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思細膩，去拽了拽方大山的袖子，低聲喚了句大哥。

方大山對上她的視線，在她的示意下，望見了一派頹然的村民。

“要讓大家重振旗鼓才行，不然如何抵禦南下的風險和苦難，必須要心中懷有堅韌信念，才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方奚河細聲細氣地道：“還記得三哥教導虎子和甜丫時，說過的‘望梅止渴’的故事嗎？”

這個故事，因為是說給孩子們聽的，方文複說的淺顯易懂，方大山即使是個沒讀過書的大老粗，也明白這個故事的重點。

方大山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沒有什麽口才，不能像方文複一開口就讓村民下意識信服，也沒辦法.像方文辛一樣，大大咧咧的要村民與其哭不如想想下頓吃什麽。

他環顧村民，想了想後沉聲道：“我們以前是一個村的，現在共同逃荒，更要互幫互助才行。”他頓了頓，“等到了南方，找塊好地，我們就再建一個石坡村。”

村民們聞言，有些怔然。

楊天正聽明白了方大山的意思，笑著附和道：“是啊，大家在哪裏，石坡村就在哪裏。”

方大山點點頭，他也不知道自己這話說的好不好，但看眾人臉上的茫然淡去，顯現出幾分希望，那就還算可以吧。

他看向四妹，方奚河對他莞爾一笑，真誠地道：“大哥說的真的很好。”

奚雲一覺醒來，那男人已沒了身影，倒是兩個孩子都在院子裏，甚至奚雲走過去的時候，還能聽見兩個小孩肚子在咕咕叫。

看來，那男人是去喊城裏其他人準備逃難了，隻是不知有多少人家聽得進去願意上路。

不想那些了，還是先做飯填飽肚子來的實際。

林夫人將孩子背在身後，用帶子牢牢固定住，到廚房和奚雲一塊忙活著。

也是在做飯空隙裏，奚雲才得知林夫人兒子足五歲了，可那瘦小可憐的模樣，頂天了就是三歲。

林夫人苦笑著道：“這年頭本就是跟老天爺賭活命，若非亡夫昔年教書福澤，使得我們母子倆的道鄰裏相護，隻怕早就，早就黃泉相見了。”

亂事，人命如草芥。

奚雲默默歎了口氣，將熬好的沫糊飯舀出來。

食材本就不足，還特地添了不少水，但多少也能果腹。

衛厭拄著拐杖朝院子石桌走去，與此同時大門被人推開，兩個小孩歡喜迎上去，口中喊著哥哥。

這會兒可沒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當熱乎乎的沫糊飯還燙嘴的時候，幾人邊用筷子攪拌著散熱氣，邊說正事打發時間。

“城中剩下的多為老弱病殘，除開有幾家實在無力逃難的，其他都願意收拾家當上路，不過……”

男人欲言又止。

衛厭心下了然，卻沒有說出口，反倒是奚雲快人快語，“不過，少不得一塊上路，是也不是？”

沒有能力逃命的人家，自然是被視作或是自以為拖後腿的，譬如林夫人家中，沒有頂門立戶的青壯勞力，孤兒寡母的簡直就是活靶子。

畢竟出去也是死，留下來也是死。

男人喉頭一動，微微頷首，攪動湯飯的筷子都不自覺停了下來，似乎在等待著答案。

奚雲看了眼衛厭，衛厭神色很是平靜，似乎就隻是一個安靜的看客，不參與什麽言論。

看來，隻能自個兒拿主意了。

奚雲捏著筷子道：“一塊上路，互相也有個照應，說來也是好事呢。”

這是，同意了？

男人眼中散發出亮光，嘴角似乎隱隱勾起，卻又很快變得冷然，飯碗不再燙手，一旁急不可耐的兩個兒子都吸溜起來，吃得香甜。

“齊韞。”

奚雲一開始還沒明白，直到男人又重複了一遍才領會過來，感情這人是在自我介紹。

齊韞，雙親早逝，又當爹又當哥的撫養著兩位弟弟。

奚雲忽然就想到了原身的親大哥方大山，老實憨厚的性子，卻與眼前人一樣的長兄慈心。

南下的路上，城中一塊逃難的百姓們卻也齊心。

隱隱形成了以奚雲、齊韞、衛厭為首的隊伍。

齊韞武力值高，衛厭腦袋好使。

奚雲則是運氣好，同樣是去荒林撿柴火尋吃食，旁人顆粒無收，偏偏奚雲就能捉到兔子，甚至還能摘來酸甜可口的野果。

林夫人的兒子咬著果子，已經可以熟練地‘謝謝姐姐’了，其他收到果子的孩子們也是歡喜不已，給原本沉悶的隊伍帶來些許鬆快。

你看，至少還是有希望的，不是麽？

那便拚盡全力地活下去。

越往南走，路邊的花木就越繁盛，葉子也不似原先北方那種枯黃，瞧著就讓人覺得有生機。

齊韞探路回來，說左邊岔路口一眼望不頭，而右邊岔路口走兩公裏，就能瞧見一個破廟。

破廟占地挺廣，離得越近的時候，林夫人甚至長呼一口氣，“打眼瞧去，這座廟竟是比先前咱們城中的城隍廟還要大，這下子咱們可以好好歇歇。”

可就在大部隊從後門進入破廟的時候，另有一支隊伍從前門走進。

陽光從破爛的窗欞透進來，蛛網從橫梁纏繞著延伸到土地公神像上，塵土被眾人腳步聲驚起浮沉。

奚雲一手捂著口鼻，一手攙扶著衛厭。

忽然，走到兩人前麵的齊韞身形一頓，戒備得朝著眾人打了個‘止步’的手勢，手中大刀已經握緊，屏氣凝神繞過神像。

氣氛變得凝滯。

奚雲默默鬆開衛厭，伸手拔向腰間匕首，躡手躡腳跟了上去。

總不能讓齊韞孤身奮戰不是？

一方拔刀相向，一方舉棍相迎，千鈞一發之際，奚雲認出拿著棍子的人，忙伸手拉住了身旁的齊韞衣袖，避免了一場人禍。

“……”

“奚雲，你怎麽在這兒？”

對方打頭的正是方家兄弟幾個，而喊出奚雲的正是脾氣火爆的方文幸，眼下手中的棍子還沒收回去呢？

奚雲有些心虛，不知為什麽，遇見方家人總覺得心虛，忙收起匕首上前老實認親，“二哥，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