瀘水,古籍之中稱之位黑水、繩水。

此處江水流急坎陡,江勢驚險,乃是天然的邊界。數百年間,雲夏兩國以此分割國境,使得兩地不得相通。

便是哪一國國力衰弱,疆土淪陷敵手,待日後重新振奮之時,隻要奪回幾處連通對岸的關鍵要地,這疆土也就重新奪回了。

而如今,伴隨著夏國西南江陽、德江、河池等四郡之地盡數納入雲國境內,民心盡皆歸附,這瀘水便真正成為了阻礙兩地聯係的障礙。

洶湧江水之上,一帆扁舟隨風浪起伏不停。浪濤滾滾拍來,小舟晃動,似有側翻之像。但在舟上老船夫的把控之下,小舟每每都是險之又險地維持住船身。

江岸之上望去,那船上身形隱約可見,並不高大的老船夫,竟然有了幾分搏擊浪濤的豪情,讓人心中不由生出一份敬佩之色。

船隻之中,有幾名氣勢與尋常百姓不太一樣的年輕人,此時正滿臉蒼白地靠在船中。偶有浪頭襲來,幾人更是緊緊地抓住船梆,麵帶驚慌之色,一副生怕船隻傾覆的樣子。

而此時船中,還有數名普通百姓,竟然比這幾人還要穩重。看到幾人臉色煞白的模樣,竟然還有閑心打趣道:

“你們幾位,怕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不是,若是本地人,應該知道老肖頭的本事!”

“放心吧,老肖頭在江上討生活幾十年了,江龍王可是不收他的!”

這群人為首的一名年輕人,此時縱然臉色也不太好看,但還是能夠撐得住,擠出一點笑容,似乎是想要開口接話。

但剛一張嘴,船外便又是一陣浪頭打來,船身搖晃不停,眾人皆是齊齊一陣驚呼,再沒了交談的興致。

不過幸好,船隻最後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瀘水。

剛剛靠岸,船上那幾名年輕人,便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一個個捂住嘴巴,當即伏在碼頭之上,一陣嘔吐聲之後,頓時讓水麵之上浮起一堆汙糟玩意。

為首的男子晃**著走下船隻,本來還能夠維持幾分儀態。但當他聞到同伴嘔吐物那不可形容的味道,也沒能抵住腹中翻滾,一同趴到一旁吐了起來。

船頭上站著的膚色黝黑,身形精壯的老肖頭見狀,當即輕笑著道:

“諸位官人想必是平日裏榮養慣了的,這江山風浪太大,船隻顛簸,一定是不好受的!吐完休息一陣,也便沒事了!”

幾名走上碼頭的百姓聽到這話,頓時一愣,驚奇地道:

“這幾位是官家的人?”

“哪個官家?”

“這問的什麽廢話,如今總不能還是夏國那群忘八端吧!”

“咦,這官家的人不走官道,怎麽也坐上了老肖頭的船呢?”

老肖頭拴好船隻,開口笑道:

“這幾位官人可是心腸好的,今日本來都將我這船包下了,你們眼看都渡不成河了,是官人們開口,這才讓你們一同上船,連船費都不要了呢!”

聽到這話,這幾名百姓頓時眼睛一亮,也不管眾人還伏在江邊嘔吐,齊齊上前拱手謝道:

“多謝幾位大人!”

“到底是咱們大雲國的大人,和夏國那群當官的就是不一樣!”

雖然這些好聽的話,多是因為免去了幾文錢的船資,但也不得不說,夏國朝堂的威信、人心,早已因為當初兵亂、瘟疫等事毀去了大半。

為首那名年輕人,此時抬起蒼白的臉,看向一眾百姓,勉強笑道:

“不過行個方便而已……”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忍不住看向老肖頭,為自己辯解道:

“雖然如今這般模樣,難免有些沒有說服力。但我等一行人職責所在,往日奔波國中各地,也卻是說不上養尊處優的人!隻是江濤滾滾,船隻顛簸……嘔……”

老肖頭聞言,見他們此時這番模樣,實在有失官家人的儀態,便很有眼色地讓一眾百姓散去。百姓冒著江水洶湧前來對岸,自然也是有事要辦,又恭維了兩句,也便不再耽擱,逐漸散去。

眼前這一眾官家人也的確如剛剛那人所說,並非是養尊處優之人,隻是難以習慣這江水洶洶而已。

不過稍稍歇了一會兒,雖然神色依舊有些萎靡,但總算不沒有之前那般難受了。

為首那人蹲在碼頭上,開口道:

“今日得見這瀘水,方知凶險。江畔兩地百姓道路不暢,若無老艄公你這樣的渡船,隻怕路程要憑白多上數百裏的路程呢!”

建昌府、江陽郡都境內都多是山峰丘陵,繞道便要多走上數百裏的路程,絕非虛言!也便是因為如此,才逼著百姓冒險渡江。

老肖頭聽到這話,哈哈笑了幾聲,道:

“我捕魚為生,平日載載鄉親,也是在積德了!按照高僧們的說法,死後是有功德的!”

說到這裏,老肖頭又是話鋒一轉,忍不住問道:

“我鬥膽問上一句,你們皆是官家人,為何不走官道,而非要在船上走上一遭呢!”

為首之人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好叫老艄公知曉,在下李冰,受當今陛下信重,添為工部都水清吏司員外郎,奉旨稽核、估銷瀘水河道,修築橋梁以連通建昌、江陽兩地。自然要考查水文,做好修橋的準備……”

【白色訓卡,治水奇功

……

李冰,戰國著名水利工程專家。秦昭襄王末年為蜀郡守,在岷江出山口處主持興建都江堰,成就後世天府之國的富庶。其在任上,開鑿灘險,疏通航道,修建諸多灌溉和航運工程,以及索橋,開鹽井等。

武力43,文學80,智慧85,道德81,年齡37,統禦55,政治70,魅力88,忠誠100,野心15

……】

蕭承許久之前便抽到了的訓卡,給他送來了李冰、西門豹、鄭國三個水利工程專家。雖然各種屬性算不上出色,但此三人的能力用好了,可不見得比一些頂級人才差!

此時船上的老艄公聽到這話,也是一愣。

他雖然不懂雲國的新官製,但李冰的官職,聽起來就很是唬人。

而在反應過來他說的事情之後,老肖頭更是一喜,放下手頭的東西,一下子跨上碼頭,看向李冰,露出驚喜之色,道:

“當今皇帝,要在瀘水江邊修建橋梁?”

李冰聞言,點了點頭,道:

“是,在下正是遵循陛下旨意前來的!”

如今西南六郡百姓對夏國朝堂皆有不滿,民心向著出手救助過他們的雲國。值此時機,正是要鞏固雲國在這幾郡的統治的。

而瀘江江水阻隔,不能使雲國境內與江陽郡緊密聯係,卻是最大的限製。

蕭承手中有李冰這樣的人才,自然要好生利用。派他前來修建橋梁,方才能夠使兩地聯係更為頻繁,時日一久,便能夠使江陽郡徹底成為雲國的疆土!

“太好了,這可真是太好了!”老肖頭臉上洋溢喜色道。

“本來我和徒弟,已經不打算繼續在江上討生活的,都商議著換個營生的。可自從我不擺渡了之後,鄉親們想要渡江便要繞個百十裏路程。我實在有些不忍心,這才重操舊業。若是皇帝能在瀘水上修橋,那鄉親們可就方便了太多了!”

老肖頭此時,頗為高興道。

李冰聞言,心中更是高興,當即道:

“老艄公,我欲修建橋梁,需要一位熟知瀘水水文之人。你在江上討生活數十年,恰是最好的人選,不知可願助在下一臂之力?”

其實此前李冰便有此意,畢竟這位老肖頭,已經是瀘水之上最為有本事的船夫。但隻是想著老肖頭一直靠擺渡為生,若是開口請他幫忙砸自己將來的飯碗,卻是有些不好。

但聽到他隻是因為擔憂鄉親無法渡江,這才繼續擺渡,並不打算一直以此為生,便連忙說出了想要請他幫忙的打算。

老肖頭聞言,一點都沒有猶豫,果斷地點頭,笑嗬嗬地道:

“自然是好的!高僧們也說過,修橋鋪路,這同樣是大功德啊!”

李冰聞言,心中既是高興,也是佩服這位老船夫的仁義,當即開口道:

“我來建昌府辦差,身邊除了陛下調撥的一些護衛人手之外,手下尚且缺位幫閑。不知老艄公可有兒女子侄?我可聘他做個幫閑,將來也能為他謀個出身!”

此時李冰說出這話,便是覺得老船夫心思純善,想要提攜他家人一把。

卻不想老肖頭聞言,更是哈哈一笑,擺手道:

“我身邊原本有個愚笨的徒弟,但因為當初結下的一絲善緣,如今倒是也貴人幫著謀了個前程,在官府之中當了個小官,也已經一輩子吃喝不愁了,便不牢您費心了!”

誰能想到,當年江邊狼狽至極,用家傳寶劍希望請他不要透露自己形跡的那人,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便受到了當今大雲國皇帝的看重,得以領兵馬出征,一戰成名天下呢。

這位老肖頭,便是當年在瀘江之上救了伍子胥的那位老船夫。

他當年讓伍子胥上船,得以擺脫追兵。之後,更是將伍子胥的家傳寶劍一直好生保留著。這番因果恩情,如今自然得到了回報。

也就是老肖頭為人處世,自有他的一番標準。在這番情況之下,並沒有肆意消耗這份恩情,反而隻是請托,讓自己的徒弟進入官府之中成為了一名小吏。

有了官身,再有與伍子胥那一絲還沒有被消耗幹淨的恩情庇護,這一輩子吃喝不愁的,也便足夠了。

李冰看著麵前笑而不語,並不打算細說的老肖頭,自然也不好繼續追問下去。

但此時他的心中,未免有些猜測。這不過隻言片語之中,顯然也是有著一篇故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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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已至,城外,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肥沃田地,此時也顯露了幾分綠意。

一隊打著雲龍旗幟、安國玄武旗兩麵旗幟,渾身甲胄俱全,周身殺氣凜然的精銳士卒,在幾名地方差役的帶領之下,來到城外的一處莊園之前。

說是莊園,但眼前這占地十數裏的建築群,稱呼村落、城寨也並不為過!

“將軍,逆黨楚家,就在前麵!”一名差役指著前方青磚黛瓦,建築連綿的莊園,一臉諂媚地對著為首將領道。

為首的將領身騎戰馬之上,遠遠地觀望著前方莊園,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一揮馬鞭,嗬道:

“楚家勾結逆黨謀逆,其罪證確鑿。今奉總理衙門之命,一應人等盡數下獄問罪。若有反抗不從者,就地格殺!”

聞言,士卒們頓時身形一振,看向前方的莊園,眼中已然閃起殺意。

“攻!”

眼前這支士卒,如今任務不輕,需要負責這安國寧平郡清算逆黨的人物,自然是不願多做耽擱之事。

一聲令下,眾士卒當即朝前方衝鋒而去。

麵對這剛從戰場之上衝下來的精銳雲軍,又是猝不及防之下,一座莊園自然不可能抵擋得住。不過片刻的功夫,前方莊園便破。

一時之間,隻聽得莊園之中響起一片驚慌哭嚎之聲。

原本之事充作向導的地方差役,此時竟然也露出了幾分狗仗人勢的模樣,囂張地跟在後麵衝了進去。

半個時辰之後,為首的將領,縱馬踏入莊園之中。

莊園之中,並無多少鮮血硝煙。唯有莊園之中的一眾楚家人,此時被死死地壓在地上。

數千名百姓被士卒驅趕,顫顫巍巍地來到空地之上。

為首的將領未曾開口,微微揮手,便有士卒抬來了原本藏在莊園之中的田畝地契、奴契。

一把不知從何處找來的火把,此時猛地朝這些地契扔去。

在楚家人震怒、嘶吼聲中,幾箱子地契、奴契不過片刻的功夫,便被大火焚毀。

為首將領打馬上前,高聲喝道:

“本將軍,奉大雲國陛下之命,安王殿下應允,奉命清繳逆黨。”

“這些逆黨,對上欺瞞朝廷,對下侵吞民脂民膏,罪不容恕。所以陛下要本將軍來這裏,就為了三個詞,公平,公平,還是公平!”

“每家每戶,來我這裏領地,一人六畝田地!”

被強行聚集而來的人群先是一片寂靜,片刻之後,卻是猛地響起一陣高昂的歡呼之聲。

“陛下萬歲!”

“大雲國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