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看來她真的變了。”方大山神色複雜,可終究沒有阻攔。

這個小妹造的孽太多,哪怕如今看上去似乎轉性了,可他不敢賭,這是逃荒,不是郊遊,一旦出什麽亂子可就是大麻煩。

方文幸苦惱的撓了撓頭,忍不住解釋:“大哥,我並非是要她遠離村裏人,隻是不想她挨著咱們,誰知她氣性這般大,竟自己先走了。”

“我知道。”

方大山應了一聲,便什麽也不說了。

方文複拍了拍自家二哥的肩膀,低聲寬慰道:“莫要自責,這是她自己選的,便是出了事……”說到這他頓了頓,聲音更低沉了幾分,“也是咎由自取罷了。”

他曾經無比渴望這個禍害妹妹能夠早點死,可事到如今親眼見她毫不留情的跟方家眾人分道揚鑣,心中竟是生出幾分不舒服,但更多的卻是慶幸。

等了許久,又稀稀拉拉的來了幾戶人。

眾人等得心焦,便自發的去叫人,磨蹭了半晌,願意走的幾十戶人家終於在村口聚集了,隻是個個麵露愁苦,若非實在活不下去了,誰又願意背井離鄉呢?

一村之長楊天正苦著臉,踱步到方文複跟前,問道:“文複,接下來又該如何?”

方文複畢竟是石坡村唯一的讀書人,此等大事自是要跟他商議。

南下逃荒,誌在必行,這是早就定好了的,也拿出了主意,近日都在準備,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徹底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如今可正是慌得六神無主的時候。

家中細軟大多都沒有收拾,隻能挑挑揀揀,將能帶走的都帶上了。

實在拿不走的,隻能狠心扔下。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裏,方文複早就思量過了,見楊天正問起,冷靜道:“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立刻出發,避開大路往山上走,不能點火把,摸黑走。”

隻知有匪寇要來,並不知是今夜還是明日,若走大路,迎頭正好撞上,那可真是羊入虎口,把菜送到人嘴裏去了。

他們人多,動靜也大,再點著火把招搖過市,也難保不會引起匪寇的注意。

因而,需得小心才是。

聞言,楊天正歎了一口氣,朝眾人揮了揮手:“便照文複說的做,上路吧!”

遲則生變,越早離開越好。

臨到走時,大家又麵露遲疑,頻頻回頭去看祖祖輩輩生活了多年的村莊。

其中一個老太太不死心的問:“村長,家裏還有好些東西沒帶上呢,真的不要了?”

立刻便有人附和:“是啊!萬一這消息是假的,咱們不就白瞎了功夫嗎?要不再等上兩日,把家當再歸置歸置。”

若有可能,大家夥恨不得將房屋一塊兒挖起來帶走了。

頓時,眾人便七嘴八舌吵吵嚷嚷起來。

楊天正可不是拎不清的人,當即沉下臉,大聲喝道:“你們到底是要家當還是要活命?”

瞬間,眾人都沉默了下來,若不想活命,此時此刻早就在被窩裏夢周公了,又怎會大包小包的帶著妻兒老小站在此處?

楊天正當即一錘定音:“走。”

一行人終於在後半夜踏上了南下的路,一步步遠離了故土。

摸黑趕了一夜的路,確定遠離了村子,這才停下來喘口氣歇歇腳。

楊天正回望著來時的方向,到底是不甘心,猶豫半晌終是找到方文複躊躇道:“文複,咱們趕了一夜的路也沒有察覺到匪寇的蹤跡,不若趁著歇腳的時間,找幾個青壯年回村去瞧瞧,若是……”

話到了嘴邊,楊天正卻說不下去了,若是真的有匪寇來洗劫村裏,哪裏還會有剩下的?

隻是陡然背井離鄉,難舍故土,到底心存了些許僥幸,哪怕因為天災早便計劃著南下。

方文複沉默片刻,道:“叔,那咱們便兵分三路,將青壯年分成三隊人馬,一隊回村察看,一隊跟咱們進城拿路引,一隊留下護衛老弱婦孺。”

他心知,若不徹底打消這些村民心底的念想,這一路南下定會橫生些許波折,而且,不知怎得他也想驗證一下方奚雲的話。

“好好好,那我這便去安排!”楊天正喜不自勝。

與此同時,奚雲和衛厭已然到了城門外。

衛厭的腳傷還未痊愈,走起路來仍是一瘸一拐的,為了不耽誤功夫,奚雲便叫他在城外等著,她自個兒進去速戰速決。

本以為城內會熱鬧些,誰知竟是無比蕭條,隻有稀疏幾家店鋪還開著,街上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也是,旱了兩年多,有些家底的早就舉家南遷了,留在此處的,要麽是家裏窮上不了路,隻能等死,要麽是故土難離,畢竟人離鄉賤,要麽就是奸商,趁機賺老百姓的血汗錢罷了。

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一家尚且開著門的藥鋪,掌櫃的抬眼見她衣衫襤褸蓬頭垢麵,便當是來乞食的揮手便要將之打發走。

奚雲搶先道:“掌櫃的,還收不收藥材?”

“賣藥?”掌櫃的一挑眉,收了幾分不耐。

怕是又一個走了運在山上挖到寶的,若是不懂價,倒是能狠狠賺一筆!

奚雲將包著人參等藥材的灰布打開,將帶著土的人參遞了過去:“五十年左右的,剛從山裏挖出來。”

七兩為參,八兩為寶,人參的年限越長,參須也就越多,掌櫃的接過人參仔細看了一番,皮老紋深,下部圓蘆,中段為堆花蘆、上部為馬牙蘆,標準的三節蘆,且蘆碗也不少,五十年左右確實是有的。

掌櫃的一眯眼,心中有些惋惜,這是個懂行的。

“小丫頭倒是識貨,打算賣多少?”

“掌櫃的看著給個價吧!”

奚雲也不敢貿然開口,給多了倒無濟於事,萬一給少了,她可就虧了。

掌櫃的試探道:“五六十年的人參,品相一般,早幾年賣個百兩不成問題,可如今是災年,且這人參又未曾炮製,看起來挖出來已過一日,多少流失了些許藥性,五十兩不能再多了。”

五十年份的人參也並非什麽寶貝,百年參還得看品相才能要的上價,五十兩或許有些虧,但眼下除了糧價,旁的大多貶值的厲害,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成交,勞駕掌櫃的在看看剩餘的藥材。”

奚雲又將其餘藥材統統拿出來,反正一路上還能再找,現如今能多換些銀兩才是要緊的。

掌櫃的見她如此爽快也是笑眯了眼,樂嗬嗬的將其他藥材估了價統統收了,一共出了十一兩。

奚雲也不貪心,交易完在掌櫃的下次再來的招呼聲中快步離開。

轉了會先找了家鐵匠鋪子采買了兩把防身的匕首和兩把輕巧便於挖采植物的工具,一下子便去了十兩銀子。

奚雲有些肉痛,但這些東西是必須備的。

又抓緊時間買了一點點米麵一些粗鹽,這一下便又是二十兩沒了。

糧價如今已經漲到了天上去,她買了約莫五斤米便花了將近十兩銀子,若非顧念著逃荒不能太大張旗鼓,她都想把錢全用來買米。

但她哪怕買的再隱蔽,到底還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奚雲察覺到有人盯上了自己,頓時心中警覺,在城中開始繞圈子,花了大半個時辰才總算擺脫跟蹤,不敢停留立刻出城去找衛厭。

城外有一顆生的頗為高大的老樹,想必原本也是綠蔭如傾蓋,但現在受到了降雨影響,樹枝早已半枯,枝丫猶如老人皺巴巴的手指般伸展著。

衛厭就坐在樹下的石墩上,受傷的那條腿伸長,另一條腿向內收,他靠在樹幹上,衣衫落拓,姿態舒展,恍惚一看,還以為那個王公世家的公子。

奚雲多看了他幾眼,才注意到他旁邊還站著個弓著腰的人,正喋喋不休的說些什麽。

她頓時心生警惕,走近了問:“請問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