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壞了衛氏門風不說,鬧到曲陽老宅中,惹得老夫人急火攻心才是事大。
時下朝中規定,官員謹守‘丁憂’準則,公子畢竟是異性攝政王,是以老夫人萬萬不能在如此關頭出事。
衛厭自然明白各種道理。
“另派人秘密去啟靈郡,查探一下卓郡尉的家底,若有貪汙舞弊之類,莫說貶官,就是殺頭也使得。”
對於這個大姑母,衛厭討厭至極。
若想以後宅長輩薄麵來說情,那可真是大錯特錯。
衛厭摸了摸腿麵,當初他被陷害墜崖求生,這幕後黑手除了父親和大哥,這位大姑母也摻和其中,這筆賬也自該清算的。
衛十四恭敬告退,殿內陷入安靜。
衛厭眸色深沉,嘴邊一絲冷笑——他可不是良善之輩,做不到以德報怨。
紅梅宮宴上,倒也成全了不少良緣。
雖說先王薨逝,國喪三年不得婚娶。
但先前鎮西侯早已放話,峯王心係百姓,自不願見百姓為他守喪三年,以百日聊表心意即可。
奚雲當時聽到這話時,差點沒笑出眼淚。
峯王這樣的無道昏君,讓他葬入皇陵已經是祖上積德。
要是在史書裏,被那些義軍起兵推翻政權的亡國之君,死狀都是極其慘烈。
掉腦袋的,被五馬分屍的,被大火燒死的,甚至被挫骨揚灰的。
簡直不要太血腥。
這個峯王還是命好,至少當時的陳安王為了利益,不得不擺出莊重肅穆的排場,將峯王梓宮送回照京,還假模假樣地葬入皇陵。
暗暗吐槽過後,奚雲開始按照馮姑姑所建議的,開始擬定好成事的鴛鴦名簿,而後送去勤政殿讓攝政王蓋章。
也算是按照賜婚的規格走。
但萬萬沒想到,就這件事還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臘月二十六,今年最後一次朝會上,有位姓莫的侍禦史出列,指責部分官員不尊禮數,國喪期間竟然談婚論嫁,實在是有失體統。
“什麽,那莫禦史竟然把那些官員名單都羅列了出來?”
永和宮中,奚雲好不容易有了胃口,描述了一番烤肉的做法,璃兒去負責傳話。
正打算給踏雪剪指甲呢,馮姑姑就送來了新瓜。
馮姑姑歎氣,“是啊,這個莫禦史說好聽點叫性情耿直,說難聽點叫榆木腦袋。”
“馮姑姑,你倒是仔仔細細跟我說說這位莫禦史,聽著倒很有趣呢?”奚雲分了神,踏雪便趁著機會掙紮開來,一溜煙跑沒了影。
馮姑姑見姑娘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便頷首道:“這莫禦史是峯王提拔為官的,畢竟峯王喜好長相周正的官員,是以這位即便不大會說話,也被選中分到了禦史台。”
“莫禦史也是一片赤誠之心,信奉‘君令至上’,‘君要臣死臣決不苟活’。”
奚雲挑眉,“聽起來,是個性情偏激的‘忠君之臣’。”
“姑娘說得不錯,正是如此,是以當初峯王之死傳入照京,莫禦史當時便慷慨陳詞,痛批陳安王圖謀不軌,等到雙王陳兵照京城外時,更是恨不得就此闖城門,去親自迎接峯王梓宮入城。”
奚雲摸了摸鼻尖,這事兒還真是不好評價。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這位顯眼包人設的莫禦史顯然是甘之如飴。
“不過,馮姑姑啊,那雙王之亂,這號激進的人物怎麽還能無事啊?”奚雲好奇得很,按理來說,雙王入宮之後,必然是一番屠殺血洗,聽說不少官員被扣在宮中,那叫一個心酸。
若是那個時候,莫禦史挺身而出,必然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這種隻靠嘴純輸出的極端性情,實在是過於劍走偏鋒。
活著都是老天爺開恩。
馮姑姑哭笑不得,“姑娘有所不知,這位確實是打算‘以死報君’來著,可危急關頭那禦史大夫衛大人,直接把人給砸暈了過去,一旦這位有蘇醒的跡象,就接著砸暈。”
奚雲捏了捏眉心,不知道為什麽畫風突然如此清奇。
話又說回來,馮姑姑有些為難,“聽說朝會至今沒散,那位莫禦史甚至指責攝政王心有不臣禍亂朝綱。”
“有人抬出來鎮西侯,這位莫禦史更是怒罵,稱‘鎮西侯仍是臣子,豈敢擅自專政’,還說‘百官之默令人痛心’,還說‘朝堂如此,雲滄危矣’。”
奚雲越聽越覺得無語。
“這個莫禦史是不是當初腦袋被咋壞了,心眼隻有針尖大小嗎?”
“且不說昨兒個有些姑娘家都及笄兩三載,便是就事論事,鎮西侯的功勞是有目共睹,這位莫禦史如此拎不清,怎麽活到這麽大的?”
就因為當下不考科舉,而是察舉製麽?
奚雲磨了磨牙,隻覺得有些坐立難安。
璃兒正拎著食盒過來,奚雲打開蓋子時,聞到那股撲鼻香氣時,就忽然靈光一閃。
“璃兒,快去一趟膳食處尋太官令,你就說……”
百官實在是被耗得心累無比。
這位莫禦史簡直油鹽不進,上躥下跳著折騰,又是要撞柱又是要死諫。
勤政殿簡直熱鬧地像個菜市街。
攝政王被那莫禦史好生指責,更是懶得辯駁一分,就這麽饒有興致地觀望著底下,時不時喝口熱茶,再配點案幾上的糕點。
愜意地就像在聽戲。
可百官們就不一樣了,他們又累又餓,還要聽這個莫禦史聒噪,這麽忠心耿耿你當初怎麽不給峯王殉葬去?
就顯著你在這兒忠誠了是麽?
同僚們的死亡視線下,莫禦史卻與有榮焉,深深覺得這感覺很是不錯,當下又是激動又是興奮。
紅光滿麵到,甚至還有點缺氧。
不過,似乎還聽見了些什麽動靜,莫禦史歪著腦袋左顧右盼呢,就見身旁官員們使勁吸了吸肚子。
這空城計唱響,也實在是非他所願。
而就在有位官員憋不住,想要暈倒走為上策時,有黃門推開殿門,隨著寒風吹進來,那股誘人的香氣立馬充斥殿內。
“太官令奉永和宮之命,前來為各位大人們送上羹湯,諸位大人都是國之棟梁,即便再如何為了國事,都是要以身子康健為重才是。”
奚雲緩緩步入殿內,一抬眼就看見C位那位官員,正蹙眉看著她,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
“這位,想必就是莫禦史。”
奚雲話音剛落,那位莫禦史便準備指責,“這位姑娘,此乃朝會之處,莊嚴肅穆之殿,你女子之身竟敢涉足此處,實在是大不敬!”
果然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上位的衛厭捏緊茶盞,正準備盯準莫禦史砸過去呢,就見奚雲不住點頭,一臉的受教道:“莫禦史說得極是,隻是方才有消息送.入宮中,說是莫家老夫人暈死過去,情況很是不好。”
“我念著時辰也不早了,便是告知莫禦史,您也沒有力氣出宮去,便特地送來食盒,不過說到底我還是讀書少,不懂規矩,莫禦史您莫要和我這女子計較。”
莫禦史緊張地就想往外衝去,可畢竟這是朝會,百官都看著呢。
他方才口口聲聲規矩守禮,眼下朝會未散,他也無法特地告退。
莫禦史一時陷入兩難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