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通?”櫻桃再望向剛剛那個白麵小生離開的背影。三姐這門親事黃了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她倒沒太在意。現在的情況看來,難不成是三姐……再看大姐陰沉沉的臉色,櫻桃識相的躲進屋裏。

三姐的事叫她自己收拾吧,這事自己還是少摻和為妙。

當夜,吃過飯,楊桃便和棉桃早早進了西屋,關上門來。也不知兩人在裏頭說了些什麽,油燈到深夜才滅了。

第二日起來,兩人又跟平常一樣,做飯,收拾東西,進鎮。

櫻桃也不好奇。她現在沒有心思去好奇這些個。

麥收之後十來天就是豆收,忙活著收完大豆,離約定的時間就隻剩了十來日。

櫻桃的準備工作做的差不多了,把式也練的挺相熟。這短短不長的時間裏,她沒黑沒夜的練,手上的水泡起了破,破了再起,現在硬生生磨成厚厚一層繭子,力氣大了許多。

她盤算著,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不如去問問冷月。他若願意,把十來天之後的計劃告訴她,她也可以提早準備。便是他不願意說,這時候也該聯係一下他了。

這日,櫻桃早晨送走了幾個姐妹,又將輪休在家的棉桃支出去,就嚐試著通過監守院子的冷月的手下去見了他一麵。

有段日子沒見,他雖然還是蒙著麵,但身形明顯削瘦了許多。

“何事?”還是那樣冷淡淡的聲調兒,惜字如金。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日了,有沒有需要我事先準備的?”櫻桃並不介意那人的聲調兒。他愛什麽調就什麽調,這與她的生死無關。

“要準備的,我都已給你備好。你隻需要備好你的人就可以。”

“僅僅因為我是嶽貴的女兒,呂大石就會同意我跟著他一起去出海?”

“這你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你需要做的,是出海之後的事。”

“那我出海之後,要做什麽,現在能不能知道?”

聽到這話,那人轉過身來,雙眼微眯,仿如黑夜中的豹子,危險的看著她:“你急於知道這些,是想做什麽?”

“你不該懷疑我。”櫻桃攤攤手:“這事牽扯到我的殺父殺母大仇,我是百分百與你站在同一麵的。我想知道這些,僅僅是想現在能有所準備,到時候把這事能做的更完美罷了。”說著,她竟朝那人走過去,與他一同並排站在窗子前,站在這裏,並看不到陽光。她伸手輕輕拂了拂劉海,幽幽的:“我的年紀和性別決定我在這趟危險災之行裏,生還的希望幾乎為零。可是即是拚死一搏,我也要為我的爹娘報仇,為我的姐姐妹妹們爭一片安寧生活。而即然已經搏上性命,我不想到時候我死了,事情卻沒有辦成。豈不是不值?”

那人望著窗上模糊的光線,長時間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麵上的黑紗輕動:“此事,我自有安排。到時候該做什麽,該怎麽做,我會一步一步都告訴你。你也不要太過絕望,到時我會盡力保你。”

櫻桃垂下眸子,不再堅持。他還是不相信她,在這樣危險的行程裏,不相信這三個字是極其要命的。可是她現在沒有辦法能叫這個多疑的少年輕信她。

“十日之後,我會叫人去給你送第一個任務。”那人轉了身,竟從小黑屋一角掀了簾子走掉了:“現在,我找人送你回去。”

幾乎話音剛落,櫻桃麵前就又出現那個大胖子。

另一間小黑屋裏,一便裝女子輕伏於地上:“爺……你真的要她去?”

“不然呢?”聲音懶而淡。如果櫻桃在這裏,會聽出這聲音的深處還隱藏著深深的無奈。

“可是,她才十一歲……”地上的女子微抬起頭,露出她的麵容來。赫然是媚瀲灩:“我與她相處這段日子,她練我教她的招式練的很勤奮。為了求得一線生機,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準備。這樣一個孩子……”

“正是這樣一個人,才有可能完得成咱們的事情。”伴著幽幽的一歎,那人轉過身來,聲音愈發沉啞:“瀲灩,去把夜天取來。”

“爺?”媚瀲灩猛的仰麵望他。他麵上的黑紗還未取下來,看不清表情。媚瀲灩不確定的:“爺?夜天可是……”夜天是一把可貼身放的小匕首,鋒利無比,削鐵如泥。那可是爺的寶貝,平日裏她和劉德忠見都不叫見一下。

頭頂的聲音堅定沉穩,透著毋庸置疑的威嚴:“去!”

瀲灩垂首,弓身退出。

不一會兒,一把通體幽黑的小匕首送進來,瀲灩識趣的轉身退出。

瑩潤的手指輕輕撫上那幽黑的匕首,塵封的往事像是暴風卷著沙塵,撲麵而來。

薔薇花盛開的季節,滿園滿屋都是薔薇花的香味,用香木枝搭起的小涼棚上,也爬滿了薔薇花。小涼棚被纏繞成座美麗花架,一派悠然賞心的景色。

花架下,木榻上,一二十五六的美婦正與一四五歲的小男孩說話:“我兒,可知這是什麽花?是何人種,是為何人?”

小男孩清脆爽朗的聲音回蕩:“是爹給娘種的!!”

“嗬嗬嗬……”美婦眼含寵溺,高興的笑起來。

小男孩跳下木榻,上前摘了朵花來,給美婦簪於發間。

母子嬉樂於花架下,一副溫馨暖人的美景,卻叫那襲大紅色長裙刺破。

穿大紅色長裙的,是個滿目精厲的婦人,她帶人闖進院子,朝著美婦一指:“就是她!將她和她的孽種捉起來!!”

隨話,衝上來幾個帶刀侍衛。

剛剛還寧靜詳和的院子,登時亂作一團。

開的正好的薔薇花,落了滿地,殘敗破碎,一如小男孩純真透明的心,碎成了渣子……

“我兒……”帶著血的纖手,握著夜天,輕輕的抖動,他的心也跟著顫抖:“娘沒什麽能留給你的,唯一有這把夜天,它會代我保護你……”

“娘……”他伸手抹去夜天身上沾的血,期望著娘親能好起來。

“我兒,不要記得今天,不要記得此事,忘了娘。離開這裏,你才能好好的生活,記得……”話未完,夜天‘啪’的一聲摔在地上,說話的人已咽了氣。

兩目空空,整顆心劇烈的抖動著,小小的,還很稚嫩的手緩緩的,緩緩的拾起夜天。從此,他的世界陷入黑暗。

閉目,眼角一顆冰涼的東西滑落。往事不堪回首。

再睜眼,他輕撫著瀲灩放於桌上的夜天,輕輕低喃:“娘親,孩兒會保護好夜天,將它安然帶回來的。”

才十七八歲的少年,孤寂寥落的背影,沙啞的聲音破碎的叫人心疼。窗外燦爛的陽光想要透過窗子灑在他身上,卻被那厚厚的糊窗紙一擋,隻剩了一片模糊的光暈。

“爺……”媚瀲灩在門外低低的叫他,語間充滿擔憂。

“你說……我為了做成那件事,卻要連累這些無辜的人卷入其中,是不是……是不是跟他們一樣了?”像是受了傷的野獸,聲音同樣是低低的,帶著前所未有的無助和彷徨。

“就算爺不做這件事,櫻桃與那呂大石之間也有殺父殺母的大仇,切不開的關係,早晚她都要卷進來。現在有我們暗中相幫,也算是多了分勝算”媚瀲灩剛剛還在勸他櫻桃太小,現在見他這副樣子,又立即改了初衷。

“嗬嗬……事情弄到最後,竟然全押注在了一個十來歲的娃娃身上,真是……”有些自嘲的語氣,他抬腳走至門前,雙手猛的將門拉開,任那燦爛明媚的陽光肆無忌憚的灑在他身上,閉著眼靜靜的享受。

櫻桃回到家,棉桃已經回來了,正在叉草喂豬。

“你去了哪?”棉桃隨口一問。

“去看二妮了。”櫻桃隨口一應付,她走前還要再去看一趟二妮的,現在先拿來當借口。

“她怎麽樣了?”

“慢慢的養著呢。”櫻桃貼著棉桃坐下來,猶豫著:“三姐,我想……”雖然冷月什麽也沒說,但她要跟呂大石出海的事是板上釘釘了。這事得早些知會家裏幾個姐妹,雖然這會定會招來她們一致反對,還是叫她們早些知道的好,省得到時候突然提出來,她的離開就顯的太生硬和匆忙。不知怎麽,準備了這麽久,可是隨著時間越近,她竟然越發緊張起來。

“你想幹什麽?”

“我想,咱爹以前怎麽說也是個捕漁人,咱們雖都是女子,可……”櫻桃小心盯著棉桃:“而且我總覺得咱爹的漁船翻了後,定然沒有沉,而是叫呂大石拖回來私吞了。”

“你要幹啥?”果然,棉桃反應很大,猛的抬起頭來,瞪著眼望著她。

“我想跟呂大石出幾趟海,看看他吞沒吞過咱們的船。雖然那船對咱們不值什麽,可終究也是咱爹留下來的東西,是不是?”櫻桃扯起笑,這個理由實在太免強,可是也就隻有這麽一個理由了。

“什麽?”棉桃手裏的豬叉差點掉了,她撐大著眼,不確定的:“你再說一遍,你想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