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全身僵直的任沈澈處理傷口,他寧可現在去刑部大牢上刑。心道,趕快恢複痛感,疼死也比現在強——不痛不癢的,隻知道沈澈在自己身側忙活,越發引出胡思亂想。

尤其是,那人不經意間,會碰到他還存有知覺的左側身子。

越是無心的輕觸,那感覺越是一言難盡。

沈澈渾然不覺,一心都在趙煜傷口上,整治完蟲咬,包紮好趙煜腿上自刺的傷處,便要去解他袍子的腰帶,看他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傷。

趙煜下意識想躲。

剛勉力撐起身子,就被沈澈一把按回去:“阿煜,你怎的像個姑娘似的,臉紅什麽?”

這一把按得著實。

他手掌扣在趙煜肩上,整條小臂斜過趙煜胸前。

若趙煜真像個姑娘,那太子殿下這時候就像個對姑娘別有所圖的流氓。

趙煜瞪他——誰臉紅了。

雖然,趙大人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臉紅,但是,即便是真的紅,也是因為傷口牽扯了氣血!

為了醫傷方便,沈澈自然不會遮著眼睛,對方甩來的眼刀,太子殿下全盤含笑接下。

“好了,不鬧了。”

哄孩子似的,輕輕扯開趙煜袍子的腰帶。

趙煜非常想把他手拍開,讓他去找府醫來,可畢竟不是在自己地盤。更何況,想也知道,沈澈定然充耳不聞。

終於,趙大人索性破罐子胡亂摔,倆眼一閉——看!

看唄,看看也不會少塊肉,我有的你都有。

他閉眼挺屍,眼不見,倒也不比剛才,看著沈澈在他脖子跟前晃悠那般尷尬。

就連沈澈的手指有沒有落在他身上,他都不知道。

片刻,沈澈輕輕推他翻了個身,不大會兒功夫就幫他攏好袍子,係上腰帶。扯過被子搭在他身上。

然後就半天都沒動靜了。

……好了?

趙煜睜開眼。

入眼,就是太子殿下近在咫尺的麵龐。滿眼笑意,看著他。

趙煜伸手就要把他推開,被太子殿下料敵先機,輕巧的躲開了。

“不怕我趁人之危?”

知道這人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趙煜還是強撐著力氣,一下就從**彈起來了。

沈澈更得意了,但他特別明白進退尺度,不過分招惹趙煜。掀開被角,給對方揉扭傷的右腳。

趙煜被沈澈鬧得有脾氣又發不出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也還是不願過分勞動他。

剛要撤腳,被沈澈一把握住:“別動,”說著,他把藥油倒在手掌裏,捂熱了,柔著力道,疏通趙煜腳踝的經絡,歎息似的說,“能不能不這麽逞強?”

揉了幾下,他見趙煜僵直的坐在**,好像整個身子都緊繃著,便又道:“你就不好奇,我怎麽來了?”

沈澈岔話題。

趙煜欣然接受他的好意:“是了,殿下為何來了?”

“來給你安心。”他說這句話時,停了手上的動作,抬眼看趙煜。

趙煜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會和親的。

這話放在這般情形下說,有種說不出的違和,卻又讓人心頭忍不住就柔緩下來。

趙煜想說些什麽,張了張嘴,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適,一雙眸子便隻是定定的看著沈澈。

沈澈則垂下眼睛,避開心上人直勾勾的注視,繼續手裏的動作。

好像這樣,更能讓他的話說得順暢。

他看似漫不經心的道:“從前,澗澈錯過了煜王,因為他不坦誠,所以……”說著,他又在手上倒了些藥油,“我喜歡你,阿煜,我得直言告訴你。”

這回,不做試探、也不讓你猜,更不做讓你揪心的事。

趙煜還有知覺的左手在被子裏悄悄握成拳。

他對沈澈的喜歡,前世是朦朧的曖昧,如今終於等到他直言不諱,自己卻不知該作何回應。

又或者說是不敢回應。

最早,他隻想離這人遠遠兒的;

後來,他心裏想的是這輩子各自安好,就已經很好了,即便是假裝很好,也要守住一份虛假的平靜;

但剛剛沈澈的一句話,好像在他心底困住了真情和欲念的深潭裏,攪起層層漣漪。

他再也無法心如止水了。

就連假裝都裝不下去了。

沈澈見他不說話,微低著頭,幾縷頭發垂下,在臉龐上掃下陰影,遮住了表情。

便也沒再說什麽,他不求趙煜即刻就有所回應,更不會逼他什麽。哪怕這人最後拒絕他的情意,他也不要今生如前世,待到無可挽回,才追悔莫及。

屋裏安靜極了,時間遊魚似的溜過,終於,趙煜開口道:“但……詔書已下,殿下是要抗旨嗎?”

聽話聽音兒。

這問題,讓沈澈心花怒放。

他得意的笑了,忍不住一把把趙煜擁進懷裏,道:“當然不是,我可不會把你推到妖惑太子的風口浪尖上去,更何況,通古斯的族長之女怕是已經和炎華的下一任君王兩情相悅了。”

趙煜猛的掙脫對方的懷抱,看向他——不見這月餘,他到底做了多少事?

可再看說出顛覆朝綱的話的主兒,倒沒事人似的笑得更開了:“上輩子,我替你守住炎華了,這輩子隻想守住你,就夠了。”

趙煜心緒複雜,也不知是喜是憂,今夜,太子殿下一直讓他不知何言以對。

沈澈也就微笑看著他,笑意萬分篤定自己的說法。

四目相對。

趙煜眸子裏錯綜複雜的情緒,像一直貓兒的爪子,撓進沈澈心裏,在他胸腹間狠命的攪鬧造作。

屋裏的空氣蒸騰起些許微妙的、讓人心口發熱的氣氛……

突然,外麵雜亂起來,腳步聲近,有人自門外慌張道:“趙大人,有歹人直闖,顧捕頭和兄弟們要頂不住了!”

趙煜還沒開口,沈澈的臉立刻就垮了,冷哼著嘟囔:“來得真是時候,”說完這話,把被子給趙煜蓋好,柔聲道,“你在這兒等著,我把領頭的拿來給你磕頭賠罪。”

趙煜心有餘,力不足,隻得倚在床幫上,道:“小心啊。”

別看沈澈是笑著出門去的。

趙煜覺得他想咬人。

再說庭院裏,已經亂作一團。

顧捕頭手持鋼刀,被五六個人圍住,還在奮力砍殺,口中大喝:“爾等狂徒好大的膽子,竟敢直衝亭長府!”

對麵一人冷笑道:“亭長不是都下了大獄嗎?”

另一人從斜向裏衝過來,一刀攔腰橫掃顧捕頭:“亭長府算什麽,刑部尚書都不在話下,趙煜呢?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顧捕頭明顯一愣——刑部尚書?在哪裏?

下一刻反應過來,會不會是都城來的趙改邪大人。

他沒說話,鋼刀直立起來,擋住攔腰一擊,“鐺——”一聲響,被震得向後趔趄數步。他身後正有一名惡徒迎上前來,手中兵刃就勢往前送過去,眼看顧捕頭再退兩步,便要被刺個對穿。

千鈞之際,正趕上沈澈出門。

太子殿下搶上兩步,一腳踹在背後下黑手那人的側腰上,對方被他踹得斜向飛出去,砂包一樣撞在院牆上,被兩名衙役製服綁住。

趙煜即便坐在裏間**,也能聽見“乒乒乓乓”的兵刃交疊聲和時不時傳來的慘呼。

沈澈……是去泄憤的吧。

想到這,他彎了嘴角。

趙煜右邊身子正在逐漸恢複知覺,頸側和腿上的傷開始一跳一跳的脹痛,右腳更不自在,更難挨的,是他右邊身上,仿佛有許多蟲子在爬,又酥又麻,伸手去揉,卻如隔靴搔癢。

隻得隱忍著,仰頭倚在硬邦邦的床梆上,閉目養神。

也不知外麵打了多久,吵鬧聲漸歇。

房門被推開,沈澈進門:“把領頭的帶進來。”

隨著話音落,他步入屋內,一看趙煜,便是一愣——這會兒該正是他毒性將退未退,最難捱的時候。

趙煜半閉著眸子,額上又滲了汗,洇了發絲。

他仰頭靠著,睡袍的領口寬大,顯得他脖頸修長極了。線條如天工畫巧,流暢地隱沒入衣領深處,讓人忍不住便要多看幾眼。脖子上包紮用的白帛,非但沒顯得臃腫,反倒因為滲出些血色,襯得趙煜皮膚冷冽的白,幹淨得好像透明一樣。

毒性造作,他的呼吸略有些急重,一吸一呼間,胸口托著衣襟起起伏伏,領口也會呼吸似的,隨著主人呼吸的節奏微微開合。

“進去吧你!”門口一聲斷喝,有人被拎進屋。

沈澈一下就回神了,屈指一彈,床帳鬆散下來,把趙煜遮住。

這麽一折騰,趙煜多少也醒神了,心思從強忍的難受裏撤回來半寸,微睜開眼睛看發生了什麽。

就見沈澈快步到床幔邊,低聲道:“且忍一忍,沒有其他的辦法。”

趙煜點頭。

目光轉向地上那人。

就見那人被捆得粽子一樣,身後押著他的是個少年,看著臉熟,細想……正是澗澈陰宅那個守墓的孩子。

看來,他是使命已畢,又無處可去,索性就跟了沈澈。

“說說吧,為什麽跟趙大人過不去?”沈澈在床邊坐下。

“粽子”抬眼凜了沈澈一眼,並沒負隅頑抗,冷哼道:“太子殿下心裏沒數嗎?”

沈澈眼神一冷,笑道:“你認得孤?”

那人半晌沒說話,突然竄起來,直衝床榻而來,大喊道:“我倒要看看,害我家姑娘跌了麵子的,到底是個什麽豔俗貨色!”

結果自是不用想,剛到床邊,就被沈澈一腳踹回去了。

“你是通古斯的死士?”沈澈問道。

那人被他一腳踹個屁墩,索性坐在地上也不起來了,隻用鼻子哼出個音兒,不說話。

“你們要捉趙大人,就是為了給你家姑娘出氣?”

趙煜一直想破大天也不明白,為何會有人與自己過不去。聽了沈澈和這人幾句言語,便也就明白了大概——看來自己和太子殿下斷袖餘桃的情意,都傳到通古斯去了。族長女兒覺得失了麵子,這才來尋自己的晦氣。

若說對方性子直率,因果邏輯說得通,全部不為過。

隻不過,趙煜前來此處極為機密,就連炎華的諸多官員都不知情,一個外族族長之女,怎麽會知道的……

按理說,她此時別說太子了,隻怕皇上,都還沒來得及見。

想到這,趙煜緩了口氣,輕笑出了聲:“行了……”他強忍著難受,說話都帶出些氣音,“你們到底是誰,何苦挑起我炎華和通古斯剛剛修好的邦交?”

這話出口,那“粽子”的眼神極快閃爍了一下,但即便隔著垂紗帳子,趙煜依舊看到了。

沈澈則看向趙煜,低聲讚道:“當真什麽都瞞不過你,”說著,他向那守墓的少年人道:“船兒,你去把門關好。”

沈澈自床邊起身,踱步到那俘虜麵前:“孤現在心情不怎麽好……”他目光冷冷的,居高臨下,“你的身份,是自己老實交代,還是要讓孤幫你一把?”

作者有話要說:

沈澈:先是放蟲子咬我阿煜,後又早不來晚不來,壞了我和阿煜的好氛圍,氣憤無處發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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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修綱,大概率沒有~麽噠