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打扮時,阿珠氣呼呼地砸碎了銅鏡,奚雲瞧著馮姑姑等人見怪不怪的反應,就知道這樣不是第一次了。

隻是難免有些奇怪。

奚雲還沒有問出口,等到用膳的時候,阿珠便已憋屈的道:“雲兒姐姐,我若是有你這般滑嫩白.皙的膚色就好了,西疆的風真得很烈,縱然阿珠再怎麽小心,卻還是不如人意。”

阿珠抬手搓了臉頰,那小麥色的皮膚很是醒目,小姑娘眼裏都閃過一些自卑。

奚雲倒沒有覺得什麽,畢竟現代身為探險博主時,她飽經風吹日曬的皮膚比現在的阿珠還要深的多,那時候甚至還會有人去專門美黑。

不過設身處地想一想,阿珠身為樂陽郡主,從西疆回到照京,結果入眼所見都是膚色白.皙的閨秀們,難免心裏有些不虞。

“這有何難?”

奚雲抬手托起來阿珠下巴,仔細打量過後道:“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西疆和內城風水不同,想來阿珠隻要多待一些時日,就能夠養回來的。”

小孩子的新陳代謝是很快的,過上幾個月就會有明顯改善。

可阿珠卻扁著嘴,眼角都耷拉下來,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奚雲靈光一閃,“不過,除了這個慢法子,咱們也能尋些其他途徑……”

早膳過後,馮姑姑帳下婢女被指使的團團轉,什麽珍珠研磨成粉,什麽新鮮牛奶,什麽蜂蜜。

馮姑姑進入帳篷的時候,就看見麵頰被糊了一層物什,正閉眸躺在榻上的郡主。

而並排躺著的奚雲也是如此‘形狀可怖’,若非馮姑姑早就見過這模樣,鐵定要被嚇出個毛病來。

馮姑姑守著點提醒,奚雲果斷起身開始帶著阿珠忙活。

等到‘麵膜’被洗幹淨,奚雲就留意著阿珠的舉動,見她帶著驚喜地不斷撫摸臉頰,甚至還喊著馮姑姑上手,便知道這法子果然有用。

馮姑姑看向奚雲的眼神都亮了,等到退下去稟報鎮西候時,委婉提議,“侯爺,那雲兒姑娘果然頗為伶俐,甚得郡主喜歡,奴婢覺得有這樣聰慧之人伺候郡主,想來也是好事。”

鎮西候回過頭就見了衛厭。

“聞人道長既然是清河王兄信賴的謀士,想來自有一番本事,不如聞人道長猜一猜,本侯此番入照京,意在何為?”

衛厭望著身前茶氣杳杳,內心快速斟酌起來。

當下便道:“聞人冒昧,鎮守四疆的四位侯爺自任職起,便從未出過差錯,是以先皇峯王昏聵多年,攪擾的民不聊生,內憂頻起但外患卻無,蓋因四侯之功。”

鎮西候自然不會被這點恭維就顯露形色,隻悠悠然品茶,等待著衛厭未完的話。

“峯王駕崩,雲滄國內能一較高低爭奪皇位的,隻有陳安王和清河王,聞人也鬥膽相問侯爺,您更屬意哪一位王爺?”

“哈哈,本侯問你,怎麽反倒成了你來問本侯?”鎮西候精光望向衛厭,對上那麵具之下的雙目,不卑不亢倒是難得,便道:“若依本侯而言,兩位皇兄都非明君,若是這兩位在先前峯王禍亂朝綱時,就有勇氣反了去,本侯還會欽佩一聲。”

“可偏偏,各個都想占著禮法和大義,鬧到如今不可開交生靈塗炭的地步。”

衛厭鄭重起身拱手道:“聞人隻得讚歎一聲侯爺仁心。”

“此話何解?”

“侯爺此番歸京輕裝從簡,所帶部下皆為騎兵,可見並未有奪位之心,而是意在化解照京僵局,安定朝堂之故。”

“是,但不全是,”鎮西候悠然道:“聞人道長不妨再猜猜,猜得對了本侯放你離去,若是猜錯了……本侯便要你留下一人。”

好不容易勸誡阿珠‘不能連敷,否則適得其反’的奚雲,忍不住連打六個噴嚏,驚得阿珠都開始招手,要喊‘軍醫’。

“我沒事。”奚雲忙擺了擺手,可是話剛說完,眼前就一陣陣模糊,接著便徹底陷入黑暗。

而帥帳中,氣氛已經緊張起來。

衛厭袖中的手暗自捏緊,開始不斷梳理起來。

依著前世所知,這鎮西侯婚事頗為波折,先頭一位王妃過門三年,生下一對雙生子後便撒手人寰,王妃臨終前懇求鎮西侯續弦家妹,鎮西侯最終應下。

而時也運也,續弦過門的新王妃,便是曾經給過鎮西侯一把傘的‘有緣人’,是以多年後兩人重逢,也不得不感慨命運之玄妙。

夫妻伉儷情深,奈何子嗣上頗為不順。

多年之後,新王妃才艱難懷孕且生下一女,便是樂陽郡主。

這位鎮西侯的掌上明珠,卻在多年後被峯王冊封公主,要與鄰國和親遠嫁,是以逼得鎮西侯不得不反,最終四侯隱隱有聯手逼宮之勢。

隻是那時衛厭已油盡燈枯,後事如何確實不得而知。

“怎麽,聞人道長是不敢說,還是不會說?”鎮西侯輕叩案幾,叫醒衛厭神智。

衛厭定了定神,“侯爺此番輕裝從簡,卻偏偏帶了郡主歸來,足見侯爺愛女心切,郡主豆蔻年華,但畢竟身在皇家,昔年雲滄便有下嫁公主和親,已結邦交友鄰之舉……”

‘砰~’地一聲,鎮西候捏碎了手中茶盞。

望向衛厭的眼神裏都好似帶著刀子,有近衛於帳外請示,卻被鎮西侯拒絕入內,而是壓抑著怒氣遙指衛厭,“你很好,繼續。”

衛厭道:“聞人推想侯爺此番入京,一為朝局安定,二為郡主終身。”

賬內緊繃氣氛隨著鎮西侯的大笑而煙消雲散,便是衛厭也不由得慶幸帶了麵具,否則冷汗涔涔下,無論如何也是輸了陣勢。

鎮西侯笑聲漸歇後道:“聞人道長果然非同凡響,清河王兄有你這樣的謀士,是他的幸;但你有清河王兄這樣的主,是你的不幸。”

說完,鎮西侯從懷中取出一枚護身符,摩挲著感慨道:“本侯生來為皇子,卻自幼與其他三位皇弟被父皇欽定,長大之後要鎮守邊關,護衛國祚。”

“情之一字,於深宮來說太難得,是以本侯從未苛求,但直到與夫人重逢,本侯才知何為‘兜兜轉轉,緣分使然’,阿珠前頭兩位兄長畢竟是男兒,無論如何都能尋得自己的路,可阿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