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奚河翻開村中名簿,開始依著點名,每戶若成家則男女都參會,若未曾成家則來一位,不論男女。

被點到的側過一步出列應‘到’,好讓人打眼瞧去沒有弄虛作假。

等名簿清點完畢,方奚河看向奚雲,“小妹,少了七戶人家。”

“可有特殊情況,譬如我這般身有殘疾的?”

“有一位陶嬸子,先前上山迷了路,被大家夥找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宿,膽子嚇壞了人都有些糊塗,家裏還有三個孩子,最大的男孩才七歲。”

奚雲點點頭,“四姐,派人去尋那七歲男孩過來參會,其餘六家逐下山去以儆效尤!”

方奚河雖然有些驚訝,驚訝於小妹的雷厲風行,卻並不持相反意見,畢竟她清楚小妹行事自有章法,於是招來侄子虎子去喊人,而後重新將此事告知村民。

果然引起軒然大.波。

“什麽,逐下山去?”

“好端端的作何這般,都是苦日子裏扶持過來的,總該留點情麵才是?”

“為何不能,先前不是挨家挨戶告知開會了,是他們故意磨磨蹭蹭不來的,難不成還要人請?”

“你悄悄點,他們六家互相結拜,早已是村中一霸,誰不避著點兒?”

“切,這種橫行霸道的,早該被趕出去了,留著就是禍害!”

“……”

村民意見大致分為三種。

同意的,沉默的,和害怕的。

奚雲將一切都聽入耳中,微微挑眉,村子裏果然熱鬧。

更熱鬧的還在後頭,廣場最外麵的路口處,那氣勢洶洶而來的六兄弟,正怒聲嗬斥為何攔路,聲勢浩大得很,引得村民都連連回頭望去。

奚雲是最鎮定的那個,甚至還側身對方奚河小聲道:“四姐放心,我從樂陽郡主手裏要了一批鎮南侯府兵,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單打獨鬥群毆混戰,鬧事的都不足為慮。”

方奚河長舒一口氣,方才當真嚇到她了,那六人可不是好相與的。

奚雲抖了抖耳朵,直覺告訴她這六人身上定然還有些別的事件,罷了,往後再說。

後頭的熱鬧很快平息,府兵領隊將六人壓到前頭,奚雲甚至能聽見他們掙紮悶哼聲,看起來堵住嘴都不見老實。

這回奚雲沒有托四姐開口,而是親自告訴六人‘驚喜’。

順帶抬手示意府兵給六人鬆嘴,總得互相交流一二,讓人心服口服下山去,才能沒有後顧之憂才是。

“五姑娘,你胡言亂語些什麽!”

“都成了瞎子了還不安分,真以為我們兄弟會怕了你方家?”

“今兒個惹惱兄弟幾個,明兒我們就讓整個村子不得安生。”

“三哥說得對,誰怕誰!”

“……”

六人跟炮仗一樣說個不停,那話意甚至越來越低俗,方奚河氣惱猛拍桌麵,卻被奚雲先一步的鼓掌打斷。

“話說得真狠,氣勢也不錯,不過……你們憑什麽呢?”

“其一,這無量山的地契歸屬私人,你,你,你,你們六個作為逃荒流民,竟敢如此大言不慚,真真是可笑!”

“其二,當初眾人搬離無量觀,建村分居時都是身無分文吧,這蓋房子的錢財,乃至山下運回來的瓦片,都是方家是我墊得銀錢,也就是說整個無量村的房舍都是我方家所有。”

“其三,人之初性本善,六位恩將仇報忘恩負義,我這無量村哪敢留下你們呢,你們要真留下可以,我們方家走,臨走前會毀了所有屋舍和路石,自此咱們各自謀生就是。”

三句話,讓村民站在奚雲這邊。

一聽到會沒了安身之地,宛若無根浮萍一樣去討生活,大家夥都義憤填膺起來,沉默的那批都開始叫罵。

各個咬牙切齒,真情實感到恨不得上手打人。

方奚河看在眼裏,不由得敬佩起來,小妹果然能耐。

奚雲微微一笑,矛盾轉移這個小手段就是個開胃菜,不算什麽。

銅鐸聲再度響起,廣場安靜下來。

奚雲悠悠然道:“半柱香,我需要所有村民商議誰去誰留,無論什麽結果我都成全大家,來人點香。”

即便不少村民拉長脖子說不用點香,現在就能有結果,奚雲也非常有儀式感地靜候著,直到香爐中半柱香燃燼,這才悠悠然道:“都說說吧。”

“五姑娘,將他們六人趕出去。”

“還得打斷腿!”

“手筋腳筋都挑斷!”

“……”

六人雙目通紅,瞪著底下這些平日裏唯唯諾諾的村民,心中恨得都在滴血。

可這般模樣,更是讓眾人起了逆反心,甚至有人揚聲表示,“殺了他們!”

一語罷,激起更多人附和,“對,殺了他們,永絕後患!”

與其把人放下山去留下隱患,不如今天就斬草除根。

群情憤慨的處決聲,像是天羅地網,將六人禁錮地喘不上氣來,眼中的憎惡和憤恨都化作了恐懼。

人豈能不怕死,他們熬過了旱災,熬過了流亡,卻熬不過今兒個的眾怒了麽?

銅鐸聲再響,所有人保持安靜,提心吊膽地等著奚雲說出結果。

“按少數服從多數的規矩,此六人將不可留在無量山上,可逐下山去大家又擔心生變,我思來想去倒有個折中法子,大家不妨聽聽?”

村民們異口同聲,“都聽五姑娘的。”

奚雲心中越滿意,麵上就越平靜,“聽聞北境苦寒之地,有雲滄數座金礦,不如送六位去采礦,此一去生死難料,卻也免了後顧之憂和殺人之孽。”

說著‘生死難料’,落在六人耳力,那就是‘一去不回’。

村民們自然安心,無不答應,都誇讚著奚雲好生仁善。

“既如此,此事就揭過去了,將他們六人壓下去等候發落,咱們繼續商議村長的事。”

奚雲話音剛落,那邊六人之一就猛然跪下,拚了命的嘶吼道:“五姑娘我錯了,五姑娘求求你饒了我,我不想去采礦,我願意給五姑娘當牛做馬,求五姑娘饒命。”

此人是六人中的大哥,長得最高最壯的那個。

這一個帶頭作用,其他五位也沒了骨氣,紛紛改口求放過。

奚雲雖然看不見,但這些人顫音不會作假,她擺了擺手府兵們便強硬把人堵嘴拖走。

“村長之職,我需要諸位踴躍報名,凡想要擔任村長者,需要有決心有善心有恒心,隻要能做到三心皆備的都可以試試。”

“我這人做事最愛公平,所以村長也得選男女兩位,三天之後仍是此處晨會,男女雙方各自票數多者便是村長。”

村民們自然齊齊應聲,等銅鐸聲再度響起,眾人交頭接耳紛紛散去。

方奚河目光對上人群中某位,對方便慌張低頭躲閃,方奚河忍不住搖頭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