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是在哪裏聽過，時間仿佛瞬間倒流，回到了幾年前的某一天。
她好像也是以這樣的姿勢躺在這個男人的懷裏。
那時候是發生了什麽事？她隱隱記得，自己也像此時一樣難過得不能自已。
“有病吧？傻X，想自殺找個沒人的地方，來大馬路上幹什麽？”
“要死，死遠一點兒！別擋路！”
“什麽人啊真是，這是想碰瓷吧！”
車子一輛輛呼嘯而過，落下車窗的人都是罵罵咧咧的。
別說他們了，連洛遙都覺得自己像個瘋子。
剛剛做心理谘詢的時候，她還跟邵醫生說了，這兩天自己感覺好多了，晚上不用安眠藥也能睡著了。
怎麽回事？怎麽天色突然一黑，一切都回到了原點呢？
她用力推開景晏，跑到路邊的一個角落裏蹲下，心突突地跳著，腦子裏也亂成一團麻。
此時此刻，她隻想一個人待著，靜一靜。
可是當她真的縮成一團，附近幾米之內都沒有人的時候，她又覺得害怕。
這種害怕，像是滲進每一個細胞之中，由內而外，全身的雞皮疙瘩好像隨時會掉一地。
“洛遙，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景晏什麽都沒有問，隻說了這一句話。
仿佛在海上漂流的人終於抓住了一塊浮木，洛遙看了景晏一眼，沒有拒絕。
看到她抖得厲害，景晏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問她現在想去哪裏，洛遙指了指冰淇淋店。
店員們剛才目睹了洛遙突然發瘋的全程，看向她的眼神便有些複雜。
景晏沒有理會，指了指剛剛坐過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坐下以後，洛遙的臉色依舊蒼白，全身還在止不住的發抖，似是根本停不下來。
“你在這裏坐一會兒！”
景晏起身走出去，打了一個電話出去。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洛遙一句話都沒有聽清。
幾分鍾以後，景晏過來告訴她，說希望她再去邵醫生那裏一趟，半個小時就好。
洛遙很抗拒，可是她同時又冷靜地意識到，自己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恐怕很難順利回家，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下來。
走進大樓的時候，她再次撞見蘇裕。
蘇裕看到她憔悴的樣子，立刻猜出了七八分。
她瞥了景晏一眼：“你這算是英雄救美嗎？你有沒有問過，人家稀罕你救嗎？”
“我的事你別管！”
景晏繞開她，按下電梯，口氣有點兒冷。
“你……”
每次都是這樣，遇到任何事都好商量，一提到洛遙，他就像個炸了毛的刺蝟一樣，豎起渾身的刺，讓人無法近身。
“你自己打車回去！”
“不行，你怎麽把我送過來的，就得把我怎麽送回去！”
“那你去車上等我吧！”
電梯來了，景晏跟著洛遙進去，沒再看蘇裕一眼。
進了診室，洛遙在對上邵醫生溫和的眼神時，瞬間放鬆下來，不再打顫了。
剛才突然發瘋的過程，她原原本本跟邵醫生講了一遍，邵醫生安靜地聽著，偶爾輕輕點一下頭，或者在空白的本子上寫幾行字。
從洛遙這個角度完全看不到邵醫生寫的是什麽，可她卻越來越驚慌。
做一次谘詢做完之後，她就上網查過自己的症狀，抑鬱症、焦慮症、躁狂症、抑鬱症……
各種心理疾病的名稱把她的腦子塞得滿滿的，好像整個人隨時會爆炸。
那時候和現在一樣，她隻有一個感受，那就是，慌。
為什麽越看越覺得自己是這麽多心理疾病的綜合體呢？
“邵醫生，我是不是無藥可救了？”
聽到她突然這麽說，邵醫生怔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為什麽這麽認為？”
“直覺！”
“有時候，直覺最靠不住的！你放心，你隻是單純的抑鬱症，我告訴過你了，初步判斷是中度初期。可以嚐試藥物輔助，如果想自己調整試試，也可以！”
邵醫生的輕描淡定讓洛遙懸著的心落下了一些。
“你最近有沒有想過自殺？”
洛遙想了想，說：“沒有！”
“所以並不嚴重，我們慢慢來，沒什麽問題的！”
邵醫生的微笑如同春風化雨，給了洛遙很大的信心。
和邵醫生說話，就像和老朋友在一起的感覺，很舒服，原本藏得很深的話，也願意跟他說。
這使得她從抗拒心理醫生轉而走向另外極端，竟然有了依賴的傾向。
她不太知道這種依賴的傾向是好事還是壞事，隻能等等再看。
進診室之前，她說過了，讓景晏先走，沒想到出來之後發現他還站在外麵的走廊裏等。
“怎麽還不走？”
“沒什麽，今天比較閑，想送你回去！”
“蘇裕呢？”
“我讓司機過來把她接走了！”
洛遙知道，景晏有時候很固執。她現在很累，發飆攆他離開的力氣是沒有的，幹脆和他一起下了樓。
剛坐上車，徐小天的微信就來了：【在回來的路上了嗎？】
洛遙回複：【嗯，一會兒就到家！】
徐小天：【快下雨了，你沒有帶傘，我去小區門口接你！】
洛遙：【不用了，我讓車子直接開到樓下！】
徐小天回複：【好！】
手機“叮”了好幾下，景晏幾不可見地輕皺了下眉，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傾盆大雨說來就來，周圍的一切都被雨水攪得亂七八糟。
雨刷搖擺之間，勉強能看到前麵的路。
洛遙倚在車窗上，聽著嘩嘩的雨聲，突然有點兒犯困。
她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不過隻是剛剛陷入混沌狀態之中，就兩個小奶音衝進耳膜：“媽媽，我們冷！”
洛遙想睜開眼，卻不知道眼睛在哪裏。
她陷在一片虛空之中，想象著自己伸出手緊緊抱住兩個人奶萌奶萌的孩子，溫柔地說：“媽媽在，媽媽抱！媽媽對不起你們，沒給你們帶厚衣服……”
終於能理解母親的嘮叨了，同樣的話會一遍一遍說，不厭其煩。
她就是這樣！
孩子們往她的懷裏又拱了拱，開心地咯咯笑出了聲。
睜開眼時，車子還在大雨中前行，而此時的她，已經淚流滿麵。
“景晏……”
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低沉，啞得厲害，完全不像是自己的。
景晏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嗯？”
洛遙淡淡地問：“你真的那麽討厭孩子嗎？還是隻討厭我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