峯王禦駕到亭湖郡第六天,便於郡守府邸大擺宴席,陳安王恭順作陪。

院子裏搭起唱戲的高台,尤為顯眼。

為此,還特地將原本礙眼的一顆花樹給劈砍掉了去。

賓客們紛紛前來赴宴,雖說是朝拜雲滄國國君,但是一應參加宴會的女眷,打扮得都尤為低調,再沒先前那次衛三姑娘生辰宴上的百花盛放。

生怕被峯王瞧上,自此名節盡毀。

唯獨衛三姑娘衛芙紅衣如火,手中團扇繡著海棠春盛,跟在衛家主母身側而來。

原本在不遠處水榭上觀望的峯王,頓時眼睛一亮,掀開了身上纏。綿的半果美人,目光灼灼凝望向那紅衣,“不愧是衛三姑娘,果然是傲雪紅梅,孤隻是看著就心癢癢。”

被推開號稱極為受寵的柳美人,眼底閃過怨毒和戒備。

宮中姐妹哪個不知峯王喜新厭舊,被他拋棄的女子都沒有好下場,有些還在深宮中就被那些閹人糟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不要步上後塵。

是以這個衛三姑娘,絕不可被峯王收了,否則往後她還有什麽活路?

隻是該怎麽去警告呢?

柳美人咬著紅唇,媚眼如絲地奉上美酒給峯王,“君上,衛妹妹果然傾國傾城,臣妾還聽聞衛妹妹喜愛詩書,不妨讓臣妾與妹妹先親近親近。”

峯王也看見了衛家家主的身影,眼神中閃過一抹晦暗,當即接過酒盞一飲而盡,滿意地笑道:“好,孤允了。”

“多謝君上。”

賓客就位,絲竹聲止,眾人恭迎之下,峯王攜柳美人出現,邁著四方步朝著上座走去。

然而半道上,那柳美人竟是腳步一頓,沒有跟隨峯王,反而去了另一處。

眾賓客起身就位,衛芙卻是微微一怔,望著席位身旁語笑嫣然的柳美人,還是柳美人先一步道:“早就聽聞衛三姑娘傾國之色,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衛三姑娘不必拘束,妾封號為柳美人,瞧著妹妹親切,特來厚顏共席。”

柳美人反客為主,便屈膝坐在了蒲團上。

反而一拍身側邀請,“妹妹不必拘謹,請。”

瞧見這場景,一旁被攙扶著正要就位的衛家主眼神微變,這君上的妃嬪故意靠近芙兒是何用意?

於是,家主便看向發妻。

“芙兒,過來陪陪祖母。”

隨著衛家主母的召喚,衛芙順勢頷首告辭柳美人,溫順地陪著祖母入座。

柳美人沒想到主動出擊,還落得這樣的下場,頓時心中一荒。

再悄悄抬眼看向峯王所在,果不其然,峯王眉眼很是陰鬱,身為一國之君,他這些年穩坐帝位呼風喚雨,因著陰晴不定更是喜怒形於色。

柳美人端著酒盞的玉手微微顫抖,仿佛瞧見了被厭棄後的悲慘下場。

不,不能坐以待斃。

如今想要借機會暗示衛三姑娘遠離君上的念頭早已收起,柳美人當機立斷,她必須促進衛三姑娘和君上接觸,如此才有一線生機。

等到舞樂過半,柳美人便順勢提起‘話本’之事。

“君上,妾聽聞此話本世間隻有一本,便在衛三姑娘手中。”

峯王抬眼,這回光明正大看向衛芙所在,那yin邪的目光落在衛芙姣好的麵容上,極盡輕佻,“孤王也早有耳聞,隻是聽得不全乎,也不知三姑娘是否願意上前來,仔仔細細跟孤王說道一番?”

“君上,這滿座賓客,隻是請衛三姑娘為您一人說道未免說不過去,妾倒有個好主意。”

“哦?愛妃有何高見?”峯王顯然很感興趣。

柳美人柔媚的道:“聽聞祝英台喜著紅衣,美人胚子,這不活脫脫的祝英台麽,幹巴巴講故事,哪有親自演出來更帶感呢?”

衛芙微微垂眸,避開上座峯王灼熱的目光。

桌下,衛家主母的手輕拍著衛芙手背,無聲安撫著。

心裏頭對於那個挑事的柳美人很是不喜,不過一個以色侍人的妃嬪,卻也敢這般算計她衛家嫡女,真真是膽大包天!

柳家,算得上什麽台麵?

而衛家家主已經手撫胡須,準備蓄力溫雅地反唇相譏。

上座峯王爽朗大笑,“愛妃此言深得孤心,隻是不知衛三姑娘是否願意?”

衛家家主正要開口阻止。

衛芙便頷首道:“君上青睞‘化蝶’話本,是小女的榮幸,隻是這話本故事裏,梁山伯是寒門學子,而君上乃真龍天子,自然扮不得梁山伯。”

峯王龍心大悅,見慣了唯唯諾諾的妃嬪,衛芙這樣不卑不亢的女子更讓人眼前一亮。

不愧是衛氏嫡女,果然有大家風範。

峯王:“那依衛三姑娘之見,又該如何是好?”

衛芙:“化蝶話本已齊全,小女原為祖母整壽,排演過整部化蝶故事,如今便借花獻佛,請君上過目。”

峯王自然頷首,於是衛芙身邊婢女梨花便下去安排。

很快,就在柳美人失算裏,戲台子上的舞女奏樂齊齊退下,戲台子上的垂簾合攏,給人無限遐思。

垂簾是隨著泠泠琴聲重新拉開的,那白發短須的老夫子氣咻咻喊停,“莫彈了,梁山伯,你琴技尚可,獨獨缺了感情,故而仍是寡淡無味。”

被指責的白衣書生微微困窘,卻在這時有書童來報,“夫子,又有新學子入學。”

女伴男裝的祝英台抱著書箱,望著滿座的男子有些不自在。

滿座看得驚奇,在這個動輒都是戲曲的時代,這般好似說話般的表演,又活潑又生動,關鍵眾人先前聽得清楚——化蝶可是全乎了,說不得今兒個就能瞧見結局。

……

山中不知歲月,麥子被合力收回來後,一部分人要負責勤翻曬,一部分人忙著把剩下的麥稈給收了後頭當柴火。

奚雲越發覺得衛厭魂不守舍,便是吃飯都心不在焉。

她也沒有追問,而是拉著甜丫和虎子這些小孩子,“姑姑來給你們變個戲法,用你們從地裏撿回來的麥粒變糖吃。”

小孩子自是不信,卻在瞧見麥子生出的麥芽,被奚雲切碎,同煮熟的糯米混在一處,又是半天過去,用細密的紗布包著擠出汁水放在鍋中熬煮,等涼透後,奚雲分給小家夥們,大家不可置信。

姑姑真的會便戲法,嘴裏甜絲絲的味道讓小孩子們深信不疑。

奚雲對著甜丫招手,甜丫便充當跑腿的,將樹葉包裹的麥芽糖送到了衛厭手裏,“姑姑給你的。”

衛厭微微愣神,捏出一塊遞到嘴邊,耳畔聽見了鷓鴣聲,頓時抬腳匆匆朝著後山走去。

“公子,”衛十四拱手,“昨日盛宴,峯王於觀賞梁山伯和祝英台雙雙化蝶時,悲痛難抑,嘔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