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通明,正巧不遠處帳篷外,有婢女端著湯藥正要進去,鎮西候索性走了過去,就站在帳外靜聽著。
奚雲看著阿珠喝完湯藥,一張臉都皺成包子,忙將蜜餞遞了過去,這是先前落水的錦囊中的,還是衛蓉偷偷塞給她的。
阿珠抿著蜜餞,眼睛亮了起來,“雲兒姐姐,我還要。”
“不可以,”奚雲態度堅定,“蜜餞由糖漬而成,一顆消苦已經足夠,吃得多了反倒不利牙口,這人生漫長,吃不到佛跳牆、櫻.桃肉、炸排骨和清燉肥鵝等等美食,該是多麽無聊啊。”
阿珠順著想了想,雖說有些不情願,卻也知道是這個理。
“那好吧,阿珠不吃了就是。”
奚雲見她縮回被窩裏,便準備起身離開,卻身形一緊,回頭望去隻見衣擺正被阿珠拽著,便不由得好笑不已,“怎麽,阿珠吃飽喝足萬事不愁,卻想讓我挨餓是嗎?”
衣擺驟然被鬆開,阿珠窸窸窣窣從被窩裏探出頭,正好與奚雲四目相對,便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很是嬌憨。
奚雲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放心,我吃飽了就過來陪你安睡,這樣就算你做噩夢,我也能把你叫醒的。”
被衛厭應激鬧得,奚雲原本極致踏實的睡眠,已經一去不返,論說起來陪護噩夢患者,那叫一個經驗豐富。
阿珠得了保證,便眉眼彎彎地重重點頭。
奚雲便抬腳轉身,馮姑姑親自相送,在走到帳外一步之遙時,馮姑姑低聲叫住奚雲,“雲兒姑娘,有一事奴婢還是要委婉提點的,我家郡主身份尊貴,您可不能再直呼閨名。”
這話說得,奚雲挑眉以對,“馮姑姑說的是,那要不要雲兒我折回去,三步一拜五步一跪七步一磕頭地向郡主行禮告辭呢?”
馮姑姑莫名覺得這話帶刺,便苦口婆心道:“雲兒姑娘,你不過是旁人的貼身侍女,連個偏房妾室都算不上,這般身份與我家郡主相交,已是三生有幸,又怎敢言語不敬以下犯上?”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若是在西疆,敢這樣對待郡主的,早就被拉下去大刑伺候了?
這都什麽歪理,奚雲有些沒好氣,偏偏肚子還不合時宜叫了起來,生生讓她氣勢弱了一分。
瞧見那馮姑姑高傲又輕蔑的冷笑,奚雲忍不了了,“馮姑姑,有件事你似乎沒弄明白,於理,今兒個下水救人時,我並不知你家郡主身份,我隻是日行一善罷了,是以我們彼此直呼閨名並無不妥。”
“於情,你們鎮西候府對待救命恩人,都是這麽怠慢和無理的麽?”
奚雲戳了戳自己的肚皮,“救命恩人可還水米未盡呢,卻還要在這兒聽您說這番身份尊卑的大道理,哎,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馮姑姑又羞又氣,還沒來得及指責時,就聽見帳外的笑聲。
忙掀開簾子探去,頓時忙行禮問安,“奴婢見過侯爺。”
鎮西候笑意頓收,沒有理會馮姑姑,隻是對著跨步而出的奚雲道:“雲兒姑娘字字句句在理,本侯替馮姑姑向你賠個不是。”
奚雲三兩步走到衛厭身側,揪住衛厭衣袖蔫噠噠道:“侯爺客氣了,阿珠天真爛漫,我們很有眼緣。”
衛厭回望著奚雲長發披散的模樣,似乎想起來先前無量觀時的種種,眼底都柔色不少。
那鎮西候邀請奚雲和衛厭同返帥帳,很快便上來了佳肴。
奚雲坐在衛厭身旁,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口水都不爭氣地快要留下,正要動筷子時,便被披散的長發煩躁不已。
餘光瞧見衛厭頭上逍遙巾後墜著的長飄帶,奚雲動了念頭,搓著手指嘀咕道:“老天爺,快快讓飄帶鬆開掉落下來。”
就地取材化為己用最合適不過。
果不其然,奚雲如願到手,捏著灰色飄帶便抬手將頭發綁住,長長的飄帶垂下,交纏在烏黑秀發裏,等到衛厭察覺到時,已經是奚雲吃飽告辭時。
衛厭反手在後背摩挲,沒有感受到飄帶存在,便隱隱有些無奈,這人什麽時候拿去的他竟是半點不知。
鎮西候穩坐帳中,看著兩人先後離去,末了屈指輕叩案幾,眼神裏帶著幾絲戲謔,“未曾想,竟是紅鸞緣起,妙,妙,妙!”
是夜,奚雲抱著軟乎乎的阿珠睡得安然;
而衛厭則是輾轉反側,原本每夜都是和奚雲同處床帳之中,再加個被奚雲抱著的踏雪,即便他備受刺激和那種不適的重重反應,卻也總會在噩夢驚醒時,感受到奚雲的安撫。
衛厭實在睡不著,便起身走到貓籠子旁。
裏頭的踏雪睡得正酣,許是這麽長時間習慣了衛厭的味道,所以衛厭靠近時,踏雪也隻是閉著眼‘喵嗚’一聲,懶洋洋抖了抖尾巴,便再度睡去。
一隻貓都睡得比他踏實。
衛厭有些氣不過,索性伸出修長的手指,隔著貓籠縫隙戳了戳踏雪肉爪子。
踏雪慣性收縮貓爪,被煩得不行了便鈍鈍去推衛厭,這人真是煩得很。
前些時間,每天晚上都不讓貓睡覺,難得今兒個能大睡一場,偏偏這人還要過來煩貓。
踏雪故意假寐起來,在衛厭又一次戳手時,精準撲過去,張嘴就咬。
衛厭猛然僵住,正要奮力掙紮時,卻感受到略帶粗糙的貓舌舔在手指上的怪異感覺,慢慢地鬆弛下來。
原來,踏雪並沒有想傷他。
踏雪舔了幾口後,便敷衍地將這人手指往籠子外麵推去,行了行了,連毛都沒有還非要我舔,意思意思就行啦,本貓困著呢。
後知後覺領悟過來的衛厭,忍不住低聲輕笑起來。
似乎幼時的那些不堪暗傷,在今夜這樣寧靜的時刻,無聲地開始愈合。
一夜好眠,奚雲睜開眼時,便撈出來懷中阿珠,熟練地額頭貼貼,沒有感覺到阿珠發熱後,這才鬆了口氣。
阿珠卻恰好醒來,眨巴著眼睛一臉希冀,大有再來幾次的意思。
奚雲果斷滿足,兩人在榻上鬧得歡聲笑語,被鎮西候‘訓誡’後的馮姑姑一臉慘白地入內,“郡主,芸兒姑娘,既然醒了,還請洗漱更衣。”
要多尊重,有多尊重。
奚雲詫異扭頭:這馮姑姑怎麽變了性子,吃錯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