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爬行,留下扭曲的水痕,模糊了窗外城市霓虹的喧囂。狹小的出租屋裏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黴味,混合著廉價泡麵湯料那油膩膩的餘韻。空氣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濕冷的滯澀感。
手機屏幕還亮著,刺眼的白光映著林默毫無血色的臉。屏幕上,那張照片像淬了毒的冰錐,精準地捅穿了他最後一點搖搖欲墜的體麵。照片裏,他談了三年、掏心掏肺供著讀研的女朋友蘇晴,正依偎在那個叫王少的男人懷裏,笑靨如花,背景是本市最貴的法餐廳“雲頂”。王少手腕上那塊閃得能晃瞎人眼的百達翡麗,隔著屏幕都透著一股金錢的傲慢。
時間,就在十分鍾前。蘇晴發來最後一條信息,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冷的刀刃:
“林默,我們結束了。你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連站在王少身邊替他提鞋都不配。以後別聯係了,丟人。”
丟人。
這兩個字在腦子裏嗡嗡作響,震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心髒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狠狠揉搓,痛得他幾乎蜷縮起來。三年,他像條狗一樣打工,省下每一分錢供她所謂的“前程”,換來的就是當眾被甩,外加一句“丟人”?一股滾燙的、帶著鐵鏽味的血氣猛地衝上喉嚨,眼前陣陣發黑。
“操!”一聲壓抑到變形的嘶吼從喉嚨深處擠出,林默猛地揚起手,想把那該死的手機狠狠摜在地上摔個粉碎!
就在手機脫手的刹那——
“轟隆!”
一道慘白得近乎妖異的閃電,毫無征兆地撕裂了窗外濃墨般的雨幕,瞬間將整個昏暗的房間映得一片死白!緊隨其後的炸雷,簡直像在耳邊引爆了一顆炸彈!震耳欲聾的巨響裹挾著狂暴的聲浪,狠狠撞在四麵牆壁上,連帶著整棟破舊的筒子樓都似乎不堪重負地呻吟、顫抖起來。
林默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力量,伴隨著刺骨的麻痹感,順著揚起的手臂瞬間貫穿全身!像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他眼前一黑,身體被猛地掀飛,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五髒六腑都移了位。手機脫手飛出,“啪”地一聲砸在牆角,屏幕蛛網般碎裂,徹底熄滅了。
劇痛和強烈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洶湧退去,留下一個被掏空了的軀殼,癱在冰冷潮濕的地板上,動彈不得。耳朵裏灌滿了雷聲留下的、尖銳持久的蜂鳴,除此之外,世界一片死寂。
就在這死寂的空白裏,一個冰冷、毫無感情起伏的電子合成音,突兀地、清晰地在他腦海深處響起,每一個音節都像冰珠砸在神經末梢上:
【檢測到強烈情緒波動及特殊能量衝擊……條件符合……】
【“萬象職業圖鑒係統”綁定中……1%……50%……100%……綁定完成。】
【宿主:林默。】
【當前存在感:100%(穩定,但極其脆弱)。警告:存在感歸零,宿主將被世界徹底抹除。】
【新手引導啟動。初始職業抽取中……】
林默腦子裏嗡嗡作響,像塞了一團被水泡爛的棉絮。雷劈?係統?存在感?抹除?這些詞單個拆開他都認識,可拚在一起,就成了一個荒誕絕倫、邏輯崩壞的噩夢。他掙紮著想動動手指,身體卻像灌滿了鉛,沉重得不聽使喚。
【抽取完畢。恭喜宿主獲得初始職業:殯儀館入殮師(初級)。】
【職業基礎技能加載:遺體清潔、縫合、防腐基礎操作,基礎儀容整理。】
【職業專精特性:麵對逝者時,情緒穩定性小幅提升;對細微損傷的觀察力小幅提升。】
一股難以言喻的信息流猛地灌入腦海。冰冷的水溫控製、縫合針線的獨特走法、消毒藥水刺鼻的氣味、皮膚紋理的走向、如何讓僵硬的關節恢複一點點自然的弧度……無數關於處理屍體的細節、流程、手法,瞬間烙印在他的神經裏。這感覺詭異到了極點,仿佛他生來就該幹這行,已經在殯儀館的停屍房裏摸爬滾打了半輩子。
“殯儀館……入殮師?”林默幹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喉嚨裏泛起的全是苦澀。別人家的係統開局送神功、送超跑、送萬億家產。輪到他?送他去給死人化妝?還特麽是“初級”?這破係統是看他剛被甩,嫌他不夠晦氣,再補一刀?
冰冷的絕望還沒來得及完全淹沒他,腦海裏那個毫無波動的電子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檢測到緊急適配任務。】
【任務地點:青城市東郊殯儀館(夜班部)。】
【任務內容:接收並處理一具特殊遺體(編號:NC-20240529)。要求:完成基礎清潔與關鍵部位縫合(左胸心口致命傷),恢複基本儀容。時限:4小時。】
【任務獎勵:存在感+5%,職業經驗值+100,解鎖“職業商城(初級)”權限。】
【失敗懲罰:存在感-20%。】
【任務指引已發送至宿主手機(臨時修複)。請立刻前往。】
“咳…咳咳……”林默嗆咳著,掙紮著從濕冷的地板上撐起半邊身體。牆角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機,此刻屏幕竟幽幽地亮了起來,慘白的光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屏幕上,一個簡陋的地圖APP自動打開,一個刺目的紅色箭頭指向城市東郊一片被標記為“靜默區”的地方,旁邊標注著“青城市東郊殯儀館(夜班入口)”。
二十個百分點的存在感懲罰!那冰冷的“抹除”二字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他的神經。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媽的……”他低低咒罵了一聲,不知是罵這操蛋的命運,還是罵這趁火打劫的係統。他用盡全身力氣爬起來,拖著依舊有些麻木發軟的身體,踉踉蹌蹌地衝進狹小破敗的衛生間。鏡子裏映出一張慘白如紙、頭發被冷汗和雨水黏在額角的臉,眼神空洞,嘴唇幹裂,狼狽得像條喪家之犬。他胡亂捧起冷水潑在臉上,刺骨的冰涼讓他打了個激靈,混沌的腦子似乎清醒了一瞬。
顧不上換下濕透黏在身上的廉價T恤和牛仔褲,他抓起桌上那個破舊的帆布背包裏麵隻有幾件換洗衣服、一個硬邦邦的冷饅頭、半瓶水和幾張皺巴巴的零錢——轉身衝進了門外依舊滂沱的雨幕中。
雨水冰冷刺骨,瞬間將他澆了個透心涼。破敗老舊的街區在暴雨中更顯陰鬱,路燈的光暈在雨簾中模糊成一個個昏黃的光團。地圖APP上那個血紅的箭頭,在漆黑的屏幕背景上固執地閃爍著,如同某種不祥的指引。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積水橫流的巷道裏狂奔,帆布包在身後沉重地拍打著,濺起渾濁的水花。每一步踏下,冰冷的水都從破舊的鞋幫縫隙裏灌進來,刺骨的寒意沿著小腿蔓延。
身體疲憊不堪,腦子裏卻異常清醒,或者說,是被一種巨大的恐懼和那個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強行撐起的清醒。“抹除”的陰影沉甸甸地壓在頭頂。那入殮師的知識和冰冷的操作流程,在意識裏無聲地流淌,清晰得可怕,仿佛早已演練過千百遍。
東郊,越來越偏。城市的燈火被遠遠拋在身後,黑暗如同實質的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隻有車燈勉強撕開一小片雨幕。出租車司機在聽到“東郊殯儀館”幾個字後,眼神立刻變得古怪而警惕,一路沉默,隻把收音機的音量調大了些,裏麵咿咿呀呀地放著老掉牙的戲曲。空氣裏彌漫著尷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終於,一片被高大、沉默的鬆柏環繞的建築群輪廓,在車燈和慘白的閃電映照下,從雨幕深處顯現出來。巨大的鐵門緊閉著,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小門亮著一盞昏黃得如同隨時會熄滅的燈,上麵掛著一個掉了漆的小牌子:“夜班入口”。
付了錢,推開車門。司機幾乎是立刻踩下油門,輪胎在濕滑的地麵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子迅速消失在雨幕中,仿佛逃離什麽不祥之地。
冰冷的雨水瞬間再次包裹全身。林默深吸一口氣,那空氣裏混雜著泥土的腥氣、雨水的濕冷,還有一種極其淡薄、卻讓人神經下意識繃緊的……消毒水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陳舊紙張混合著蠟質的特殊氣味。他裹緊了單薄的濕衣服,走到那扇昏黃燈光下的小門前,按響了門鈴。
“吱呀”
鐵門上的一個小窗被拉開,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如同風幹橘皮般的臉。渾濁的眼睛在昏黃燈光下審視著他,帶著一種殯儀館工作人員特有的、看慣生死的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找誰?”聲音嘶啞幹澀,像砂紙摩擦。
“我…我是林默。來接…夜班任務。”林默的聲音有些發緊,雨水順著他的下巴不斷滴落。
老頭的目光在他濕透狼狽的身上停留了幾秒,渾濁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了然,又或者是別的什麽情緒,快得難以捕捉。“等著。”小窗“啪”地關上。
片刻後,旁邊一扇僅供一人通過的鐵門無聲地滑開一條縫。老頭佝僂著背站在門內陰影裏,遞過來一把掛著沉重銅鑰匙的塑料牌和一張折疊的硬卡紙,上麵用潦草的筆跡寫著一個房間號:B-7。
“直走,右轉下樓梯,負一層,B區第七間。”老頭的聲音平板無波,“東西在裏麵。手腳麻利點,天亮前弄幹淨。”他頓了頓,那雙渾濁的眼睛再次掃過林默年輕卻寫滿疲憊和某種奇異平靜的臉,補充了一句,語氣帶著點說不出的意味:“那主兒……有點特殊。別亂看,別亂問,縫好就行。規矩點,對你好。”
“特殊?”林默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想問。
老頭卻已經轉身,佝僂的身影無聲地融入了身後走廊更深的陰影裏,隻留下那句帶著警告意味的“規矩點”在冰冷的空氣中飄**。
鐵門在身後沉重地合攏,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隔絕了外麵喧囂的雨幕。門內是一條筆直、狹長、燈光慘白的走廊。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管發出電流通過的細微嗡鳴,光線冷硬,將兩側刷著慘綠色牆裙的牆壁照得一片死寂。空氣裏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刺鼻,混合著一種更深的、屬於石料、冷氣和塵埃的陰寒氣息,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
走廊裏空無一人,隻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裏回**,顯得格外清晰、空洞,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回音。牆壁上那些緊閉的、標著房間號(A-1,A-2……)的深色木門,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他按照指示,在走廊盡頭右轉,找到通往負一層的樓梯。樓梯是粗糙的水泥台階,扶手是冰冷的金屬,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水汽。越往下走,溫度越低,那股消毒水混合著防腐藥劑的陰冷氣味越發濃重,幾乎凝成實質,鑽進鼻腔,帶來一種生理性的不適。
負一層的燈光比上麵更加昏暗,走廊似乎也更狹窄壓抑。牆壁的慘綠色在昏暗中顯得更加陰森。空氣仿佛凝固了,彌漫著一種絕對的寂靜,連他自己的呼吸聲都變得異常粗重。
B區。
一扇扇深色的門排列著。B-1,B-2……他握著那把冰冷的銅鑰匙,鑰匙齒槽硌著掌心。終於,在走廊幾乎最深處,他停在了標著“B-7”的門前。門上沒有窗戶,隻有一個小小的金屬銘牌,冰冷地反射著頭頂昏暗的光。
銅鑰匙插進鎖孔,發出“哢噠”一聲輕響,在死寂的走廊裏顯得格外刺耳。門軸轉動,發出滯澀的、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一股比走廊裏強烈數倍的寒氣混雜著濃重的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氣味撲麵而來,激得林默打了個寒顫。房間不大,四麵是冰冷的、貼著白色瓷磚的牆壁。慘白的燈光從天花板上直射下來,照亮了房間中央唯一的存在——
一張不鏽鋼的停屍台。
台上覆蓋著一張慘白的裹屍布,勾勒出下麵一個修長的人形輪廓。裹屍布下露出的雙腳,穿著質地精良卻沾著泥濘和暗褐色汙漬的黑色皮鞋,昭示著這具軀體生前的年輕和不凡。
這就是NC-20240529?
林默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加快了跳動。他反手輕輕關上門,將那令人窒息的走廊隔絕在外。門鎖“哢噠”落下的聲音,在這個絕對安靜的小空間裏,顯得無比清晰。
他走到停屍台邊。冰冷的金屬台麵散發著寒意。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粗糙的裹屍布邊緣,冰冷而僵硬。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裏翻湧的陌生情緒。就在他指尖接觸裹屍布的刹那,一股奇異的、冰冷的平靜感如同水流般悄然彌漫開來,瞬間撫平了他因寒冷和緊張而緊繃的神經,讓他的手指變得穩定而有力。這是“入殮師”的職業特性在生效。
他穩穩地掀開了裹屍布。
燈光下,一張極其年輕英俊的麵孔暴露出來。蒼白,毫無血色,卻無損其五官的深刻與精致。緊閉的雙眼,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兩小片陰影,鼻梁挺直,嘴唇薄而形狀優美,隻是失去了所有生機,呈現出一種石膏般的冷硬質感。他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穿著一身價值不菲、剪裁得體的深色休閑西裝,隻是西裝左胸心髒位置,布料被撕裂開一個猙獰的破口,周圍浸染著一大片已經凝固、呈現出暗黑紫紅色的血漬,像一朵醜陋的、凋零的花。
傷口。左胸心口,致命傷。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個破口上,職業賦予的細微觀察力瞬間啟動。傷口邊緣極其不規整,像是被某種巨大的、粗暴的力量硬生生撕裂開,絕非尋常的利器傷。他甚至能看到裏麵斷裂的、慘白的肋骨茬口。這視覺衝擊極其強烈,若非那股強行賦予的“情緒穩定”特性,他恐怕會當場嘔吐出來。
任務要求:縫合。
他放下帆布包,目光掃過停屍台旁邊一個同樣不鏽鋼材質的工具推車。上麵整齊地擺放著各種冰冷的器械:閃亮的金屬托盤裏放著不同型號的縫合針、粗細不一的縫合線(黑色的絲線居多,還有幾卷接近膚色的)、鋒利的剪刀、鑷子、海綿、幾瓶不同標簽的藥水(消毒水、生理鹽水、福爾馬林溶液)、幹淨的紗布、棉球,甚至還有一套基礎的化妝用品。
一切準備就緒。冰冷、高效、像一個設定好的程序。
他戴上薄薄的乳膠手套,橡膠緊繃在皮膚上的觸感帶來一種疏離的隔離感。他拿起一瓶消毒藥水,濃烈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用鑷子夾起浸透消毒水的棉球,開始仔細地清潔傷口周圍的皮膚。冰冷的**接觸到死者的皮膚,沒有任何反應。他清理掉那些凝結的血塊和汙漬,動作穩定而流暢,仿佛做過千百次。職業帶來的知識在腦海中精確地指揮著每一個動作。
清潔完畢。他拿起托盤裏一根彎成半圓形的縫合針,針尖在慘白的燈光下閃爍著一點寒芒。他選了一卷最接近膚色的縫合線,穿好針。
接下來是真正的挑戰——縫合那道撕裂的致命傷。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左手持鑷,輕輕夾起傷口一側被撕裂的皮膚邊緣,讓它盡可能地對齊。右手捏著縫合針,針尖穩穩地刺入冰冷的、失去彈性的皮肉。
嗤——
極其細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穿透聲。針尖帶著線,從傷口一側穿入,從另一側穿出。拉緊。線體嵌入皮肉,將猙獰的裂口收攏一點。整個過程,他的手穩得沒有一絲顫抖。職業特性賦予的冷靜如同冰水,包裹著他,隔絕了麵對死亡本身應有的巨大恐懼和不適。
一針,又一針。細密的針腳如同一條醜陋的蜈蚣,緩慢而堅定地爬過那道致命的傷口,強行將破碎的皮肉彌合。房間裏隻剩下他細微的呼吸聲、針線穿透皮肉的輕微“嗤嗤”聲,以及拉緊縫合線時的摩擦聲。時間在冰冷的寂靜中一分一秒流逝。
縫合接近尾聲。傷口隻剩下最後不到兩厘米的豁口。林默全神貫注,捏著針,準備落下最後幾針。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在這具年輕軀體的創傷上,周圍的一切——冰冷的房間、刺鼻的氣味、門外死寂的走廊——似乎都被屏蔽了。
就在針尖即將再次刺入皮肉的瞬間——
【檢測到強烈殘留意念波動……符合特殊職業激活條件……】
係統冰冷突兀的提示音,像一把冰錐狠狠紮進他高度集中的意識!
林默的動作猛地僵住!針尖懸停在蒼白的皮膚上方,距離刺入隻有毫厘!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這提示意味著什麽,更驚悚的一幕發生了!
停屍台上,那具一直如同精致雕塑般冰冷僵硬的年輕男屍,那雙緊閉的眼瞼,毫無征兆地、猛地彈開了!
沒有瞳孔擴散的茫然,沒有死亡應有的渾濁。那雙睜開的眼睛,眼白部分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虹膜是一種極其詭異的、近乎金屬質感的暗金色!更可怕的是,那暗金色的瞳孔深處,根本沒有焦點,卻直勾勾地“看”向林默所在的位置,裏麵翻湧著一種非人的、極度痛苦和無法形容的怨毒!
“呃……嗬……”
一聲模糊、沙啞、仿佛從破損的風箱裏擠壓出來的喉音,毫無預兆地從屍體大張的口中溢出!那聲音幹澀扭曲,帶著一種絕非人類喉嚨能發出的低頻震動!
緊接著,一隻冰冷、僵硬、如同鐵鉗般的手,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猛地從裹屍布下探出,死死抓住了林默正捏著縫合針的右手手腕!
“啊——!”
巨大的驚駭如同冰水兜頭澆下!林默渾身汗毛倒豎,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他本能地想要掙脫,但那隻手的力量大得驚人,冰冷刺骨的觸感透過薄薄的乳膠手套直刺骨髓,帶著一股要將腕骨捏碎的蠻力!冰冷的恐懼瞬間衝垮了職業帶來的那點可憐平靜,他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而嘶啞的驚叫!
就在這極致的恐懼和混亂中,那個冰冷的係統提示音,竟以一種更加清晰、更加急迫的方式,強行灌入他的腦海:
【特殊職業“通靈師(見習)”激活條件已滿足!是否立刻激活?】
【是/否】
【警告:該職業激活需消耗當前存在感5%,並可能引發不可預測的“靈視”風險!】
激活?通靈師?消耗存在感?靈視風險?
一連串的信息炸彈在腦子裏爆開!林默根本來不及思考!他隻想掙脫那隻死人手!他幾乎是憑著求生的本能,在意識裏對著那個【是】的選項,發出了無聲的咆哮!
“激活!快激活!”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又灼燙的能量流瞬間從他被抓住的手腕處湧入,蠻橫地衝進四肢百骸!眼前的世界猛地一花,視野的邊緣瞬間蒙上了一層流動的、如同劣質電視機雪花般的灰白噪點!整個房間的燈光似乎都變得忽明忽暗,扭曲不定!停屍台、牆壁、工具車……所有物體的輪廓都開始輕微地晃動、拉長,仿佛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
而最讓他頭皮炸裂的是,就在這扭曲晃動的視野中,停屍台上那具年輕男屍的“上方”,空氣如同高溫下的柏油路一般劇烈地扭曲、蒸騰!一個極其模糊、半透明、完全由扭曲光影和痛苦線條構成的“人形輪廓”,正瘋狂地掙紮著、扭動著,發出無聲的、歇斯底裏的尖嘯!那尖嘯直接作用於他的精神層麵,帶來針紮般的劇痛!那光影輪廓的“頭部”位置,兩個空洞的位置正死死地“盯”著他,裏麵燃燒著和屍體眼中一模一樣的、非人的怨毒和絕望!
這就是……殘留意念?靈視?
“呃啊——!”林默頭痛欲裂,感覺自己的腦子要被這可怕的景象和無聲的尖嘯撕裂了!他猛地閉上眼睛,但那扭曲的光影和恐怖的尖嘯依舊清晰地烙印在感知裏!
“砰砰砰!砰砰砰!”
就在這時,一陣狂暴、急促、帶著明顯怒意的砸門聲,如同驚雷般在B-7房間緊閉的鐵門外炸響!
“開門!裏麵的人!立刻開門!接受檢查!”一個男人囂張跋扈的聲音穿透鐵門,清晰地傳了進來。
這個聲音……林默瞳孔驟然收縮!即使在這種極度的混亂和恐懼中,他也絕不會認錯!
是那個王少!蘇晴那個新歡!
“林默!我知道你在裏麵!別裝死!開門!”緊接著響起的,是蘇晴那拔高了音調、充滿了不耐煩和刻薄的女聲,尖銳得像指甲刮過玻璃。“搞什麽鬼名堂!王少懷疑你偷了東西!趕緊滾出來!別給臉不要臉!”
他們怎麽會在這裏?他們怎麽知道他在這?!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逼到絕境的憤怒瞬間壓過了部分恐懼!王少?懷疑他偷東西?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和**裸的羞辱!他在這裏跟一具詭異的屍體搏命,門外卻是這對狗男女的肆意汙蔑和逼迫?
“媽的……”林默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眼睛因為憤怒和那“靈視”帶來的劇痛而布滿了血絲。他猛地睜開眼,強迫自己不去看屍體上方那扭曲的、尖叫的光影,將所有的憤怒、不甘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狠戾,全部灌注到自己的右手!
那隻被冰冷屍手握住的右手,此刻還捏著那根沾著血汙的縫合針!
“給老子……合上!”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借著那股被激活的通靈師能量帶來的奇異連接,以及對門外逼迫的滔天怒火,將一股極其強烈的“完成縫合”的意念,混合著入殮師精準的手法,狠狠刺向那最後一點豁口!
嗤!嗤!嗤!
針線穿透皮肉的聲音變得格外響亮。他完全無視了手腕上那隻冰冷鐵鉗帶來的劇痛和寒意,用盡全身力氣拉扯著縫合線!
最後一針,完成!
就在線結被拉緊的瞬間——
“吼——!!!”
一聲更加清晰、更加暴戾、完全不似人類能發出的低沉嘶吼,猛地從屍體的喉嚨深處迸發出來!那聲音充滿了痛苦、不甘和一種被強行束縛的狂暴!
同時,林默腦海中,冰冷的電子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任務關鍵步驟完成!】
【存在感-1%(通靈師激活消耗)。當前存在感:99%。警告:存在感低於臨界點將加速流失!請盡快獲取關注度!】
嘶吼聲在密閉的空間裏回**,震得林默耳膜生疼。門外的砸門聲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恐怖聲響而停頓了一瞬,隨即變得更加狂暴和驚疑不定。
“什麽聲音?!裏麵搞什麽鬼!”王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
“林默!你發什麽瘋!快開門!”蘇晴的聲音也尖利起來。
林默劇烈地喘息著,冷汗浸透了後背。他死死盯著停屍台。
在慘白的燈光下,在蘇晴和王少瘋狂的砸門聲和叫罵聲中,在他因存在感流失而微微眩暈的視野裏——
那具剛剛縫合好致命傷口的年輕男屍,覆蓋在身上的慘白裹屍布一陣劇烈地起伏,隨後,那具冰冷僵硬的軀體,竟猛地從停屍台上,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暗金色的、布滿血絲的非人瞳孔,穿透彌漫的寒氣,再次鎖定了林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