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蓋香車,珠簾翠幕。
便是迎麵吹來的山風裏,都透著陣陣香氣,那是衛氏女族長衛芙身上特有的雪鬆青蘭味。
衛芙淺笑著走向方奚河,親昵地伸出手。
方奚河忍著心中複雜,麵上難掩激動,帶著一絲羞澀將手遞過去,聽見衛芙解釋道:“四姑娘,數月不見你倒是清減了許多,眼下這烏青也深得很,可是因著山上之事憂心?”
整日在無量觀照顧奚雲的方奚河:“……”
這般沉默以對,更是讓衛芙了然,握著方奚河的手邊朝著村道走去,“我原是想去瞧瞧這座無量觀,隻是方才梨花叩門時,得知觀主閉關不見生人,倒是遺憾。”
畢竟從七郎和奚雲的講述裏,這座無量觀可是七郎曾經的容身之地。
若是能進觀燒香祭拜感謝一番,多少也是心意。
不過機緣嘛,不好強求。
衛芙麵上依舊溫和,心底則不由泛起漣漪——七郎著人飛鴿傳書,隻道是奚雲出事失蹤,京畿之地被大肆搜索月餘,卻也不見任何動靜。
此番衛芙特地前來無量山,一則先查探奚雲有沒有可能回來;二來,則是借著幫無量山置景的空兒穩住方家人,好歹不能讓奚雲出事的消息傳回來。
衛芙閉了閉眼,她何嚐不想去照京搜尋奚雲,可七郎手下的禁軍也好,鎮西侯手下的西疆軍也罷,這些訓練有素的將士尋人都未果,她便是倉促去了照京又能如何?
還是先免了七郎的後顧之憂。
至少在奚雲有確切消息傳來時,方家這邊絕不可出事!
想到這兒,衛芙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身旁梨花,梨花微微頷首後,便走向方大山和方文幸所在,詢問方家住處,“方大爺,方二爺,村中可還有空置院落,此番我家族長應邀來此,少不得是要長住的。”
方大山和方文幸:“……”
兄弟兩麵麵相覷,心裏頭直犯嘀咕:什麽時候四妹認得這般厲害的人物了?
族長,還是一位女族長,聽著都萬分厲害的那種。
等等,應邀而來,誰人邀請的?
院牆邊挪栽的茉莉開出素白的花朵,方奚河承認道:“……是我。”
“先前小妹曾交代過無量山的大致草圖,如今咱們萬事俱備,就差衛族長這陣東風,大哥你先前不也一直琢磨如何營生麽,眼下機會來了。”
方大山疑惑,“機會?”
方奚河點頭,“今日前來的貴客姓衛,是曲陽衛氏的當家族長,是,就是那個戲文裏唱的‘君王難求衛家女’的四姓之首。”
方大山的嘴巴緩緩張開,好似能塞進去一個雞蛋。
衛氏,那可是金貴又氣派的人上人啊,人家連君王都不放在眼裏,這得是多麽能耐才有的底氣啊?
方大山腦袋一團亂麻,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方奚河正色道:“大哥信我,此事原是小妹和衛族長議定,待一切完成後,無量山便會成為小妹說得‘文化旅遊山’,客人會慕名而來,咱們隻需按部就班,就能財源滾滾。”
方大山不但沒有樂開花,反而愁眉苦臉壓低聲音道:“小妹,小妹竟是早早就為咱們謀劃了這麽多,偏偏她自個兒……”
好人沒好報!
這話沒說完,就被方奚河拍胳膊打斷,“大哥胡說什麽,小妹在照京忙著呢,等她忙活完了定然會回來。”
眼神中帶著濃烈的暗示,直讓方大山打著激靈回過神,喃喃道:“對,奚河你說得對!”
小妹在無量觀養傷之事,絕不可泄露分毫,他們身為方家人必須做出期盼又歡喜的姿態,等到著那勞什子‘文化旅遊山’的建成。
黃昏寂寂,山上原本因著衛芙到來的熱鬧散去。
衛芙坐在院中品茶,梨花低聲道:“姑娘,奴婢問過村中人,無量山並無生人陌客來訪,至於方家諸位女眷,甚至是那兩個小孩子,也未曾見過奚雲姑娘身影,可見……”
衛芙閉了閉眼。
“可見,奚雲沒有回來。”
沒有回來,京畿之地也探尋不到,這偌大的活人還能憑空消失了去?
衛芙可不相信這種荒唐事!
當即看向梨花,“速速傳信七郎,無量山並無異動。”
“是。”
隨著衛芙帶來的能人工匠上手,整個無量山都開始變得不同。
原本村子的院牆竟然被畫上了各種巨幅畫卷,山水、書法、蝴蝶等等,一路蔓延到村中搭建的高台,甚至若是情況允許,就連無量觀的院牆也難逃粉刷繪製。
幸而方奚河出麵阻止,“畢竟是道觀所在,莫擾了觀主清淨!”
說得也是,衛芙笑著對梨花頷首,梨花下去安排。
背過身的方奚河微微鬆了口氣,卻又被衛芙叫住,“四姑娘,你可是身子不適?”
方奚河緊張轉身,望著衛芙平靜又關切的眉眼,忍住心底慌亂道:“啊?
”
“從初見之時我就聞到了,四姑娘你身上濃厚的藥香,這才有此一問。”
“這個麽,”方奚河解釋道:“衛族長有所不知,無量觀的小道童崴了腳,恰逢觀主閉關,我與大哥便常去幫忙,沒曾想染了一身的藥味。”
說到這兒,方奚河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衣袖輕嗅,而後懷念的道:“若是小妹在就好了,小妹通醫術,什麽事情都難不倒她,對了衛族長,聽聞鎮西侯.凱旋回京,想來小妹也該脫身回來,能否勞煩您幫著打聽一下。”
“莫說我們一家人,就是全村都盼著小妹回來呢,到時候定要熱熱鬧鬧地慶賀一番。”
方奚河越說越欣喜,鬢間玉蘭發簪綻放,嘴角梨渦若隱若現,這般喜色卻刺痛了衛芙的眼。
衛芙借著打扇低頭,掩飾住眼中複雜,恰逢門外有小孩喚‘大姑姑回家吃飯’,是以方奚河再度拜托衛芙傳信照京後,便轉身離開。
方奚河握住侄女兒甜丫的手,眼神從無量觀方位收回來,笑眯眯問甜丫想不想小姑姑。
甜丫仰著小腦袋,脆生生應道:“想,大姑姑,小姑姑什麽時候回來呀,甜丫攢了許多糖塊,就等著分給小姑姑吃呢。”
“唔,就快啦。”方奚河的聲音飄到院子裏,衛芙神情晦暗一瞬,梨花送出去的信鴿應當快到照京了,七郎那邊……但願奚雲之事有了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