顧喬喬麵前，似乎沒想到電話裏那個聲音出自這個好看的女人，一閃而過的驚豔後，忽覺身後那氣場極強的男人帶來的壓迫感，低下了頭不敢再瞧。
顧喬喬交代了他注意事項，而後又看了眼屋裏**躺著的人，依舊沒什麽動靜，大概是真睡著了，便拿手機給周斯然的手機發了條留言，讓護工去照顧人了。
等一切安排妥當後，她沒有再留下的必要，邊走邊打開軟件想叫輛車。
最近自己真的是走了背字，本命年還沒到，提前把本命年該經曆的牛鬼蛇神全都碰了一遍。
感情不順，連帶著身邊的朋友也跟著不順。周斯然受傷這事兒......其實還挺棘手的。想著這些，她腳步快了幾分，不知道家裏現在人齊不齊，她總得把事情匯報匯報。
軟件裏需要重新定位她的地址，還要確認驗證碼，麻煩的很，她正低頭皺眉在屏幕上敲字，就看到一隻手從斜後方伸到她麵前，將手機抽走，哢一聲黑屏後，又放還到她手裏。
她轉過頭去。
梁絡問：“去哪裏，我送你。”
他表情淡淡的，似乎並沒有因為她剛才的話而生氣。
顧喬喬拒絕的話話再嘴邊，沒有說出來。
或許因為今天實在太累，又或者她又懶得費口舌再拒絕，反正她在同意和拒絕之間，選擇了讓梁絡送她這件事。
兩個人一前一後從樓裏出來。
外麵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被衝洗一新的世界下，是城市的光怪陸離和斑駁旖旎。
從台階上下來，顧喬喬伸了下懶腰。
她的姿態很漂亮，形體更是柔軟，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像一縷輕煙。
“車在哪？”她回頭看。
男人插兜站在台階上，背著光，看不清表情。
聽見她問話，長腿繼續動起來，引著她往車那邊走。
雨後的江城開始悶熱起來，上了車，他把衣袖挽了起來，打開冷氣吹散車內的潮氣。
“去哪兒？”他轉頭問顧喬喬。
“回馬場，還認識嗎？”她將安全帶扯過來，卡在卡扣裏，“我得把周斯然的車開出來，明天給他開過來。”
梁絡扯唇笑了下，發動車子，原路返回。這次，他已經完全記得路線了。有些人的優秀，總能體現在各個方麵。
顧喬喬實在累了，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
車裏連音樂都沒放，隻能聽見冷氣噴出的機械聲。
雖然安靜，卻總覺得有種別樣的氣氛在暗流湧動。
顧喬喬沒法讓自己睡著，即便她用盡各種辦法，也忽視不掉梁絡的氣息和存在，她其實是個十足十的膽小鬼，愛而不得又優柔寡斷。
從說了分手那天到此刻，她對他還是縱容的。
向前走不了，向後也無退路。
人心一旦開了口子，關係一旦有了隔閡，即便再喜歡，也沒有勇氣重蹈覆轍。
那些在一起的甜蜜是真實存在過的。她窩在他的懷裏看過讓人昏昏欲睡的電影，也在他身邊當過最受矚目的女人。她甚至貪戀他身上的那沉厚的味道，貼在他身邊時，總能被安全感包裹，但也僅限於在他身邊時，過後，就是無盡的自我糾纏。
那些來自四麵八方嫉妒探究的目光，也讓她實實在在的享受過勝利的喜悅。
是了，都過去了。那些明明白白寫在心底的害怕和恐懼，她沒辦法忘記。
“哥哥。”顧喬喬眼睫顫了顫。
梁絡在聽到她用細碎的聲音叫他哥哥時，不知怎麽，心髒那被鈍擊的感覺又滋生出來。
和以往不同，他在這稱呼裏聽不出親密。
“你今晚回去吧，回東城。”她又說。
梁絡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要我說不呢？”
顧喬喬睜開眼睛，看著他被華燈籠罩下高挺的鼻梁，輪廓分明的下頜線，心裏某個角落開始一點一點冰封起來。
“那定個時間，你大概什麽時候會在醫院。”
這是要和他錯峰去看周斯然？
“我留在這裏不是為了周斯然的，顧喬喬。”梁絡眯起眼睛，她不在醫院，他去做什麽？
“就這麽想我走？”
“對。”她說的堅決而幹脆。
忽然兩個人就都不說話了。
仿佛又回到那個無盡的死循環裏，他們誰也逃不掉。
“好，我聽你的。”梁絡像在暴風雨前的寧靜下，等著命運的製裁。他直覺這還沒完。
果然，她接著說：“以後盡量不要見麵了。跟你在一起時，是我很滿足的時間，我覺得沒有遺憾。我們如今互相搓磨這麽久，該放過彼此了。”
她其實下午在馬場，就想把這些告訴他了。隻不過被周斯然的意外打亂了節奏。
梁絡放下身段追來江城時，她有那麽一瞬間甚至想過原諒他，反正還是喜歡。
可當他靠近時，那些在一起時沒有得到過的關心和經曆過的事情，就會像電影似的一幕幕在腦海裏遊走翻閱，那些當初隻付出不求回報的行為都變成了今天聲討的利刃。
刺向梁絡的同時，她的心也在滴血。
車開下了高架，梁絡落下車窗，外麵的風大團大團的湧進了車裏，將顧喬喬耳邊落下的碎發吹到了嘴邊，她用手攏住，別到耳後。
已經到了近郊，馬場已然在視線裏了。
梁絡腳下油門踩的更深了幾度，進了停車場，最後停在了周斯然的車附近。
顧喬喬按下安全帶卡扣，開了車門下來。
梁絡摸出根煙來，點燃後夾在指尖，垂在車窗外。
他的目光，和她的，那絲毫不肯放軟一分的眼睛，透過車窗對視良久後，允了一個字。
“好。”他說。
顧喬喬點頭，後拿出手機，低著頭，劃開屏幕後，手指靈活的點了幾下，然後抬起頭來：“你的電話我拉出來了，微信也拉出來了。”說著，她把手機在梁絡眼前晃了晃，“你開車路上小心些。”
然後，她開著周斯然的車，駛離了停車場。
他競還不知道，她連車都開的這麽好。
他低頭看手機微信裏她的聊天界麵，點開頭像，朋友圈從一條毫無生氣的直線，變成了顯示三天可見。
這一刻，他甚至覺得還是待在黑名單裏來的好一些，他雖然重新位列她的通訊錄，但是沒了資格去發任何消息。
得失之間，永遠達不到他想要的。
都過去了嗎？那又怎麽樣，他可以重新開始。
這個女人，他放不掉。
隻要想到這些敏感的字眼，他的心便仿佛被從身體裏拽處來，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寸寸的切割。
這種感情陌生且強烈。他想要她，瘋狂的想，占有她的身體和心。
煙燃盡，梁絡關上車窗，啟動車子，上了回東城的高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