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月離開客廳,想給他們爺孫留下獨處的空間。
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有些尖銳地傳來,“肚子餓了吧?菜馬上就炒好啦。”
看著在廚房裏忙活的一個中年長臉女性,姚知月猜測應該就是阿娥了。她掩飾掉臉上的愁悶,露出微笑朝廚房走去,客氣地說道:“需要我幫忙嗎?”
阿娥也不客氣,用手掌在臉側扇了幾下,爽直地說道:“那行,幫我把這兩個碟子洗了吧,回頭要用來盛菜。”
姚知月應了一聲,打開洗碗槽的水龍頭。阿娥在鍋裏倒了幾勺花生油,將一盤胡蘿卜絲和香菇丁倒入鍋中,嘩啦一聲嚇了姚知月一跳。
阿娥渾然不在意濺到手背上的滾燙油滴,利落地翻炒著,心直口快地說道:“你是少爺的女朋友吧?”
姚知月搖頭,解釋道:“不是,我不是。”
阿娥意味深長地笑看了一眼姚知月,大大咧咧地說道:“有啥不好意思承認的啊,多少女孩子排長龍想做他女朋友都沒門呢。”
姚知月哭笑不得,隻覺得越解釋越會被誤會,索性閉口不說話。
阿娥隻當姚知月是默認,探頭朝客廳的方向看了眼,壓低聲音,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瞞不過我的。你知道上回少爺也帶了一個城裏的女孩子回來是什麽時候嗎?”
姚知月將碟碗擦拭幹淨,抬頭對視上阿娥的眼睛,心裏突然升起一股好奇心,笑著問道:“什麽時候啊?”
“應該是五年前吧。那個女孩子標致是蠻標致的,不過就是太傲了點,眼睛都能長在腦門上了,不像你,人漂亮還挺好相處的。”
姚知月被人誇了兩句就暈乎乎的,一時忘記了她最初是想八卦什麽內容來著。
阿娥陸陸續續地把菜做好了,姚知月就一道一道端到客廳的餐桌上。陳逸明跟在宋老爺子身後,緩緩地走到餐桌前。
宋老爺子看著滿桌可口的飯菜,對站在一旁的阿娥說道:“把阿成也喊過來一起吃吧。”
阿娥慌忙婉拒道:“不用了,少爺難得回來一次,我們就不瞎摻和了。來來來,你們快嚐嚐味道怎麽樣?”
宋老爺子坐了下來,陳逸明和姚知月跟著一起坐下。阿娥替他們盛了米飯後就離開了。
宋老爺子吃了幾口菜就開始喝白酒,時不時地給陳逸明和姚知月夾菜,催促著他們快吃,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酒足飯飽後,陳逸明和姚知月陪著宋老爺子聊天,客廳的電視正在播放著諜戰片,一如很多個普通的午後。
看著姚知月正在跟宋老爺子解釋電視上的內容,陳逸明眉宇舒展,淩冽的眸光轉而變得柔和,整個人身上像是籠罩著一層溫暖的光。
他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過這樣輕鬆平淡的日子,好像時間慢了下來,是可以無所事事地坐在山坡上看日出東邊日落西邊。
客廳的吊扇發出呼呼的有節奏的聲音,將炎熱一絲一絲揮散去,宋老爺子躺在藤椅裏,不知不覺沉酣入睡。
此時,夕陽西下,餘暉柔暖。陳逸明起身站了起來,走到客廳門口,雲淡風輕地說道:“出去走走?”
姚知月微楞,輕輕地應了一身好,然後跟著陳逸明走出院子,一路逶迤到一處僻靜的小樹林裏。
姚知月看著夕陽的餘暉將她和陳逸明的影子拉得欣長清臒,因為她的個頭比陳逸明小很多,影子時不時疊合在一起的時候,像是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突然有點恍惚感,她不遠千裏跟著陳逸明來這裏,現在又兩個人偷得浮光半日閑,確實很難不讓人把他們的關係往那個方向想。
陳逸明雙手插在口袋裏,休閑商務鞋踩在草地上,發出簌簌的摩擦聲,顯得周圍越發寂靜空曠。
“我媽從來沒有跟我提過這事,我隻知道她的精力後來漸漸轉移到公益上,尤其是傾斜在兒童福利院那一塊。”
陳逸明朗潤低沉的嗓音將姚知月的思緒拉回來,她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大概是宋女士的一個心結吧。”
兩人走到樹林盡頭的一個小湖,陳逸明彎下腰隨手撿起一塊石子,朝湖麵揮甩出去,但見石子像是蹦跳的狡兔,連躍三次後沉入湖底,而湖麵暈出一層層漣漪。
姚知月覺得好玩兒,也撿了一塊石子學陳逸明朝湖麵拋去,然而隻是撲通一聲沉入湖底。
陳逸明邊解釋邊示範了一遍,“用手腕發力。”
姚知月試了幾次後才成功,臉頰因興奮而染上紅暈,鼻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那個女人所做的一切是在報複我媽。”
聽到陳逸明沉鬱的聲音,姚知月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在宋老爺子說出十幾年前發生的事時,她就已經憑借現有的資料推測了一番。
林琪瑤是有備而來的,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她就開始籌劃了。她甚至連名字都改了,斷絕掉以往的一切,銷毀掉以前的痕跡,讓宋敏靜措手不及。
姚知月回頭看著陳逸明,眉頭微蹙,說出了她心中存在已久的困惑,“董事長是不是知道康柔的來曆?”
“至少以前應該是不知道,在我媽委托你們之前,連她也不知道。”
他們看夕陽沉下去,那深橘色的光純粹無雜,像一塊上等的黃玉。
姚知月鼓起勇氣,聲音細細地說道:“林琪瑤報複的手段不光明,但是根本沒有殺人的嫌疑,哪怕,她有這個動機。說白了,這是一場個人恩怨,法律判決不了誰對誰錯。”
姚知月偏頭看著陳逸明,擔憂地問道:“你是想像她一樣,以牙還牙嗎?”
陳逸明雙手插兜,似乎並沒有聽清楚姚知月的話,自顧自地說道:“你相信有人會因為愧疚而自殺嗎?尤其是,那個讓人愧疚的對象無所顧忌地殺了個她片甲不留後,還會感到愧疚嗎?”
姚知月將自己代入到這樣的情境中,心口微微起伏,脫口而出道:“不會,至少我覺得扯平了,甚至會覺得解脫了。”
陳逸明深深地看了一眼姚知月,目光仿佛穿透她的身體,飄向遠方。突然,他飄忽如羽毛的眸光瞬間凝聚成一束銳利的鋒芒,沉聲說道:“會把我媽逼到這個境地,你覺得她單純隻是受害者反撲?”
陳逸明調轉方向,闊步往原來的方向返回去。姚知月緩過神來,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第二天,陳逸明和姚知月回到欣城。走出機場時,陳逸明隨手攔了輛的士。兩人坐在車裏各自閉目養神。
汽車在錦銳別墅區的路口停下。陳逸明和姚知月下車,並肩朝別墅走去。
夏日的白晝冗長,以致於在晚上六七點天色還是尚明。突然,陳逸明促然停下腳步,眉眼間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愣然。
姚知月也跟著陳逸明停下腳步,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但見在別墅的鋼筋解構大門前站著一個時髦年輕的女郎。
那身純白緊身的連衣短裙將她姣好的身材曲線完美地襯托出來,腳上穿著一雙耀眼的銀色露腳趾細高跟,一頭濃密的卷發垂置腰際,手拿珍珠亮鑽手提包,優雅高貴地站在那裏。
她的光彩奪目讓四周的景色似乎都黯然失色了。姚知月在心裏稱讚了一句——太讓人驚豔了吧,像電視劇裏走出來的。
陳逸明重新邁開步伐,直到走到女郎麵前才開口說道:“你,什麽時候回國的?”
姚知月心裏一怔,明顯地感受到了陳逸明語氣裏難得的柔和,不禁將目光重新落在女郎麵前,對她懷有壓抑不住的好奇心。
“今天。”頓了頓,隻聽她柔聲說道:“我一聽說伯母的事,處理完紐約的工作就馬上回來了。”
女郎看著陳逸明的目光流轉著婉柔的神韻,聲音清脆甜美,說得很慢,顯得格外動情。
陳逸明轉移開目光,似乎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姚知月,恢複了以往的清冷姿態,對她介紹道:“章若伊。”而後又將目光轉移到章若伊臉上,一樣簡單地說道:“姚知月。”
章若伊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從陳逸明身上轉移到姚知月那裏,優雅地伸出手,那柔聲細語的聲調就好像淺唱低吟一樣悅耳,“初次見麵,很高興。”
姚知月有些許的受寵若驚,慌忙握了一下章若伊的手,“啊,我也很高興。”
章若伊重新將目光落在陳逸明身上,嘴角上揚,顧盼之間流轉著嫵媚的神韻,柔聲道:“不請我進去喝杯咖啡嗎?”
陳逸明打開大門,紳士地請女士先行,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溫淡地說道:“我這裏可沒有你愛喝的卡布奇諾。”
章若伊優雅地走在陳逸明身邊,輕笑道:“我現在換口味了。”
姚知月落後幾步,看著麵前這對玉樹瓊花般的俊男靚女,心下十分好奇,兩個人分明認識了很長時間的樣子,可是好像彼此之間有一條界限,誰也不願意去觸碰。
這種流轉在空氣裏的曖昧讓姚知月覺得十分純粹,難以想象這兩個成年人竟然有少年的悸動。作為女生,她明確地從章若伊的眉目舉止間讀出她的情愫。
來到客廳,姚知月打了聲招呼後徑直朝她房間走去,耳邊傳來章若伊清甜溫婉的聲音,“都五六年了吧,你這裏還是什麽都沒變。”
姚知月的心裏咯噔了一下,突然想起阿娥跟她說過,五年前陳逸明帶著他的女朋友來過,登時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