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大朝會,宣政殿之中,百官齊聚於此。

大理寺寺正郅都,與張湯、趙禹二人,此時快步出列,俯身行禮。

為首的郅都,手捧著厚厚的卷宗,高高舉起,朗聲稟報道:

“啟奏陛下,臣等奉聖命,追查儒家師明哲禍亂之事,如今已盡數調查清楚。一應卷宗、檔桉,也一整理完畢,恭請陛下聖裁!”

蕭承聞言,微微抬手示意,便有身邊伺候的太監小跑著前去接過來,小心翼翼地遞到了蕭承麵前。

見當今陛下取過一份卷宗認真翻閱起來,郅都連忙繼續道:

“此次京中動亂,全由儒家師明哲因私憤,暗中調動儒家弟子,陰謀對宮中下手,製造混亂,意在擾亂我京中安危。”

“長洲伯姚廣孝奉陛下之命返京,整肅京中秩序。師明哲計謀不成,便安排身邊心腹,挑動百家學子,意欲攜大勢威逼朝廷,這才引得京中大亂!”

“一應人證物證、銀錢調動記錄、犯人口供,盡皆在此,證據確鑿無誤,可立即昭示天下,明證此事!”

郅都的聲音,在整個宣政殿之中回**,頓時引得殿上百官,心思各異。

朝堂百官之中,有人是同情諸子百家。還有些人,則是覺得應當以朝廷大局為重,有意要安撫諸子百家勢力。

但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這群人皆是已經起了心思,將所有責任,都推到長洲伯姚廣孝、大理寺卿狄仁傑的身上。

是因為二人行事太激,手段過於酷烈,這才導致這次京中動亂的發生。不少人此時袖中,就揣著彈劾二人的奏折,打算趁著這次朝會遞上去呢。

可萬萬沒想到,還沒等他們站出來,倒是負責此事的大理寺寺正郅都,率先呈上了一應卷宗、證據,證明了這次事情,的確是儒家的師明哲,在背後搞事。

那些準備了彈劾奏折的,此時不由得暗自慶幸,然後不由死死捏住袖口,不敢讓奏折露出來……

郅都三人,雖然性子都有些倨傲嚴肅,但到底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還不待蕭承說什麽,郅都便當著百官之麵,繼續道:

“這次稷下學宮之中的諸子百家,除法家紀方、名家公孫頌以外,其餘人皆隻是為師明哲所算計,並不知道實情。而法家、名家弟子,也因紀方、公孫頌二人的隱瞞,而並未參與其中,是以還請陛下,從輕處置!”

天下九流十家之中,便以儒家、法家影響力最大,勢力最強,門中弟子最終!這一下子都得罪了,再搭上個名家,顯然不太合適。

所以這件桉子的基調,在蕭承的暗中示意之下,已經變成了全力對付儒家,其餘百家主要以震懾圍住。法家、名家,也是隻追究紀方、公孫頌二人罪責,其餘便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龍椅之上的蕭承,臉色微冷,合上手中卷宗,重重地哼了一聲,道:

“哼,朕之前還聽聞了一件事,師明哲三人被囚於大理寺獄中之時,還有人給他們傳遞消息,安排所需之物,愜意地都不像是在坐牢呢!”

當初師明哲三人在獄中,可還有人準備錦繡軟墊、茗茶瓷具,為他們通風報信呢!

大理寺卿狄仁傑聞言,二話不說上前一步,俯身告罪道:

“臣監察不力,致使大理寺獄中出現如此大的紕漏,還請陛下責罰!”

“至此一次,下不為例!再不把自己拾掇幹淨了,這官就別幹了!”蕭承冷聲嗬斥道。

殿中百官聞言,頓時心中一虛,紛紛如鵪鶉一般低下頭去,不敢看向蕭承。

他們都知道這話中另有深意,表麵上是在嗬斥狄仁傑。但實際上,這卻是當今陛下在敲打百官,以表示對朝中百官們親近、心向百家的不滿。

不過這也不能怪朝中官員們,畢竟天下經文典籍,皆出百家。無論是誰學文識字,都得靠百家的典籍啟蒙、學習。這難免的,便對諸子百家,有了些許傾向。

蕭承知道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是以隻要朝中官員們,沒有將百家利益置於國家、朝廷之上,倒是也能夠容忍。這次稍作敲打,也就罷了。

“陛下,師明哲罪大惡極,證據確鑿,按律當明正典刑,以正視聽!”郅都緊接著道。

蕭承聞言,當即點頭,道:

“這件事,就別等刑部核查,禦筆批閱了。明日,直接處斬!一眾黨羽、弟子,皆以重處,不得放縱!”

說到這裏,蕭承忽然眉頭一動,又冷聲道:

“他儒家之人,聽說皆追求什麽‘立功立言’?既然如此,即刻下旨,追毀出身以來一切文字。其所著書,令監司覺察!”

什麽叫“追毀出身以來一切文字”?

換句話說,就是剝奪政治權利,革除他一身獲得的所有頭銜、官職。

還有師明哲所編纂的書,所寫的詩詞、文章,也要受到官府的監管與銷毀。

儒家之人,一向有追求立功立言的心思想法。所以這樣的懲罰,恰是正中要害!

朝中百官,此時聽聞當今陛下所言,皆是暗自咋舌,心中感慨。

師明哲攪弄風雨,搞了大半天,最後就是這麽一個結果,把自己大半輩子積攢的名聲、威望,一股腦都陪了進去,也不知道到底在折騰個什麽勁……

當今陛下的威望,本就沒多少人敢反駁。此時又是證據確鑿,那就更沒有異議了。

殿中眾臣,此時齊齊俯身一禮,朗聲喝道:

“臣等,謹遵陛下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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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之後,蕭承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之下,朝養心殿而去。

而此時,養心殿之中,一位氣質儒雅溫和,頭發花白的老者,早已在養心殿之中,等候多時了。

見到蕭承走入養心殿之中,老者連忙俯身一禮,躬身道:

“草民孟鴻朗,參見雲皇陛下!”

蕭承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任由孟鴻朗恭敬地行禮,徑直朝前走去,直到坐到上首龍椅之上,方才嗬嗬笑了兩聲,道:

“朕記得,曆任曲阜山主,皆為夏國博士祭酒。孟山主,可算不得草民啊!”

稷下學宮之中,百家之人學識出眾者,蕭承都用一個“學士”的虛職養起來。這儒家當初在夏國朝堂之上,影響力高得驚人,自然也有清貴官職傍身。

博士,是夏國之中掌管書籍文典、通曉史事,專通一經或精通一藝、從事教授生徒的官職。博士祭酒,便為博士之首,官職清貴,受人尊重,很是適合曆代儒家門主。

聽到蕭承這略帶揶揄深意的話,孟鴻朗神色從容,微微低頭,道:

“雲皇陛下說笑了,我自接任儒家門主以來,便多了這麽一個虛銜。可至今,博士祭酒的俸祿,我是一次都沒有拿!”

蕭承聞言,冷笑一聲,然後道:

“好了,今日朝堂之上,此事已經了結。其餘百家之人,明日便能夠放出去了……除了,你儒家的那些核心弟子!”

孟鴻朗聞言,連忙俯身一禮,沉聲道:

“多謝陛下成全!陛下索要的,我儒家秘藏典籍,不日便將送至稷下學宮!”

沒錯,蕭承沒有放過那些儒家弟子,但儒家門主孟鴻朗卻要將儒家那些非核心弟子,不得翻閱的秘藏典籍,送到稷下學宮之中,任由蕭承處置。

就這,他還得謝謝蕭承開恩呢!

孟鴻朗之所以這般做,其實也是無奈之舉。

師明哲的那些手段,是將稷下學宮之中的所有百家勢力,盡皆利用了起來。

若是成功了,他為百家之人在雲國朝堂之上爭取到了更大的政治權利,那事後,百家就算反應過來了,也會當沒有這回事。

可現如今,師明哲失敗了。還連累百家弟子死傷不少,還極有可能讓雲皇心生防備,加大力度打壓百家勢力。

這一下子,就是將諸子百家給得罪得死死的。

孟鴻朗匆匆趕來中慶城,其實心中就很清楚,自己就連那些儒家核心弟子都保不住,更別說師明哲了。

付出了這些條件,也隻是保證儒家在雲國朝堂之上,不被趕盡殺絕。另外再請蕭承放出百家之人,做個人情,讓其餘百家勢力,不好繼續深究下去而已。

孟鴻朗一方麵,要保證儒家能夠在雲國之中紮根發展,避免錯失登上這艘,有一統天下可能的雲國大船。一方麵,又要減輕百家對儒家的敵意,使得儒家威名不墮,這才隻能強認下這麽大的損失……

蕭承此時看著孟鴻朗依舊能夠維持從容的神色,方才有些認真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肅聲道:

“以後,要記得安分點!”

蕭承此時身上,可還裝載著秦始皇的帝卡呢。焚書坑儒,雖為詆毀汙蔑之言,但儒家若是再有下次,蕭承不介意真來這麽一手!

孟鴻朗深吸一口氣,再次一板一眼地俯身一禮,道:

“雲皇陛下之言,必定謹記在心!”

曆經科舉舞弊、沅江刺殺、此次京中動亂,儒家顯然已經認清了現實。麵對著蕭承這位皇帝,也隻有老實安分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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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草原,紮門烏德。

“嗚嗚嗚”的號角之聲,突然響起。布滿青草的地麵之上,立時震顫起來,宛若地龍翻身一般,聲勢浩**。

遠處,遮天蔽日,浩**連綿的突厥騎兵,個個馬術精湛,身著甲胃,手持利刃、馬弓,此時喊殺著衝來。

一望無際,地勢平坦的草原,給予了突厥騎兵馳騁之機。數萬精銳鐵騎,齊齊衝來,滾滾狼煙直衝天際,駭然殺機凝作實質。

刹那之間,天地之氣隨之而動,冥冥之中諸多氣息陡然凝聚而成,凝實蒼狼嘯天的大軍異象。

而在這支精銳騎兵之後,還有眾多稍遜一籌的突厥兵馬緊隨,或凝聚雄鷹大軍異象,或是豹形異象,衝鋒而來。

天地大變,至今也有數年。天下諸國,便是再遲鈍,也已經發覺了出來。

突厥國力強勁,更有自己的一套傳承體係,人才眾多,自然也逐漸摸索出了國運之力、大軍異象的凝聚之法。雖不如雲國,甚至比不上夏國,但也足夠使用了。

而此時,對麵的夏國大軍前鋒,早已列好軍陣,鐵盾豎起,長槍林立。弓弩手位於陣中,騎兵藏於後軍,做防禦之態。威嚴軍勢,渾然一體,凝作玄武大軍異象,籠罩大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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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夏軍之中鼓聲大作,宛若雷鳴轟響。

“射!”

便聽到破空之聲傳來,密密麻麻的羽箭,頓時攢射而出,在天空之上形成烏雲,覆壓而下。

“散開,攻擊側翼!”

突厥語暴喝之聲響起,充作前鋒的兩萬餘,突厥最為精銳的虎師,立時散開,朝夏軍兩翼包裹而去。

緊隨其後的數萬豹師、鷹師,繼續殺來,正麵衝擊夏軍軍陣。

又聞一聲鼓聲轟鳴,主將令旗紛飛,後軍之中整軍備戰的騎兵們,立時出陣。

“北塞精騎,衝!”

全身重甲,滿身肅殺之氣的北塞精騎,悍然殺出,朝兩翼的突厥騎兵正麵攻去。這般戰法暴烈,強攻迎敵的,與一般將領用兵之法卻是迥然不同!

“殺!”

喊殺之聲,響徹草原之上。

馬蹄轟鳴,騎兵衝撞。

夏軍前鋒騎兵人數,雖不如這支突厥虎師,卻能夠憑借一身精良的重甲,悍然衝入突厥虎師之中不斷廝殺。

而虎師作為突厥可汗麾下,最為精銳的兵馬,自然也非同小可,絲毫未有退縮之意。

而正麵衝擊夏軍軍陣的豹師、鷹師們,直麵的是如林的長槍陣。戰馬疾馳,攜沛然大力,便不斷聽得“噗嗤噗嗤”血肉被穿透的聲響。

夏軍軍陣,紋絲不動,縱有悍勇突厥勇士能夠衝破一處,也會立時被其後的夏軍將士所砍殺,然後迅速補上軍陣。

廝殺之聲,響徹草原之上。

在這個時候,什麽陰謀陽謀,什麽用兵詭道,都失去了作用。整個戰場之上,隻剩下了最簡單的廝殺,拚盡一切力量,與敵軍廝殺糾纏在一起。

這樣慘烈的戰事,直到日頭偏西,方才以突厥無奈收兵,暫時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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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夏軍主帥營帳之中。

“大帥,前鋒來報,此戰傷亡三千眾,擊退突厥精銳虎師一部,突厥死傷萬人,敗退而歸!”

如此戰績,堪稱一場勝利了。但此時,帥帳之中的一眾將領,卻是麵露凝重之色。

“大帥,不能這麽打下去了!”

“我軍不過十八萬,可突厥那邊,足有四十萬兵馬,更有本土作戰之利。”

“是啊,如此對攻下去,隻怕我軍會率先崩潰啊!”

聽到手下之言,如今北境夏軍主帥,夏國左軍將軍,饒陽亭侯武正平,卻是麵露陰沉之色,緩緩合起了手中的一份密信,語氣堅毅地道:

“不需調整,不需顧忌損傷……再撐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