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雲瞧見那莫禦史的神色時，心中忍不住冷笑，而後便道：“家中之事莫禦史不必過於擔心，我即代管後宮，那麽諸位官眷也理應多關心，馮姑姑已出宮去了莫家，帶去了我最真的誠意。”
莫禦史前腳才指責了奚雲，後腳便聽到這邊‘誠意’，若是放到別人身上，早就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羞愧難當。
可這位是莫禦史，思維邏輯完全不走尋常路。
人家反而高高抬起下巴，覺得這些都是這雲兒姑娘該做的，否則還有什麽顏麵忝居‘永和宮’呢？
果然是個顯眼包。
奚雲暗自吐槽完畢，便轉身看著上位，“攝政王殿下，無論朝事如何著急，但百官的身子才是頭位，何況民以食為天，外麵這些太官令精心準備的膳食，可不能就此擱置了去。”
衛厭眼神一閃，掩飾住眼底笑意，大手一揮，“永和宮宮主說得極是，既如此，開宴。”
中黃門和小宮女們魚貫而入，將食盒裏的膳食送進來。
很快，百官們都人手一份湯餅，熱乎乎地暖到了人心底。
便是上座的攝政王都享用了起來。
除了莫禦史。
原本有宮女要遞過去食盒，可奚雲板著臉輕斥道：“你這小宮女當真心底沒數，莫禦史為先王守喪，不食葷腥不著錦裳。”
“這梅花湯餅可是用羊肉熬煮出來的，如何能敢讓莫禦史入口？”
宮女忙告罪，順勢將食盒拎著到了下一位官員麵前。
原本就已饑餓難耐的莫禦史，眼睜睜看著滿殿官員都在用膳，唯獨他繡著撲鼻的肉湯味，整個人靈魂仿佛都在出竅。
這還不算什麽，隊伍最前頭的三公還互相交頭接耳，就這道梅花湯餅的滋味進行了探討。
湯鮮味美，裏麵還放了嚼勁可口的肉丸，每一口都能感受到肉汁的流淌，不愧是禦膳的滋味。
莫禦史：“……”
他感受到了濃濃的惡意。
奚雲差點沒笑出聲來，就在她準備折身離開時，璃兒從殿外匆匆進來，“姑娘，馮姑姑著人急報，說是那棺材鋪的掌櫃說‘鬆柏杉的都沒了，隻剩下雜木棺材和一副楠木棺材’。”
聽到‘棺材’這話，莫禦史陡然一個激靈。
“這，這是怎麽回事？”
奚雲頭也不回，隻看著璃兒道：“莫禦史入朝為官，雖品階不高但心性純直，今兒隻是久未散朝便使得家中母親牽腸，甚至暈厥不省人事，這若是當真血灑大殿，老夫人定然悲痛萬分。”
“如此，便盡快去搜尋其他棺材鋪，務必再尋一副楠木棺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奚雲說完，這才回過頭道：“莫禦史，你盡管拿出禦史的氣度和風采，接著死諫就是。”
“棺材本算我的。”
“等你走後，你的美名會遍傳雲滄，你的事跡會載入史冊，和先王之君臣情誼更是萬古流芳，想來九泉之下，令堂也會引以為豪。”
奚雲一番吹捧，卻好似萬箭穿心般，讓莫禦史麵色慘白，搖搖欲墜。
上座的衛厭手捧茶盞，遮擋住嘴邊笑意。
見莫禦史這般模樣，奚雲忙吩咐道：“來人，速速端來參湯，喂莫禦史喝下。”
一碗加了料的參湯下肚，莫禦史不但沒有恢複元氣，反而兩眼一翻就這麽暈了過去，倒地的姿態十分不文雅。
奚雲微微側目，望向上座衛厭。
衛厭領會心意，隨機起身謙讓道：“衛十四，快扶起莫禦史上座，如此忠肝義膽的肱股之臣，若是就此除了好歹，豈非我雲滄的損失。”
百官愕然，也有不少人想要勸阻。
但見三公都不為所動，其他官員也就按捺住了勸諫的心思，再說了大家都想看看莫禦史的笑話，誰讓這位總是不幹人事兒？
他家沒兒沒女，那是他沒本事娶妻生子，卻非要礙著大家夥的事。
路都鋪墊好了，奚雲看向璃兒，璃兒退出殿外告知太官令。
於是，中黃門和宮女們再度出場，將一眾食盒拎走，奚雲帶著璃兒走下長階時，兩人齊齊笑出聲來。
勤政殿內的飯香被冷風卷走後，躺在勤政殿唯一那把椅子上的莫禦史緩緩醒來。
因著居高臨下，乍然看見百官齊齊站在底下，莫禦史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畢竟這個視角實在是陌生。
反倒是右前方三步遠的台階上坐著個背影，手邊還放著一堆散漫的奏折，時不時同百官探討一二，氣氛倒是熱鬧。
但如此熱鬧的氣氛，在莫禦史環顧四周，陡然發現自己穩坐在王位上，而抑製不住尖叫出聲後，變得瞬間冷凝起來。
百官不忿抬眼，台階上的身影也側過身來，攝政王一臉溫和，“莫禦史這是醒了？”
莫禦史整個人都僵在王位上，覺得胳膊和腿都不聽使喚，他明明是想要起身離開的，但哪哪都不聽使喚。
“攝政王救我，不，幫，幫幫我。”
莫禦史話都說不利索，還沒忍住給咬破了舌頭，再開口就是大舌頭的咬字不清語音包。
“窩窩窩腫麽會摘這？”
惶恐，害怕，不安，震驚。
總之，莫禦史的心情無比複雜，不但衛厭看出來了，就是百官也忍俊不禁。
活該，瞧瞧你莫禦史之前那目空一切的囂張勁兒，上罵攝政王，下參朝中同僚，仿佛各個都是十惡不赦，隻有你最是清正廉明。
可偏偏你莫禦史坐到了王位養神，這待遇直追已故的峯王，也算是一樁佳話！
有那心思活泛的官員想了想，覺得應該放個口風出去，年關已至茶樓酒肆裏也該添些熱鬧事，好好宣揚一下莫禦史。
務必生前就‘美’名遠揚。
莫禦史魂都沒了，就那麽直愣愣看著攝政王衛厭，嘴巴張張合合，猶如擱淺的魚兒，卻讓人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麽。
衛厭並未起身，而是做出聆聽姿態，“嗯，莫禦史這是在說什麽，本王聽得不大清楚？”
不得不說，在氣人這條路上，衛厭和奚雲很有相似之處。
莫禦史：“……”
刺激太大，索性又翻起了白眼，幸好王位寬大氣派，莫禦史哪怕斜倒下去也是綽綽有餘。
衛厭微微挑眉後轉過身，麵向百官道：“想必是龍氣太盛，莫禦史又暈了過去，也不知何時能醒來，朝中要事已經處理得當，王印已封，諸卿還是先行散朝歸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