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老神色深沉,定定地抬眼看著上座的衛大爺,欲言又止。
衛大爺心驚肉跳,這位萩老雖不姓衛,卻是父親故交,乃是美名雲滄的當世大儒,甚至還敢對著父親叫罵的那種硬脾氣。
若是當真被看出來個什麽,豈不是竹籃打水?
便是女眷之首的衛大夫人,也屏氣凝神起來,緊張地帕子都被揉皺。
衛芙留意到這一幕,不由得眼底黯然,摸著腰間錦囊的手微微一頓,幹脆閉目沉思起來。
眼不見心不煩。
“衛族長,可否一觀青鳥銜玉?”萩老緩緩伸手,隻一句話就引起軒然大.波。
眾人眼神驚奇,心中掀起無限可能。
若是落款無異樣,萩老也不會有此要求,難不成這裏麵當真有門道?
就在衛大爺緊張之時,座中某位族老朗聲道:“萩老這又是作何,難不成您對我衛家家主印信的了解,還能比我們這些本家人還懂?”
畢竟這些族老方才都已過目,若是被萩老說破印信有假,那麽不止他們這些老臉,就連衛家顏麵衛氏顏麵都會**然無存。
其他幾位族老紛紛附和起來,都在暗指萩老多事,不懂裝懂。
麵對如此唇槍舌劍,萩老仍舊目視衛大爺,枯瘦的手仍是伸出之狀,“可否一觀青鳥銜玉!”
衛大爺騎虎難下,隻得好聲好氣安撫族老們,更是親自將玉佩奉到萩老座前。
“萩老,請過目。”
玉佩入手,萩老抖著衣袖開始細細觀看,從形製到玉材,甚至底座篆刻字形都不放過。
衛大爺故作雲淡風輕,這般姿態更是讓眾賓客微微放心。
錦屏也微微拉長脖子,也不知這萩老能不能看出門道來?
誰知讓她失望了,那萩老看完之後便抬手歸還玉佩。
衛大爺心下大喜,正要抬手接過時,卻見萩老虛晃一槍,重重將玉佩砸落在地,碎玉四濺,所有賓客都愣在原地。
更有眾位族老衛氏子弟群情激奮。
文人的嘴皮子那叫一個溫柔刀,錦屏隻是聽著就覺得長見識,恨不得抄下來做素材。
衛大爺更是眼皮子猛跳,氣憤質問道:“萩老,您這是作何,您前來赴宴,衛家以禮相待,可有何不妥之處?”
萩老指了指地下碎玉,“看!”
衛大爺扭頭,“萩老此言何意?”
萩老又道:“老夫讓你看腳下,看看這些碎玉裏頭有沒有一方印信!”
“什,什麽?”衛大爺語塞,不住環視腳邊,心虛到身形搖搖。
就連兩座賓客都拉長了脖子幫著瞧看,可離得近的便是再凝神,也沒瞧見什麽印信影子。
上座的雙王來使也麵有興趣起來,慢悠悠開始飲酒。
仿佛在看戲似的。
萩老輕扣案幾,朗聲道:“昔年,我與你父親,也就是衛氏先任族長對弈三局,賭注便是說一件不為人知的秘密。”
“不才,老夫僥幸勝出,於是你父親便告訴了我青鳥銜玉的秘密。”
“昔年,第一任衛氏族長得了塊古玉,便想著請大師雕刻,然而辛苦拜訪到了那位巫族玉雕名家,人家卻道‘玉是好玉,但雕成俗物便落於下乘’,於是衛氏族長苦思冥想,有了個好主意。”
“便是將身上家族印信藏於古玉之中,請玉雕名家隨意雕刻,往後便是衛氏族長之象征,可代代相傳。”
話說到這兒,萩老話音一頓,看向衛大爺神色慍怒,“告訴老夫,真正的青鳥銜玉在何處!”
這一聲中氣十足的厲喝,直讓衛大爺心神不寧,更是再也偽裝不下去,“我,我,我……”
這般模樣,眾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既然這玉佩渣裏沒有囫圇的一方印信,可見這是塊假的青鳥銜玉,堂堂先族長嫡長子,竟是這般品行不堪之人,如此如何能夠統領衛氏?
萩老見狀更是起身怒道:“豎子,你父一生為了衛氏嘔心瀝血,甚至不惜客死異鄉,而你身為人子,卻不知承爾父誌,隻知貪戀族長之權,還敢做出假玉佩愚弄眾人!”
“你枉為人子,枉為家主,更是枉為一族之長!”
“他日九泉之下,你有何臉麵去見令尊,去見衛氏列祖列宗!”
錦屏兩眼冒光,她覺得這一刻萩老身上在發光,這就是文人之怒麽,瞧瞧這萩老的氣勢,這言辭,比方才那些群起嘴炮攻之的衛家人給力多了。
被連聲嗬斥的衛大爺踉蹌後退,摔倒在一堆碎玉之中,狼狽不堪。
衛大夫人死死閉上眼,尖銳的指尖紮入手心,她猛然站了出去,“萩老慎言!”
“公公仙去,關於青鳥銜玉玉佩的秘密是真是假,又豈能聽您一麵之詞!”
“我夫君老實忠厚,因著喪父之痛更是心力憔悴,若非衛氏族人再三懇請,他也絕計不會倉促繼任,而如今您卻當麵碎了青鳥銜玉,毀了衛氏顏麵,讓世人恥笑,敢問萩老意欲何為!”
“莫不是其餘三大世家有意托萩老攪局,好殺殺我衛氏威風?”
錦屏挑眉,這衛大夫人果然是個不錯的反方辯手,一番言論下來,局勢瞬間扭轉,就連那萩老都語塞住。
圍觀賓客更是搖擺起來,可見這其中另有緣由,雖說先前萩老所說玉佩秘密頗為可信,但畢竟卻先族長已去,世間再無旁人能佐證秘密真假。
且衛大夫人所言有理,眼下衛氏本就風雨飄搖,不複昔年榮光,若是今兒個假玉佩之事傳了出去,更是雪上加霜,元氣大傷。
眾人開始三言兩語幫著衛大爺說話。
萩老忽然冷笑一聲,甩袖道:“大郎夫人,好一個伶牙俐齒,隻是你似乎忘了,老夫此生論道無數,從沒一次敗仗!”
錦屏:明白了,這位是第一無敵神辯手,隻是過往履曆雖然強大,但今兒個局勢不明朗,再說也沒有作證之人,難免處於下風,萩老會如何破局?
衛大夫人含笑福身,“萩老謬讚,妾身不敢,隻是事關我衛氏聲譽,妾身便是落得個身染是非的後果也心甘情願,隻是不知萩老此番如何製勝?”
萩老連連道‘好’,隨後扭頭道:“老家夥,再不出來,你們家可要吃了老夫了。”
“都是老夫管教不利,讓萩兄見笑了。”一聲寒暄響起,來人帶著黑鬥篷緩緩現身,熟悉的話音讓衛大爺渾身一顫,更是讓衛大夫人麵色蒼白。
這,這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