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天色漸晚。

秀山郡郡城之外,沈睿廣組織的百姓,正趁著天黑之前,努力清理著城外黎軍留下的屍體。

追殺黎軍的各部,按照蕭承的囑咐,此時也陸續折返秀山郡郡城。

楊大眼急趕慢趕,總算是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城中。他掃視一眼已然到齊了的將領,忍不住訕笑一聲,對著坐在上首的蕭承行禮,然後為自己解釋道:

“陛下,我今日差一點就逮到黎朝大軍的那個領頭的了……要不是黎軍精銳拚了命地攔著我,以我的腳程,絕對不可能讓那個人跑了!”

蕭承看著楊大眼,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道:

“算你還記得朕的吩咐,若是再等片刻天真黑下來你還沒到,這軍法可就要落到你身上咯!”

楊大眼聞言,露出一絲憨笑,道:

“陛下一言一句,臣都記在心裏呢!”

蕭承搖了搖頭,不再問他,轉而看向在場侍立的眾將,沉聲道:

“各部損失如何?”

禁軍將領率先出列,拱手道:

“禁軍損失一百二十七人,還有三百人受了傷,隻能留下秀山郡休養了。”

苗兵統帥,也用著有些含糊不清的話,道:

“我們損失了兩百九十多人,受傷的也有五百人。”

僧兵為首的大和尚輕歎一聲,麵露悲憫之色,搖頭道:

“阿彌陀佛,我佛門弟子不擅沙場征伐,又過不了殺生那一關……唉,損失五百多人,另有九百人,隻得留下休養了!”

蕭承看著大和尚,嘴角不由得一抽。

別人說過不了殺生那一關我信,可你說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剛剛戰場那副模樣,明明就是一副殺得起性的模樣!

也不知道慧開這個老和尚,到底是從哪裏找的這個殺才。

蕭承沉吟片刻,搖頭道:

“這個黎朝統帥,是誰?”

如此傷亡,加起來都有十分之一了。

此戰蕭承先聲奪人,震懾敵軍,致使黎朝上下,士卒少有戰意。可就算如此,傷亡依舊如此。

雖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蕭承手下這混編軍各自為戰的原因。但若非黎朝統帥憑借自己的威望,重新組織起了軍陣,哪會有這麽嚴重的損失啊?

“統帥是黎朝太尉陳豐,在黎朝軍中極有威望。”一旁侍立的郡守沈睿廣連忙開口道。

蕭承聞言,點了點頭,道:

“朕記得,邕州之戰的時候,黎朝軍隊的統帥,也是此人。”

“陛下記得不錯,正是此人。”

蕭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麵露沉吟之色,然後看向沈睿廣,直接問道:

“朕聽聞,這次是有人提前報信,方才讓你知道黎朝來襲之事?那人也算是立了大功,朕欲要獎賞,你將人喚來吧。”

沈睿廣聞言,麵露為難之色,道:

“陛下,卻有此事。之前是有一遊走兩國的商人提前傳來消息,臣這才有時間從容遷徙百姓,召集郡兵。臣當時從府庫之中取出了一百兩黃金以作酬謝。可是後來那人便離開了秀山郡,陛下想見,臣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人啊!。”

蕭承點了點頭,道:

“沒事,朕就隨口一問。”

說完,蕭承臉色一肅,沉聲道:

“黎朝先求和約,如今又擅自撕毀,狼子野心,暴露無遺!未免日後其故技重施,繼續襲擾我雲國疆土,這逃回去的數萬殘軍,必定不可放過!”

蕭承頓了頓,掃視在場將領一眼,高聲道:

“楊大眼!”

楊大眼聞言,當即跨步而出,拱手道:

“臣在!”

蕭承沉聲道:

“兩國邊境,多為山林!你異於常人,腳程迅疾。苗兵又是部族出身,極擅山林作戰。朕便讓你領五百苗兵,沿著黎軍撤退路徑,一路襲擾,使其成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務必讓這些黎朝殘兵,提及雲國,便心生畏懼,此生不敢北顧!”

五百苗兵自然是不多,但部族出身的苗兵一入山林,便似蛟龍入海。兩國邊境的密林中這些“會說話的樹和草”,一定會給黎朝殘存兵卒,留下極深的印象。

楊大眼聞言,當即一拱手,昂然道:

“陛下放心,臣必定不辱使命!”

蕭承點了點頭,又看向其餘將領,道:

“今夜在秀山村修整,明日辰時,大軍開拔,進駐石城郡!”

眾將齊齊拱手,道:

“是!”

揮退了眾將,堂中唯留下劇孟、楊大眼等少數幾人。

蕭承沉默片刻,突然開口問道:

“陳豐此人,隻今日所見,威望足以使兵將信服,軍略也不算差。可為何邕州一戰,敗得如此慘烈?”

在場眾人聞言,都沒有回話,下意識地看向站在後麵的,一道禁軍打扮的身影。

那名禁軍抬起頭,露出一張方正的麵孔。若是剛剛諸將看到此人,必然會呆愣住。

這名禁軍,正是汪曉!

汪曉聽到蕭承發話,思索片刻,斟酌道:

“邕州一戰,黎朝雖小敗不斷,但到底是主場作戰。占據地利,所以大體之上,隻算是略占下風。”

“直到有探子無意間探查到黎朝軍械糧草存放之地,我便當機立斷,派兵焚毀,這才徹底奠定了勝局。陳豐當時本欲暫時撤退,以鞏固防線。又被我探子察覺,領兵追殺,終於使得撤退變為潰逃,一戰損失了黎朝上下近乎全部的精銳。”

蕭承聞言,眉頭一動,反問道:

“太師,真的沒有向黎朝派遣暗探?或者策反黎朝哪位高官?”

結合秀山郡商賈一事,蕭承這麽看,都覺得是暗中有人,在向雲國傳遞著黎朝大軍動向、消息。

汪曉聞言,失笑一聲,搖了搖頭道:

“有暗探,也策反了一些官員。但大軍調動之事,他們決計接觸不到。我此前也對此事有所懷疑,但怎麽想也沒有漏洞,可能隻是巧合罷了。”

說到這裏,汪曉還不忘開個玩笑,道:

“陛下莫要多想了,說不定,是有人心慕我雲國王化,這才暗中透露消息呢。”

蕭承搖頭一笑,隨口對著劇孟道:

“你粘杆處,順手留意一下那個報信的商人,看看能不能查出什麽!”

劇孟聞言,拱手應是。

反正不管就算有幕後之人謀劃,還是真如汪曉所開玩笑一般,有人是黎人皮,雲人心。總之對雲國有利無害,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追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