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北將軍程不識親領的八千中軍,作為援軍,在成縣被攻破半日之後,方才匆匆趕至。但就是這半日的時間,使得成縣的城池之上,已經樹立起夏軍的旗幟。

程不識身騎戰馬之上,默默地看著前方成縣城牆之上飄揚的夏軍旗幟,神色深沉無比,久久不言。

一眾雲軍將領,臉色漲紅,個個鐵青著臉,皆是一副難以接受的模樣。

當初汪曉秉政之時,雲軍向南橫掃諸小國,向北威壓黎朝,所向無敵。蕭承登基之後,更是數度擊敗夏國,兵鋒之銳利無擋,一動而使天下震動。

這般情況之下,雲軍上下已然養出了驕兵悍將的心氣。

成縣被夏軍襲破,是雲軍入夏國以來,吃到的第一個敗仗。如此,怎麽能不讓一眾將領心中感到憤慨不岔!

此時便有雲軍將領猛地一咬牙,當即上前拱手道:

“夏軍攻破成縣不過半日,城牆都尚未修補,軍械物資想必亦是沒能妥善安置。如此時機,還請大帥即可下令,奪回成縣!”

“大帥,末將願領兵馬,奪回成縣!”

“末將也願往!”

聽到手下將領的話語,程不識微微回過神來,卻是對著他們微微搖頭,道:

“當務之急,還是應該收攏成縣之中的敗兵,詢問清楚了,為何三千精兵駐守的成縣,會被夏軍襲破!”

成縣雖小,也不如興元府陽平關、廣元府劍州那般險要無比,但也絕對稱得上一句易守難攻。再加上城中有雲軍的三千精銳駐守,何以連三日都沒有撐過去便被攻破?

若是不搞清楚這一點,以程不識謹慎的性子,是絕對不可能輕易動兵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便看到薑維騎馬疾馳而至,對著程不識拱手道:

“大帥!”

“如何?”程不識連忙問道。

薑維聞言,當即道:

“成縣被迫,三千甲士僅有七百餘人潰散了出來,如今已皆被末將收攏……”

此言一出,一旁眾將,頓時一片嘩然。

兩千多人的傷亡,此前雲軍攻占整個西南四郡,也不過損失如此這麽多而已。如今三千雲軍身為守城的一方,竟然損失如此嚴重?

而程不識聽到三千精銳僅有兩成餘撤出,眉頭亦是微微一皺,沉聲道:

“可曾問清楚,成縣到底為何這麽快被破?”

“城中守軍言,夏軍數萬精銳來襲,分作數隊,不惜傷亡,日夜輪流強攻不息。城中守軍精疲力盡,隻能苦苦防守,堅守兩日,損失半數。卻不想就在今日清晨,夏軍又有一支精銳大軍突然自陳倉道襲出,城中兩麵受敵,軍心散落,這才城破。”

一眾雲軍將領,紛紛道:

“這,這麽可能!”

“夏軍為何,會自陳倉道而出?”

“陳倉道直通夏國北境晉地,必然是自北境而來的精銳兵馬!”

“可是,晉地距離成縣近千裏,大軍行進需月餘啊……夏國必然,早有謀算!”

若非是早就打算進攻成縣,夏國那邊,又怎麽會提前月餘便自北境調兵,自陳倉道來襲,一舉襲破成縣?

程不識此時臉色終於難看起來,聲音一高,隱帶嗬斥地道:

“我曾經下令,馬鳴閣道、陳倉道之上多布軍中探馬,以防夏軍來襲。成縣守將,為何撤去探馬?”

縱然此前,軍中將領從來沒有人想過,此前被打得狼狽至極的夏軍,竟然敢主動進攻。但程不識用兵謹慎,還是嚴令成縣守將,在各處要道之上多布探馬,以防備夏軍突襲。

此時聽到成縣是如此被攻破,下意識地便以為,這是成縣主將沒有執行他的軍令,心中當即起了怒意。

而薑維見狀,連忙解釋道:

“並非是成縣守將未尊軍令,而是夏軍似乎是派遣了為數眾多的高手,於馬鳴閣道、陳倉道之上襲殺探馬,悄無聲息地癱瘓了軍中眼線,這才導致成縣被襲破……”

薑維的一句話,便讓程不識心中怒火稍熄。

其實除非是八階以上的高階武者,否則一般武學高手,在結成軍陣的士卒麵前,並不能討到什麽便宜。

而軍中所派出的探馬,更是身騎駿馬的軍中好手,所以一般也不怕武學高手的襲擊。

可成縣附近的馬鳴閣道、陳倉道,這兩處要道,皆是地勢狹窄之處,軍中的騎兵是難以發揮速度,難以逃脫的。若是真有高手暗中設伏,隻怕還真不能躲過!

一眾雲軍將領聞言,此時方才知道夏軍準備之妥當,絕非是突然起意攻打成縣的,頓時不再提要趁夏軍立足未穩之時奪回城池了。

程不識此時心中,卻是察覺到了一絲的不對勁。

可夏軍數萬精銳大軍兵鋒所指,著實讓他倍感壓力,隻得當即下令道:

“夏軍有備而來,不可輕敵冒進。撤軍隴南府,召回各地兵馬備戰!”

不管如何,先撤軍隴南府,急報京中,然後召集各地兵馬,整頓備戰,總是最為穩妥的方法。

可此時,不待眾將應和,薑維卻是突然出聲道:

“大帥,末將隻覺夏軍動向詭異!西南六郡之中,象州郡地理最偏,縱然拿下,於西南局勢並無太大影響。夏軍如此耗費心機,隻怕並非是為了象州郡而來的!”

聽到這話,程不識雙眼一睜,猛地被點醒了過來。

“此言甚是,夏軍如此耗費心機,絕非是為了象州郡而來的……江陽郡!夏軍欲要將我軍大部拖在這裏,然後直取江陽郡!”

江陽郡之地,之所以此前被夏國選作西南邊軍大營所在之地,自然是因為這裏才是整個西南局勢最為關鍵之處。

奪回了江陽郡,向北,截斷象州郡與雲國之間的聯係。向東,可進擾德江郡腹背。甚至還可以江陽郡為根基,進攻如今兵力極為空虛的雲國北境,將戰火蔓延至雲國境內!

在場眾人想明白這一點,頓時為之一顫。

夏國這次的謀劃,當真稱得上狠辣,一子打在了雲國的要害。若是當真讓他們成功了,西南局勢便徹底逆轉了!

“可就算是夏軍進襲,若欲入江陽郡,還需過險要難攻不下於陽平關的劍州。大帥此前在那邊留守了三千精銳,又豈是夏軍能夠輕易攻破的?”有將領卻是忍不住道。

程不識聞言,卻是沉聲道:

“劍州之所能夠比肩陽平關的險要難攻,是因為城關當山中隘口而建,最寬處不過七八丈,雙方士卒難以展開軍陣,所以隻需千人便足以抵擋數萬大軍……”

說到這裏,程不識話鋒一轉,繼續道:

“但也正是因為其地勢限製,雙方士卒難以展軍陣的特點,所以若一心想要攻破,卻是比陽平關更為容易!隻需派遣數十位高手冒死衝上劍州城關,便可輕易破之。”

不過七八丈寬的關隘,一次最多隻能堆上百餘甲士。若是在大軍的配合之下,再組織足夠的武學高手突襲,拿下可謂是輕而易舉!

聽到這裏,眾將隻覺緊迫感湧上心頭,頓感急切。

程不識一掃眾將,最後在薑維這個年輕小將身上停留住,沉聲喝道:

“薑維!”

薑維聞言,當即抱拳喝道:

“末將在!”

薑維雖然年輕,資曆、官職都不夠,但誰讓他是程不識麾下,唯一的一個九階高手呢!

“命你率本部八百騎兵,速速繞道,前往劍州馳援!”

薑維聞言,當即抱拳應道:

“末將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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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國,中慶城皇宮之中。

整個養心殿,此時氣氛壓抑無比。外殿的內閣行走們、往來的宮中侍者,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說話做事,皆是小心翼翼,生怕發出動靜驚擾到內殿。

而就在養心內殿之中,蕭承臉色鐵青地坐在龍椅之上。

在他的麵前,在外凶名赫赫的東廠督工、粘杆處都翊衛使,馮保與郭解二人,皆是麵色蒼白地跪倒在地,死死埋著頭,任由額間冷汗低落,也不敢伸手去擦拭。

蕭承看著二人,聲音冰冷無比地道:

“去年,朕自內庫之中,調撥三十七萬八千兩的銀子,給了尚虞備用處。東廠那邊,撥了四十一萬又三千六百多兩銀子。這些錢加起來,在先帝那個時候,幾乎是整個朝堂一年的結餘。但朕不在乎!因為朕認為,東廠、尚虞備用處是朕的眼睛,朕不能沒有你們……可是你們,現在就給了朕這麽一個結果?”

蕭承這般執掌權利,威名鼎盛,生殺允奪的帝王,這一動怒,便似天地大變,氣勢凝重迫人異常,讓人宛若泰山壓於胸口,悶得都喘不過氣來。

“夏國如此大規模調集兵馬,你們手下遍布夏國之中的眼線暗探,就沒有察覺分毫?那朕,養你們還有何用!”

一聲暴怒之聲,宛若天雷轟鳴,響徹整個養心殿之中,讓內殿外殿一眾人,頓覺心神畏懼,顫顫不已。

馮保還有郭解,此時心中驚慌無比,隻能不斷叩首謝罪。

“陛下息怒啊,切莫氣壞了身子!是奴婢偏聽偏信金陵城中消息,未曾查明,還請陛下恕罪啊!”

“夏軍此次故布疑陣,先暗中將武陵府的精銳兵馬、物資軍械,分批調往了興元府。期間大張旗鼓地調動別處兵馬入駐武陵府。臣失察,這才致使情報有誤,還請陛下恕罪!”

隻從這次夏國的諸多安排之中,便能夠看出,夏國顯然是用了很多的心思,就為了打雲國一個措手不及。

但就算如此,隻要二人留心各地眼線密報,絕對不會這般輕易地便被糊弄過去!

蕭承此時難平心中怒火,忍不住繼續怒斥道:

“偏聽偏信?失察?當初夏國繡衣使在國內的兩次算計,掀起了不小的風浪,朕都覺得,東廠、尚虞備用處剛建立,難免失察,未曾降罪。但事情可一可二,絕不可再三再四!”

當初虞瑛瑤多次搞事,東廠、粘杆處都是後知後覺,隻是蕭承一直覺得二人那時候主要精力放在黎朝、夏國,所以這才沒有過多降罪。

但如今東廠、粘杆處都已經發展兩年了,每年吞下的銀子這麽多,如今竟然還犯下了這樣的過錯,實在難以讓蕭承難以忍受!

二人聞言,不再敢言語,隻得不斷重重地叩首賠罪。

“咚、咚、咚”,接二連三的重重的悶響聲,已經讓二人額頭泛紅,甚至馮保的頭都已經磕破了,滲出了血跡。

蕭承看著殿中二人,忽然搖了搖頭。

當初的蕭承別無選擇,隻能以二人掌控東廠、尚虞備用處。但如今一看,卻是發現有些不太合適!

馮保高達八十的政治屬性,比朝中不少六部大員都高。放到哪個朝代,混個六部高官都沒有問題,在蕭承身邊更是綽綽有餘。而憑借著足夠的智慧,讓他主管東廠事務,負責刺探情報也並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可是,他的精力到底是不夠的,一邊在蕭承近前伺候,一邊還要主管東廠事務,時間一長,難免會有疏漏。

而郭解,乃是江湖出身。當初蕭承蟄伏之時,他能夠快速收服中慶城中的遊俠浪**子在麾下效力,足以證明其的人際魅力。一開始他執掌粘杆處,憑借心狠手辣,在蕭承禦駕親征之時,殺了不知道多少心懷鬼胎的朝中官員,穩定了朝中局勢,

但隨之粘杆處的職權越來越大,郭解的能力,卻是越來越難以執掌這艘大船了!

想到這裏,蕭承心中怒火稍稍平息,冷聲道:

“念在你們二人往日功勞,罰俸半年。馮保即日卸去東廠職權,日後就專心在朕身邊當你的秉筆太監。而郭解你,免去都翊衛使之位,來朕禁軍之中效力吧……”

這二人,到底是陪蕭承一路走來的老人,蕭承念及舊情,並未過多處罰。甚至還讓馮保繼續任他的秉筆太監,給郭解安排到了禁軍之中,讓他不至於失了權位官職。

如此對待,已經是極大的恩典了!

聽到蕭承的話,馮保猛地長舒一口氣,眼含熱淚地抬起頭來,俯身叩首,顫聲道:

“奴婢,謝陛下厚恩!”

而一旁的郭解,卻是漲紅了眼,咬牙道:

“臣謝陛下恩典……但臣之失職之罪,欲親手彌補!請陛下命臣留在尚虞備用處之中,哪怕是任職低階侍衛,臣也要親往夏國效力,以彌補此次之罪責!”

蕭承聽到郭解的話,眼神一動,看著金手指之上他已經上升至滿值的忠心值,便知道此話絕非是不滿自己安排的氣話,而的確是真心實意之言。

蕭承沉吟片刻,方才沉聲道:

“既然如此,免你都翊衛使之職,降為尚虞備用處一等侍衛,前往夏國,於劇孟麾下效力,以將功抵罪吧!”

郭解聞言,神情頓時動容,旋即恭恭敬敬地俯身一禮,顫聲道:

“臣,謝陛下厚恩……”

蕭承讓二人退下,獨自一人在養心殿中沉吟許久,方才出聲道:

“下旨,司設監大太監汪直,即日總督東廠官校衙門事!東廠掌班陸炳,免除東廠官職,入尚虞備用處效力,遷翊衛使,代掌都翊衛使大印!”

“是!”小太監連忙應是。

一個載於史冊的西廠廠督,一個錦衣衛指揮使,應當是適合這兩個位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