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山中隱秘洞口外的守衛撤離,衛厭和奚雲四目相對,直到夜黑風高,山穀靜悄悄時,這才開始行動。

先前兩人分次摸排,終於縮小了藏寶範圍,而親眼瞧著這些兵士離開,更是確定了藏寶洞所在。

外麵瞧著像是野獸嘴巴的洞口,讓人莫名激動和緊張,齊韞領頭走在前麵,以防有什麽異動。

奚雲被自家二哥方文幸護著,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這個衛厭到底想做什麽,不讓二哥護你,護著我算什麽回事?

衛厭如今腿腳已經康複,自然無須人保護。

且他與方奚雲有互助的承諾。

此番洞中若當真有東西,那麽兩人各取所需。

一方為另一方放哨。

隨從乃是家生子,姓衛名十四。

衛家每位兒郎在長至五歲時,會得到家主分配的兩位親隨,衛厭的則是衛十三和衛十四。

先前衛厭被追殺時,衛十三穿了他的衣裳引開了一隊人馬,衛十四的話說落得個‘屍骨無存’。

是啊,看似風光無限的衛氏名門,私下裏手段多著呢,一旦被他人欺騙,那些正人君子也會變得殘忍。

衛厭握緊了拳頭,終有一日,他會徹底將衛家嫡係踩在腳下,讓他們對著衛十三的靈位磕頭贖罪。

衛十四拱手請示,“主子,裏頭咱們查探過了的,武器、糧食、金銀珠寶堪稱應有盡有,若是讓人先行一步,會不會暴露?”

財帛動人心,萬一那些流民貪欲大起,亂作一團,主子豈不是得不償失?

衛厭回眸,“所以,我讓那方奚雲親自入洞,她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知道取舍,為了些能看不能吃的財寶就人心動亂,那麽今天這些人便是盜寶的賊人。”

衛十四眼睛一亮,“還是主子神機妙算,那些人要是適可而止,咱們也算是互惠互利,可若是貪心不足,那就全部葬身在此,也正好洗清咱們的懷疑。”

藏寶洞裏若是隻丟失了武器,那定會引起那軍中乃至上層授意之人的探查,不死不休;

但不但丟了武器,還丟了糧食珠寶,他們便是想查也隻會覺得棘手。

等到奚雲帶著同鄉們運走糧食,繞另一邊山道跋涉回道觀,衛厭也對著衛十四頷首,衛十四領命告退。

衛厭眼中滿是籌謀:陳安王如今勢在必得吧,挾四家嫡係子弟以令四大世家支持他去逼供篡位,好坐擁天下。

隻是不知,當這位王爺得知藏寶洞空空如也的時候,又會是什麽表情呢?

衛厭仰頭望向天邊,那難得一見的烏雲壓來,大有風雨欲來的架勢。

“是該下場大雨了,好潤澤世間,也好洗滌罪惡。”

另一邊,眾人將搬運回來的糧食放在廚房,而後徹底長舒一口氣。

好多好多糧食,能夠他們吃很久了。

大家夥雖然疲累,卻也滿心歡喜。

但轉過身仍是愁苦模樣,走路都直不起腰身的那種。

奚雲站在簷下,在豆大雨水砸到伸出的手上時,那顆猛跳不安的心,終於徹底踏實下來。

這場雨,當真及時。

即便她小心謹慎,提前踩好了路線,讓眾人繞圈子回來的,但畢竟還是有隱患,如今有這場雨相助,那麽隻會萬無一失。

一夜好眠。

大雨灌溉了這場旱季,山上的樹木都活了過來,更別說道觀裏的眾人。

那在靈官殿裏生了兒子的孕婦喚做秀娘,在終於給嗷嗷待哺的兒子喂下米糊後,心裏頭那桶水終於放平了。

這遭災的荒年,她能生下兒子已是不易,奈何無力喂養兒子,這些天每每都會午夜驚醒,小心翼翼試探兒子鼻息。

好在,好在這場雨帶來了希望,聽說五姑娘從山下買了點糧食,這才免了眾人接著啃樹皮。

秀娘這身子還得靜養,於是那婆婆便跑了一趟。

“見我?”雨天最是好眠,那下雨的聲音是天然的助眠音,奚雲睡了個懶覺,像個懶貓似的腦袋上還頂著一撮炸毛。

這模樣,看得方奚河忍俊不禁,伸手給妹妹順了順毛,這才道:“是,那秀娘婆婆瞧著欲言又止,但不像是什麽為難人的是,隻說想見你。”

“小妹,你見麽?”

奚雲穿好衣裳,一口氣喝了半竹筒水,神清氣爽地拉伸著胳膊,“去,反正也沒事,這雨一時半會還下不完,權當是打發時間。”

那婆婆一見奚雲,就軟了雙腿要跪下。

奚雲眼皮子狂跳,忙上前製止,“婆婆,您別這樣,這折壽啊。”

她何德何能,這樣大年紀的老人見一回磕一回,奚雲卯足勁把人攙扶起來,忍不住軟聲道:“婆婆,我是肉做的,我不是塑了金身的,您可不能再這麽跪了啊。”

那秀娘婆婆年紀大了,眯著渾濁的眸子抿著嘴就笑。

等到了秀娘所在的宮觀偏殿,隻見他們同鄉的婦人都抱著孩子逗.弄,難得這般和樂。

外麵的世態仿佛被阻攔在了山門外,這裏是另一個桃花源。

“五姑娘來了。”

有離得近的婦人喊了一嗓子,大家夥都齊齊抬眼,奚雲仿佛有了一種走紅毯的錯覺,一路聽著眾人問候的聲音走到了秀娘躺著的席子旁。

“五姑娘,”秀娘激動地就要起身下跪,這動作太熟了,奚雲眼皮子又準備狂跳,忙伸手把人攔住,“秀娘嫂嫂,有什麽事你直說就行,可別來這一遭啦。”

扛不住啊!

秀娘抿了抿嘴,又被迫躺回去,旁邊人見了,忙把孩子放下,順帶瞧著熱鬧。

“五姑娘,”秀娘拍著繈褓,條件簡陋,孩子的繈褓都是大家夥湊得衣裳拚起來的,像極了百家衣,“我想求您……”

“……給孩子取個名字。”

秀娘慢吞吞說完,似乎很是難為情。

奚雲:“……”

還以為什麽事兒呢,真是白胡思亂想了。

奚雲俯下身看了眼嬰孩,又看向滿眼希冀的秀娘,“敢問秀娘姐姐,姐夫姓什麽?”

說道亡夫,秀娘眼中閃過一抹懷念和悲痛,“姓鄒。”

“如今是九月時節,難得久旱逢甘霖,孩子便取名‘季秋’,如何?”

“季秋,季秋,”秀娘念了好幾遍,笑著重重點頭,“好,便叫鄒季秋,小名霖兒,如五姑娘方才所說,甘霖的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