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葙重重點頭,挺著小胸脯做出保證。

等青葙提著燈籠追上觀主後,渾身都寫滿了局促,簡直把‘好奇’兩個字寫到了麵上。

觀主像是背後長了眼似的,身形頓住道:“想問什麽就問吧?”

“觀主,您也說了‘來者是天命之人’,可既然這般尊貴的命格,怎麽可能受了這般重的傷?”

觀主繼續捋著胡須,歎了口氣道:“雖是天命之人,可畢竟不是神仙下凡,人世間的悲苦喜樂總是要遭受的,是以有些劫數便是天命之人也逃不掉。”

“但,”話鋒一轉,觀主聲音都激昂起來,“既然貧道在此,自能幫著她渡過此劫。”

小道童扁了扁嘴,又開始了,觀主又開始這般不正經了,老神棍!

而深夜時分,方奚河和大哥方大山並肩而行,朝著觀外走去,“大哥放心,奚雲已經藥浴過歇下了!”

方大山咬牙,沉痛道:“我如何放心!”

“四妹,你素來做事沉穩,去歲你陪著那青玄離開無量山,說是去接小妹回家來,可等來等去仍是你一人回來,你當時信誓旦旦,說小妹養好傷卻被委以重任,脫不開身。”

“可,可小妹如今就剩一口氣吊著。”

“四妹,你到如今還不肯跟大哥說實話麽,小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方大山這個樸實憨厚的漢子,終於忍不住質問起來,可方奚河不能說,她死死咬著牙關,任憑方大山灼熱的眼神望來,也堅決不肯如實相告。

方大山失望地搖了搖頭,甩袖大步離開。

手中燈籠搖搖晃晃,裏頭的蠟燭好似要被晃滅似的,方奚河啜泣著低下頭去,豆大的眼淚落在手背上。

小妹分明是在照京暫代後宮諸事,可為何會突然重傷漂流在河中,尤其還受了這麽重的傷?

那黑臉漢子的話說,小妹是被他村長爹救醒了會兒。

當時他爹就說姑娘命不久長,有什麽話可以交代了,小妹沒有說因何生變故,也沒怨天尤人,而是以身上全部財物換得‘回無量觀’。

“那姑娘說她想回家。”

月色幽寒,方奚河捂著心口默默流淚,她何嚐不想講實話告知家人。

當初小妹送她離開照京時,就千叮萬囑過,家裏頭隻需糊弄過去,讓家人別太擔心就行,她總歸是照京過客,等戰事結束她就離京歸家,往後逍遙自在過日子。

且,小妹之事牽扯太多,皇室貴胄,曲陽衛氏,照京權貴,哪一個都不是好惹的,那些人翻雲覆雨間,就能讓無量山再度失了安寧。

眼下最重要的是等著小妹蘇醒。

自此,方奚河每天都忙著照顧奚雲,甚至似乎忘了什麽也想不起來。

那廂方大山見天早出晚歸,妻子曲氏心裏直犯嘀咕,索性讓兒子虎子敲摸跟著去,誰知丈夫每天不曾下山,總是在無量觀待著。

這就奇怪了,四妹和丈夫怎麽神神秘秘的,那無量觀主都說了閉關,這兄妹倆還見天上門去。

如此古怪的行徑,很快就惹得村民議論紛紛。

畢竟是逃荒時活命的恩情,方大山更是眾人打心底尊敬的村長,有些老人琢磨著許是觀主見方家兄妹倆和道門有緣,這才偷偷指點?

這事兒傳呼開來,落在方文幸這個直腸子耳裏,就是,“什麽!大哥和四妹要出家當道士和道姑,這如何使得?”

見方文幸氣憤地就要朝著無量觀去,曲氏忙把人喊住,“二弟,你別胡來,都是些沒影子的事兒,你可別闖禍了!”

方文幸梗著脖子,“大嫂可別看輕我,眼下這事越傳越玄乎,再放任不管,指不定咱們方家都是要做道士去了,甭管事實什麽樣,咱們進無量觀一探便知!”

雖說大家夥都在觀外山頭安了家,但畢竟當初在無量觀住了足小半年,去哪兒簡直不要太熟門熟路。

曲氏急得跺腳,“二弟你別胡鬧,觀主閉關了!”

“大嫂放心,我不走正門翻牆進去,這可打擾不了觀主修行的。”對於這‘不走正道’的法子,方文幸是熟絡得很。

說完,就一溜煙跑沒了影。

急得曲氏都忍不住跺腳,反倒被方文幸的娘子劉氏拽住胳膊,“大嫂就別幹著急了,且讓文幸去打聽一下怎麽回事,總不能就這麽稀裏糊塗被埋在鼓裏吧?”

曲氏總覺得這樣不大好。

劉氏是個能說會道的,扯著曲氏就開始念叨,“大嫂,你說說,先前咱們又蓋房子又修山道,又搭台子又弄鋪子的,就連半山腰的亭子都擦得蹭亮,可分明就沒什麽人來啊。”

“四妹說什麽‘酒香不怕巷子深’,可咱們這荒山野嶺的,除了那家家戶戶釀的幾甕柿子醋,哪有陳壇老酒啊,這也就是墾荒了能吃飽的份兒,弄那些門麵鋪子啥的不是白搭麽?”

曲氏動了動嘴,終究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他們方家可不隻是男人當家,輪到底能做主的是小妹奚雲。

不過小妹當初因病離開,到現在也不見個消息回來,年前四妹奚河倒是去見小妹了,回來之後就開始搗鼓這些台子鋪子的,可也不見個水花。

前幾天,小妹還說要有‘貴客’來,可這也沒見什麽貴客影子啊。

曲氏憂愁地坐在兀子上,聽著身旁弟媳劉氏的念叨,一時之間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另一邊,方文幸氣勢洶洶奔著無量觀去,正琢磨著從哪邊院牆翻進去省事呢,就聽見密集的馬蹄聲,等他心驚肉跳地上樹遠望後,徑直愣在了原地。

好大的架勢!

且不說那曲曲折折的隊伍長度,就入目所見不是馬車就是大馬的,來者一定非富即貴!

要知道家中那匹馬還是四妹年關帶回來的,聽說是小妹做活靠譜得到的良馬,可跟漸漸上山來的這隊伍沒法比。

方文幸咽了咽口水,又是緊張又是害怕。

索性一溜煙下了樹,直奔無量觀大門而去,抬手就是狂拍,“大哥,大哥你快出來,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現成的理由不用白不用,方文幸懶得翻牆進去了,就這麽大喇喇開始叫喊。

等到方大山戒備地露麵後,方文幸抬手遙指身後山道,“大哥你瞧,我可沒說謊啊!”

方大山:“……”

未幾,正在客房照顧奚雲的方奚河側目,輕手輕腳走到屋外。

“青葙,怎麽了?”

小道童急急忙忙道:“山上來了貴客,指明要見奚河姐姐你。”

方奚河疑惑地反手帶上門,一步步朝著山門走去,望著那自烏木香車緩步而下的身影,驟然雙手捏緊,掩住心底複雜上前道:“……衛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