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兒,你…...”何小美深深鎖著眉:“你,你這是何必呢?”

“姨母。”櫻桃認真的望著她,雙手緊緊的捉著她的,一字一句說的很用力:“姨母,我們姐妹已然沒了娘,嬸子們除了大娘,沒一個省心的。就還有你這麽一個姨母。咱們雖隔著遠,也不常來往,但姐妹們一直把你當母親來看的,你若有事,我們怎麽能不擔心?再說,如今大姐出嫁了,大姐夫也算是個本事人。二姐跟彭家少爺的事也快定下來了。家裏又開著兩家酒棧,若是缺錢,咱們定然是能幫得上忙的。若是別的事,單憑大姐夫和彭家少爺,也多少能幫得上忙呀。”

何小美沉鎖著眉,重重垂著睫。

“姨母!你不說,叫我更著急了!”櫻桃又催一遍。

“是……是你姨父的事……”何小美鎖著眉,深深的歎一聲,啞著嗓子緩緩的道:“前些日子他原本做活兒的那家手頭緊,就辭了他。他就又另尋了個活兒,原以為是個不錯的,還高興的呢,可是哪能想得到……”

“怎麽了?”

“那是家衣鋪子,說是可以叫你姨父幫著往外賣衣服,賣一件給一兩銀子。若是他能再找人幫著賣,那些人每賣一件,就給你姨父半兩銀子。你姨父覺得是個不錯的營生,就買了一件衣裳回來算是接下了這個營生。也賣了幾件衣裳,找了幾個人。可是……如今他不想做了,卻抽手不得,上頭的人不答應不說,下麵的人也不答應,說是要麽給兩千兩銀子,要麽就得繼續做下去呢。可這……可這,一件衣裳賣五兩銀子,而且大夥兒買回家大多都隻是為了接這活兒,根本就舍不得穿。總覺得像是在騙人似的。”

“那不是……”櫻桃有些吃驚的,這種體製,不是變相的傳銷麽……這是古代啊,哪裏會有這種東西存在?

“這幾日為著這事,著急上火的,想抽身,下麵的人就天天上門來找,抽身不得,又得繼續做這活兒,上麵的人就得天天來催錢。真真是……”何小美愁苦的按住額頭。

“姨母別急……”櫻桃沉思著,傳銷這事,害人害己,在現代有法律的製約,還不會太囂張。可是在古代並沒有這相關的規定,隻能任其發展。可是……可是這時候怎麽會有這種東西出現呢?她若是沒記錯,這東西是到近代了才出現的。

“怎能不急?”何小美說著,竟流下淚來:“這事到如今,已是咱們說了不算了,你姨父急的嘴上都起了不知多少燎泡,我又一點辦法都沒有。家裏天天都有人來催錢,衣裳已經買了好幾件,自做了這事,不但沒賺下錢,反倒搭了不少……”

“那,是買的哪家衣鋪的衣裳呢?”櫻桃理了理思路,決定先從衣鋪抓起,估計這隻是一處小窩點。

“就是鎮上的‘遠記衣鋪’,是新剛開的。說實話,那衣裳可真不怎麽樣,能值得上五百文就不錯了,卻要賣五兩,可真真是……咱們又沒辦法,上下兩相逼著……”何小美又深深的歎氣:“唉,你看我。不跟你說不跟你說的,怎的還是沒忍住呢?左右你也不會有辦法,沒的叫你擔心。櫻兒,這事你曉得就行了,萬不要再跟你幾個姐姐說,叫她們也跟著擔心起來。再有,你即知道了這事,就幫著瞧看著些,萬不要叫你的親戚朋友進了這火坑。”

“遠記衣鋪?”腦子裏似有什麽劃過,又一閃即逝,再仔細尋思,又尋思不起來。櫻桃擰著眉輕搖頭:“怎麽……”

“櫻兒,見著你完好無損的回來,姨母也就放心了。家裏的事情還得趕緊回去照望著,留你姨父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就不再這兒呆了,我先回去了。”何小美稍稍起了身。

“姨母,別急。”櫻桃趕緊拉住她:“你且先別急。我看這事兒,應也有說話的餘地。你再仔仔細細的跟我說一遍,叫我好好想一想。總得把這事好生的解決了不是?若不然,繼續這樣下去,你和姨父再鐵打的人兒,也扛它不住啊。”

“那有什麽辦法……”何小美深深垂著眉。

“且仔細的跟我說說。”櫻桃緊緊捉著何小美的手。傳銷這東西,可比毒品還嚴重呢,一旦沾上身,就別想再輕易的逃脫。特別是在這法製並不建全的古代,更是危險。姨父即已沾上身,這事就必須得好好解決,盡早解決。

“罷了,便跟你說說吧。你從小便是個有主意的,說不準能想出個什麽好法子來。”何小美又深深的歎了一聲,緩緩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何小美的丈夫江衛才因著親哥哥是雙河村的裏長,所以一直有個叫人羨慕的活兒,就是給村裏一戶大戶人家做采買。即輕鬆賺錢又多,還偶爾有些油水。前些日子因著這戶人家落迫,江衛才就被辭回了家。他便打聽著,又尋了另一份工作,就是在遠記衣鋪賣衣服。

江衛才是個腦子活泛的人,聽說遠記衣鋪的衣服並不一定非要呆在店鋪裏頭賣,而且每賣一件的報酬甚高,關鍵是若能找到人也來賣衣服,那人賣的錢,自己也可以提一半,這樣好的營生,他當下便答應了下來。

可是誰知道,這裏頭還有詳細的規定,譬如每人每月必須賣掉一件衣裳,譬如想要退出就要交出兩千兩的‘贖身’費用,這些都詳細的寫在契約裏頭,可江衛才一來不識得幾個字,二來也不懂得那麽多,糊裏糊塗就簽了,結果就……

“那這事,江通他爹也沒辦法?”江通的爹就是雙河村的裏長江衛賢,那人大小是個裏長,又是個精明的,親弟弟陷入了這樣的事,不可能一點辦法也沒有的啊。

“這兩千兩的銀子是定拿不出來的。他也幫著活動打聽過了,可是還是沒辦法。那契約上寫的明白清楚,就跟賣身契一樣,便是到了官府,也是沒法。最近這些日子,又在打聽著上頭領頭的人是誰,想著能不能活動一下,給點錢,把這事罷了算了。可是哪能打聽得出什麽來……”

“就一點點都打聽不到麽?上頭領頭的人,總也有個名子吧?這也打聽不到?”這是傳銷的大概模式,能想到這個的,必是極聰明的人。不過便是再聰明,應該也不會考慮的那麽周全,而且現在又是這個剛流起,應該還不會想到需要上下線之間保守信息。要知道,現代的傳銷模式,那可是經過了多少年的經驗才完善起來。她才不信這人能憑一己之力就不但想出這個模式,連細節和注意點都能想的周全。

“倒是打聽到了那人的名子,隻是一直打聽著,卻遍尋不到。該不是咱們鎮上的人。”

“叫什麽?”櫻桃暗道果真,又暗鬆一口氣,隻要能有一絲餘地,順藤摸瓜能找到這個模式當中的處於金字塔最頂上的人,那這事也就好辦了。

“好像……是叫益方。也沒有個姓兒,似乎僅是個管家一類的角色,倒並不是大老板。”何小美活音剛落,就見櫻桃猛的瞪大了眼。

“益方!!!”櫻桃猛吃一驚,大聲的重複了一遍。

“是,怎麽,你認得?”何小美有些受了驚嚇的:“櫻兒,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櫻桃晃晃手,垂首盡量的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的將思路理清楚。如果這個益方便是她認識的益方,如果這事益方也有摻與其中,那麽最終的大老板就定然是周銘遠。是他?想到這個可能,櫻桃不禁給這個可能加了肯定,定然是他!!

若放在別人身上,也不可能想得出這樣絕妙的賺錢的法子。櫻桃剛剛還在吃驚著誰會有這樣驚豔的才能,若是周銘遠的話……她也就不吃驚了。可是,麻煩的是,如果真是他的話,那這事就……更難辦了……

憑她跟益方的關係,隻要說一句話,小姨父恐怕就可以沒事了。可是她一旦露麵,恐怕周銘遠的追兵後腳就會跟到,益方也保不了她。可是如果她不露麵,這事也無法解決……一個死局,不是她犧牲,就是姨母一家要搭進去。

櫻桃的神色幾息之間難看的不行。

“櫻兒?”何小美關切的伸手。

“無事,無事。”櫻桃忙回神,捉著何小美的手:“姨母,我跟你說了,你萬不要再跟別人說。你說的這個益方,正好是我認得的。這事,我來想法子解決。你跟姨父且先應付著,左右不過是一月一件衣服的事,若是錢不夠,我這裏有先墊著。”說著,回裏屋拿出一張十兩的銀票來:“諾,這能頂兩個月。兩個月裏,這事我必幫你解決。再不要擔心,回去且先踏踏實實的睡覺吃飯。”

“這,這……”何小美怔愣著一時反應不過來。

櫻桃將銀票塞過去,叮囑:“記著,萬不要說出去了!!便是姨父那裏,也先不要說!就先這樣,姨母你先回吧,我得趕緊去想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