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令結案,趙煜就隻得結案。

案件對諸臣公布了一半真相。

右丞相府總廚,鑽研廚藝,走火入魔,多年來,夥同相府一名小廝,以各樣的名頭拐騙親緣淡薄的女子。

把她們作為“食材”囚於私宅內,致使十餘人喪命。

終於,因為同類相食,產生病疫,恰逢右相壽宴,釀成多位朝臣得病喪命的惡果。

此後,總廚鄒師傅害怕事情敗露,想要殺害小廝頂罪,被其知曉後,自殺而亡。

空青查驗曹隱屍身的文書配合趙煜的折子,一並遞到禦前,成了非常好的佐證——“腦內病變”四字,曆曆於心。

至此,鄒總廚雖死,依舊被判誅滅六族,相府小廝被發配漠北。

周重是殺害鄒總廚的真凶這事兒,趙煜半句沒提。那些陳年的糾葛過往,他更不會提。

一晃幾日過,眼看就要過年了,卻特別沒有年味。

大年一早,趙煜參加完太子殿下主持的祭祀,官員們團拜已畢,他回了內衙,決定索性過一個最頹廢的新年——睡回籠覺。

期間,也有新補任的官員前來串門拜年,趙煜則憑一句身體不適,讓衡辛把人都擋回去了。

終於,一覺睡到天色擦黑。

沈澈在東宮擺宴,宴請他執掌的刑部、工部、禮部和太常寺諸位官員。

這樣的大型集會,即便是太子殿下做主家,趙煜依舊不想去。

但他得去。

和預想的一樣,宴會除了無聊還是無聊。

倒是沈澈,與平時不大一樣,從麵目上就看得出疲態來。

趙煜無聊得自斟自飲,坐在他對桌的,是他那發小,還被沈澈吃過醋的魏若超。

魏若超補認了工部尚書,無奈的向他扯了個笑,趙煜旋即舉起酒杯來,和他遙遙一敬,笑得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前幾日自詡逍遙,今兒你可就一入官門深似海了。

這魏若超多年前是考了功名的,一直沒入仕,這般直接被任命為工部尚書,自古以來都沒聽說過。

他父親中書令魏可言大人雖然也是自外阜調任上任沒幾年的,但在朝裏得人心,不言而喻;而自另一麵去看,炎華的官員儲備,已經在前些日子的疫病災難裏消耗殆盡。

主位上,沈澈端杯敬酒,祭酒詞信手拈來。飲盡杯中酒,他笑道:“今日,還有一位貴客,也來同諸位大臣同賀新年。”

說罷,他朗聲道:“請上來。”

隨之便自後堂傳來一陣腳步聲,環佩輕響,入耳清脆的鈴鐺聲,越發近了。

就見幾名侍女,伴著一位異族姑娘,到了殿上。

那姑娘麵紗遮住半張臉,隱約看出麵容嬌秀,高挺的鼻梁下,點絳紅唇,越是朦朧,越是顯出神秘的美。寒冬臘月裏,她披著裘氅,隨著她邁步前行,恍惚看見,她毛氅裏麵隻穿了一身半透的紗裙,赤腳踩著一雙繡鞋,腳腕上一串金鈴。

方才鈴鐺清響,便是來自於此了。

這番異域風情,撩人心弦,不少臣子看得眼都直了。

“這位是通古斯的西尼麗戈公主,暫居我炎華,公主殿下遠離故土,自然要來與我炎華的官員同享年宴。”沈澈道。

原來這位便是通古斯族長的女兒。她本來是要與沈澈和親的,可到了滌川之後,卻又怎麽都不願意了,今日推說水土不服,明日推說頭痛胸悶。

不知真假。

隻不過恰逢炎華朝堂亂套,皇上在政務上分身乏術,便暫時把這事兒擱下了。

後來,趙煜隱約聽到傳言,說是公主在回都城的途中遇襲,肅王殿下英雄救美,公主其實是對肅王動了心意的。

雖然但是,趙煜眼看美人如斯,心裏還是有點泛酸。

年宴上的人烏央烏央的,沈澈是主家,不能一直棲在趙煜身邊,趙煜骨子裏也不愛熱鬧,沒人來找他,他也懶得去轉桌,就自顧自的吃飯喝酒。

隻有時不時瞄向周重時,心裏的算計,又被**滌起蓮漪——這條線,要好好利用才是。

終於,趙煜人在,心思時在時不在的熬到宴會結束,諸臣紛紛告辭。

沈澈借著與趙煜擦身而過,輕聲道:“你先別走。”言罷,也不知是指尖還是袖邊,似有似無的掃過趙煜手背,人跟聲音一樣,輕飄飄的掠過趙煜身邊,門口送客去了。

趙煜頓時彎了嘴角,不遠不近的跟著沈澈,到宮門口,看車水馬龍。

人剛消停,一騎快馬瞬間而至,趙煜以為是哪位大人落下東西了,待到馬至近前,才看見來人是內務總管福公公。

這老公公年紀不小了,沒想到騎術精湛,翩腿下馬,幾步到沈澈麵前行禮:“太子殿下年安。”

沈澈聽出是他,忙讓他起身,問道:“是父皇宮裏有什麽交代嗎?”

趙煜能從沈澈的聲音裏聽出慌亂和擔心來,雖然轉瞬即逝。

自從白妃死後,皇上的身體就大不如前了,如今諸事繁亂,太子殿下擔心父親身體自然是有道理。

都說天家親緣淡薄,許多皇子,為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巴不得親爹早點死,更甚還會忤逆弑父,可沈澈偏偏是個例外。

趙煜知道,他骨子裏並不在意這太子之位。

福公公也看出太子殿下的一片孝心,就笑了,道:“殿下莫慌,無事的,是皇上起興致,寫了字,讓老奴送來給殿下,當是年禮。”

說著,他自馬鞍側麵,摘下個錦盒,遞在沈澈手上。

想了想,照顧殿下眼盲,又補充道:“是個龍鳳呈祥的‘祥’字。”

沈澈笑著接過,轉交給阿煥,吩咐道:“掛在正堂裏。”

阿煥應承著,剛要去辦差,一旁西尼麗戈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了,直奔福公公去了,臉上滿是笑意。

通古斯的禮教豪放,她不講究許多,拉著福公公的手,親切道:“婉伯伯!你是婉君安伯伯嗎!你還認得我嗎?”

說著,她便把麵紗摘下來,一雙烏亮的眼睛,滿含著期待,看向福公公。

福公公被這異族美女突如其來又豪放的操作嚇壞了,連忙抽手,下一刻反應過來,這位是通古斯族長之女,不能失了禮數。

於是賠笑道:“公主認錯人了,老奴並不姓婉。”

西尼麗戈見他目光裏滿是疏離,歪著頭看他,用略帶些口音的官話嘟囔道:“可我……不會認錯的呀……”

她正猶疑,變故便又來了。

一旁婉柔,突然衝上來,定定的看著西尼麗戈,急切道:“公主……公主方才說,他是誰?”

西尼麗戈不明所以,但看對方也是個姑娘,眉清目秀的惹人憐,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問,還是道:“婉君安,婉伯伯呀。”

婉柔幾乎瞬間就激動得發狂了,緊緊握住西尼麗戈的手,激動道:“公主何時見過婉君安,在哪裏見的!”

西尼麗戈被婉柔氣勢嚇到,不暇多想,順口就答道:“兩年以前,在我族的營帳裏,婉伯伯來訪過,”說著,她又轉向福公公,皺眉道,“你真的不是婉伯伯?天下會有相貌如此相近之人嗎?”

福公公皺眉,看向沈澈,見太子殿下也不明所以,看來是沒辦法幫他解圍,便隻能向西尼麗戈道:“公主確實認錯人了,老奴是內侍庭的人,怎麽會去通古斯呢?”說罷,他向沈澈道,“老奴還要回宮複命,告退了。”

說罷,上馬疾馳而去。

這邊,婉柔依舊拉著西尼麗戈問東問西,情切之意溢於言表,向來豪爽的異族公主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趙煜在一旁看著,見婉柔確實問不出什麽,且她這樣心緒激動,反倒容易惹出別的亂子,上前攔在她和西尼麗戈中間,言辭略有些嚴厲的道:“婉柔失禮了。”

說罷,向沈澈和西尼麗戈行了禮,拉起婉柔,就回了東宮院內。

他一路走得很急,婉柔沒做掙紮,任由他拉著,漸而,還回握住趙煜的手掌。

隻是,她整隻手都在抖,仿佛趙煜的手,是她心底的那根救命稻草,拉住了,才能讓她穩定心神,免於溺斃在澎湃的心緒裏。

一路往裏,趙煜拉她來到中庭的天井,才停了腳步。婉柔此時心緒已經稍稍平和下來,驚駭於趙煜對這地方地勢這般熟悉。

趙煜放開她,道:“我知道,有人假冒你先父的名字,但你這樣,除了於事無補,還容易打草驚蛇。”

月光自天井的空口投射下來,映得趙煜眼睛亮晶晶的,隱約露出一絲慈悲。

半晌,婉柔才道:“是,是屬下做事欠妥當了。”

趙煜安慰婉柔幾句,才問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偷偷查探當年的事情,你父親的遺物,可否給我過目?”

婉柔自然樂不得,若是趙煜肯上心幫她,事情查清真相,便指日可待。

鬧了這一出事情,趙煜便不再等沈澈了,簡單與他交代一二,告辭回刑部去。

書房裏,趙煜挑燈翻看婉君安的遺物,不覺夜色又晚了,忽聽有人扣門,他以為是沈澈,又來當監工,看他好好吃藥睡覺的。

道一聲:“進來吧,今兒怎的知道敲門了?”

卻見房門推開,來人一襲白色衣裳,似笑非笑的道:“趙大人以為屬下是誰,太子殿下嗎?”

正是江吟風來了。

江吟風這人,從來都恣意,並沒把官員放在眼裏,他見趙煜微微一愣,隻是心知自己猜對,笑得更開了。

不吝的轉身帶上門,往屋裏走,走到趙煜書案前,壓低了聲音道:“你想釣周重背後的大魚,咱們合作,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小段前一件高能案件的總結~既然說過了會提醒,就再提醒一句吧。

還有兩卷(不是兩章),應該就是要完結撒花了~感謝你一直陪伴到這裏。

PS,今天咳嗽頭疼,希望我不是中招了,哈哈哈哈,雖然緣分總會來的,但還是,晚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